學術||和張愛玲要好的炎櫻,怎麼到美國之後就不見了?

2023-03-21     藍小姐和黃小姐

原標題:學術||和張愛玲要好的炎櫻,怎麼到美國之後就不見了?

在我少女時代,最羨慕張愛玲和炎櫻的友誼。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熱一冷,一內一外,雙方身上都有自己完全沒有又羨慕的東西。

張愛玲當然是愛炎櫻的,她是她灰色少女時代的彩色耀斑,兩個人是港大同學,「同學中只有炎櫻膽大,冒死上城去看電影——看的是五彩卡通——回到宿舍後又獨自在樓上洗澡,流彈打碎了浴室的玻璃窗,她還在盆里從容地潑水唱歌」。 

1942年,張愛玲和炎櫻在常德公寓的房頂上。

兩個女孩是怎麼相識的呢。

炎櫻原名Fatima,父親是斯里蘭卡人,母親是天津人,很妙的是 張愛玲童年也在天津生活過幾年。

張愛玲童年也在天津生活過幾年,圖為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右二)與親人在天津家中,左二為張愛玲父親。

幼年張愛玲。

1939年19歲的張愛玲赴港讀書,考進了文學院,而同城姑娘炎櫻考進醫學院,兩人一起入住聖母堂宿舍,兩人因此相識,可以說,炎櫻是張愛玲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

張愛玲的港大學籍表(香港大學檔案館藏)。

張愛玲在港大的成績單 (香港大學檔案館藏)

1940年以及1941年文學院集體照,可以看到張愛玲一直在第三排(香港大學檔案館)。

香港大學時代的張愛玲。那時的她瘦削,沉默。

炎櫻的港大學籍已經消失,大概被戰火燒毀,港大找到了炎櫻的妹妹的學籍紀錄。妹妹柯來夏比炎櫻小五歲,進的也是醫學院,成績優異,姊妹兩個長得十分相像。炎櫻有 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全部都就讀於香港大學,並分別於 1952年和1953年從醫學院和工程學院畢業。

港大醫學院教授為柯來夏所寫的推薦信,其中提到她的姐姐炎櫻(香港大學檔案館藏)。

香港大學時代的炎櫻。

1942年,因為戰爭,張愛玲和炎櫻沒有從香港大學順利畢業,而是返回上海,繼續在 上海的聖約翰大學完成了學位,那時她們22歲,回到上海後,張愛玲失學,開始給報紙投稿寫專欄、寫小說、寫劇本。

1942年夏,張愛玲與炎櫻(左)返回上海,與姑姑居住在愛丁頓公寓6樓65室,也就是我們開頭的那張照片的位置。

炎櫻和妹妹想開時裝店,為了支持好姐妹的時裝事業,1945年,如日中天上海灘文學新星張愛玲還專門為炎櫻寫軟文,叫《炎櫻衣譜》。

據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研究員陳子善的考據,《炎櫻衣譜》發表在1945年4月6日的《力報》上,張愛玲分別介紹了炎櫻設計的三種服裝「草裙舞背心」、「羅賓漢」和「綠袍紅鈕」,全都是她們鍾愛的「奇裝異服」,並在文末附上炎櫻計劃中的女式服裝店的電話。

1945年《天地》雜誌廣告和《力報》軟文廣告。

張愛玲也在一篇短文中提到了炎櫻和妹妹的時裝事業大計:

現實生活中確實有一個人叫炎櫻。最近她和她的妹妹想開一家時裝公司。嗯,生意不大,就是一家小店,賣一些大衣、旗袍、夾克、西裝的設計理念。我也買了一些股票。

現實生活中確實有一個人叫炎櫻。最近她和她的妹妹想開一家時裝公司。嗯,生意不大,就是一家小店,賣一些大衣、旗袍、夾克、西裝的設計理念。我也買了一些股票。

張愛玲後來以品味著稱,她對於服裝的熱愛,可以說受三個人影響至深。

一個是她的母親黃逸梵,這個以前我們寫過, 這裡可回顧 。

一個是她在港大讀書的老師,許地山(就是寫《落花生》的那個),許地山曾在燕京大學任教,1935年在胡適的推薦下接受香港大學的中文教授職位,曾寫過《近三百年來之中國女裝》。

許地山《近三百年來之中國女裝》手稿(香港大學檔案館藏)。

另一個對張愛玲的時裝品味影響很深的人,或許就是炎櫻了。兩個人都對時裝設計興致盎然,都喜歡「奇裝異服」,常常討論最新式的女性服裝,這使得張愛玲也深諳服裝設計與搭配之妙。

1957年,張愛玲寫信請好友鄺文美幫她裁三套旗袍,細緻地畫圖,交待她各種細節。

張愛玲設計的民國女子服裝。

張愛玲和炎櫻的甜蜜友誼,從三十年代持續到四十年代,她們年齡一致,愛好一致,經歷相同。三十年代在上海最紅的時候,張愛玲專門寫《炎櫻語錄》,描寫炎櫻的可愛:

炎櫻個子生得小而豐滿,時時有發胖的危險,然而她從來不為這擔憂,還達觀地說:「兩個滿懷較勝於不滿懷。」(這是我根據「軟玉溫香抱滿懷」勉強翻譯的。她原來的話是:「Two armfuls is better than no armful。」

炎櫻個子生得小而豐滿,時時有發胖的危險,然而她從來不為這擔憂,還達觀地說:「兩個滿懷較勝於不滿懷。」(這是我根據「軟玉溫香抱滿懷」勉強翻譯的。她原來的話是:「Two armfuls is better than no armful。」

分享她們為誰付車費誰給蛋糕錢而斤斤計較的少女小爭坳,還有炎櫻各種逗趣:

「炎櫻買東西,付帳的時候總要抹掉一些零頭,甚至於在虹口,猶太人的商店裡,她也這樣做。她把皮包的內容兜底掏出來,說:「你看,沒有了,真的,全在這兒了。還多下二十塊錢,我們還要吃茶去呢。專為吃茶來的,原沒有想到要買東西,後來看見你們這兒的貨色實在好……」

猶太女人微弱地抗議了一下:「二十塊錢也不夠你吃茶的……」

可是店老闆為炎櫻的孩子氣所感動——也許他有過這樣的一個棕黃皮膚的初戀,或是早夭的妹妹。他悽慘地微笑,讓步了。「就這樣罷。不然是不行的,但是為了吃茶的緣故……」他告訴她附近那一家茶室的蛋糕最好。     

「炎櫻買東西,付帳的時候總要抹掉一些零頭,甚至於在虹口,猶太人的商店裡,她也這樣做。她把皮包的內容兜底掏出來,說:「你看,沒有了,真的,全在這兒了。還多下二十塊錢,我們還要吃茶去呢。專為吃茶來的,原沒有想到要買東西,後來看見你們這兒的貨色實在好……」

猶太女人微弱地抗議了一下:「二十塊錢也不夠你吃茶的……」

可是店老闆為炎櫻的孩子氣所感動——也許他有過這樣的一個棕黃皮膚的初戀,或是早夭的妹妹。他悽慘地微笑,讓步了。「就這樣罷。不然是不行的,但是為了吃茶的緣故……」他告訴她附近那一家茶室的蛋糕最好。     

欣賞炎櫻各種開放大膽的言論:

中國人有這句話:「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西方有一句相仿佛的諺語:「兩個頭總比一個好。」炎櫻說:「兩個頭總比一個好——在枕上。」

她這句話是寫在作文裡面的,看卷子的教授是教堂的神父。她這種大膽,任何以大膽著名的作家恐怕也望塵莫及。  

中國人有這句話:「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西方有一句相仿佛的諺語:「兩個頭總比一個好。」炎櫻說:「兩個頭總比一個好——在枕上。」

她這句話是寫在作文裡面的,看卷子的教授是教堂的神父。她這種大膽,任何以大膽著名的作家恐怕也望塵莫及。  

作為作家,張愛玲還尤其欣賞這位錫蘭珠寶商女兒文字上的天分和橫溢才華。

「月亮叫喊著,叫出生命的喜悅;一顆小星是它的羞澀的回聲。」「每一個蝴蝶都是從前的一朵花的靈魂,回來尋找它自己。」

這些句子讓精於通感的張愛玲也嘆服。

炎櫻的美感與設計也讓張愛玲嘆服,張愛玲的散文集《傳奇》再版時,炎櫻給她畫封面:

像在綢緞上盤了深色雲頭,又像黑壓壓湧起了一個潮頭,輕輕落下許多嘈切嘁嚓的浪花,細看卻是小的玉連環。有的三三兩兩勾搭住了,解不開;有的單獨像月亮,自歸自圓了;有的兩個在一起,只淡淡地挨著一點,卻已經事過境遷──用來代表書中人物相互間的關係,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炎櫻只打了草稿。為那強有力的美麗的圖案所震懾,我心甘情願地像描紅一樣一筆一筆地臨摹了一遍。

像在綢緞上盤了深色雲頭,又像黑壓壓湧起了一個潮頭,輕輕落下許多嘈切嘁嚓的浪花,細看卻是小的玉連環。有的三三兩兩勾搭住了,解不開;有的單獨像月亮,自歸自圓了;有的兩個在一起,只淡淡地挨著一點,卻已經事過境遷──用來代表書中人物相互間的關係,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炎櫻只打了草稿。為那強有力的美麗的圖案所震懾,我心甘情願地像描紅一樣一筆一筆地臨摹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炎櫻是個社牛,而張愛玲是個社恐,她總是陪在有嚴重社恐的張愛玲旁邊,幫她紓解情緒,並為她而戰,在作品研討會上奮力為她辨白——「她的作品像一條流水,是無可分的。應該從整個來看,不過讀的人是一句一句地吸收而已。」

可以說,張愛玲是極其依賴以及喜愛炎櫻的,炎櫻所代表的正是張愛玲短暫的紅遍上海灘青春風華里最閃耀的那一圈光暈。

五十年代,炎櫻家先搬,張愛玲緊隨其後。

炎櫻去了日本,她也去日本,炎櫻家搬去紐約,她也去紐約。

1954年,即將赴美的張愛玲在香港英皇道蘭心照相館拍攝了這張經典照片。張愛玲在 1952年重新得到香港大學註冊處入學通知,隨後由香港出境。

1955年,張愛玲到紐約住在炎櫻家,兩人同住一個月,然後張愛玲轉去救世軍的女子宿舍,大概是為了省錢。

1956年3月,張愛玲轉去美國新罕布夏州彼得堡參加了一個叫麥克道威文藝營的機構,練習英文寫作,在那裡寫成《粉淚》英文版,更大的人生變化是她在這裡認識了德裔作家賴雅(Ferdinand Reyher),不到半年兩人即在紐約結婚。36歲的張愛玲與65歲的賴雅結婚,炎櫻依然是證婚人。

賴雅(Ferdinand Reyher)在朋友們心中一直是友善健談的才子,他年輕時風流不羈,家庭生活也並不暢順。

這有點像是師生戀, 張愛玲遇到賴雅的時候,他已經六十五歲。張愛玲覺得賴雅熟悉美國與歐洲文藝界,他曾經跟喬伊斯(James Joyce)、康拉德(Joseph Conrad)、龐德(Ezra Pound)等名家是好友,對好萊塢電影戲劇界也熟。張愛玲說賴雅「出言吐語風趣不俗」。很關鍵的是,張愛玲請他看她寫的英文書稿並給予意見,這對張愛玲後來的英文寫作有極大幫助。

賴雅擔任編劇的部分好萊塢電影。

到四年之後的1960年,40歲的炎櫻與47歲的牙醫結婚時,張愛玲在寫給香江知已鄺文美的信中寫道:「Fatima上月結婚,自紐約寄請帖來,對象不知道是個醫生還是博士,我也沒查問,大家都懶寫信。」

自此之後,炎櫻就從張愛玲的寫作生活里消失了,直到《同學少年都不賤》,我們才得允模糊窺看這段友誼的走向。

在小說里,疑似炎櫻的恩娟嫁給了成功政治家,上了《時代周刊》,而疑似張愛玲的趙珏則離開了出軌的丈夫,成了貧困無業的獨居婦人。

那麼,真實生活里的炎櫻,到底是嫁給了誰呢?

近年專門研究張愛玲生平的新加坡記者林方偉在重重的舊報紙里查出了炎櫻的下落。

原來1960年結婚到1976年喪夫這十六年間,炎櫻住在紐約,嫁給了一位牙醫,而且還成立了自己的珠寶品牌。

林老師在一份1970年報紙上查到了炎櫻的丈夫喬治·米爾斯甸,他作為一名熱衷於在家中讓植物聽黑膠唱片而生長茂盛的成功牙醫接受訪問。當然我們都聽說過讓植物聽音樂於是花肉長得更肥美一些的奇思妙想人間行動,想想看,1970年,就有人這麼干,著實是人們眼中的奇人。

而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他的妻子炎櫻出場了,在這篇採訪里,炎櫻「抱怨」過丈夫的愛好,「家裡被植物擠爆了」。但記者把炎櫻描繪得無比美好,她是「漂亮妻子」,「記者也似乎被她迷倒」。

還回憶了當年張愛玲調侃炎櫻比猶太人還精明的段落,如今沒想到「炎櫻的第一段婚姻對象竟是猶太人」。

在新聞報導中,牙醫非常愛自己的妻子,這印證了炎櫻寫信給張愛玲說的話:

六七十年代,炎櫻自己的珠寶事業也搞得有聲有色,當然規模並不是很大,但她仍然努力在美國的二線城市做生意,林老師發現了兩篇報道:

一篇是1966年十一月五號,賓夕法尼亞報紙《匹茲堡報》刊登了炎櫻的個人專訪。

這篇專訪中的炎櫻是一個頗具品位和潮流感的女士,「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塗著藍色的睫毛膏,帶來的珠寶有百年歷史。

也展示自己在珠寶鑑賞專業上的能力,頗有珠寶世家風範:

一篇是1967年,炎櫻以廣告女郎的身份登上了俄亥俄第六大城市代頓的日報,她的珠玉行要來本地百貨公司的珠寶部門展銷。  

這篇文章里則提到炎櫻出身於上海的珠寶世家:

1974年,專業的植物雜誌《非洲紫羅蘭雜誌》刊登了炎櫻老公寫的專業植物文章,《全光譜照明對非洲紫羅蘭的效應》,在這篇文章里,林老師也查到了炎櫻在紐約的兩處地址:

這間位於長島的公寓,除了擺了三百多盆老公的植物,還有許多中國元素的家具和裝潢,全都是炎櫻的設計。

摘自林方偉《龐大而熱情 炎櫻在美國》。

上世紀六十年代,是張愛玲人生最窘迫的年代,1966年,癱在床上大小便失禁的賴雅成了原本就不擅家務的張愛玲人生中最沉重的負擔;

摘自司馬新著《張愛玲在美國》。

而這一年卻是炎櫻事業最輝煌的時候,1970年,仍然掙扎在貧困線上的張愛玲看到紐約時報上恩愛的牙醫夫妻在熱情地訴說如何讓植物聽音樂這種中產階級趣味的時候,確實是如她小說所說「那雲泥之別還是當頭一捧,真是夠她受的。」    

那麼我們試著來分折一下這段如此佳話的友誼是如何破滅的。

我的答案是: 兩個人都沒有變,只是時代變了,境遇變了。

貧賤夫妻百事哀 ,同樣貧賤朋友也百事哀,中產階級小資情調的友誼是脆弱的,當它降維到生存線上之後,雙方都無法忍受了。  

炎櫻有炎櫻的問題。

她是一個極度聰明又極度務實的現實主義者,她自我又自戀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不過這些品德在年輕的時候,因為披著青春飛揚的斗蓬,姿態是好看,至少是好玩的。

而張愛玲是視而不見的,她為了她的聰明她的有趣她的才氣可以原諒她的自我自戀務實冷酷,為她沒心沒肺的強大「所震懾」。 

但不能共情朋友處境的朋友,註定只能錦上添花,絕不會雪中送炭。

說回本質,炎櫻是個生意人,她一心想做生意,早期開服裝店,後來開珠寶店,而生意人的核心是「利益」,計算分明,精明現實,她只能接受勢均力敵的關係,只能接受互相受益的關係,朋友落難時,她幫不上什麼忙,也無意幫,因為她覺得各人應該管好個人,這是個人主義的,也是現代性的,不能說不對,但是對於一無所有落難的張愛玲傷害確是致命的。  

張愛玲和李香蘭,作為一個社恐分子,張愛玲在外表現得非常拘謹甚至別人會覺得她無禮和驕傲。

其實炎櫻的無情,張愛玲不是不知道,全城轟炸,生死關頭,炎櫻不告而別,自己跑回上海,張愛玲說這是她人生唯二的一次大哭,她明明是可以帶上她的,然而她並沒有。

《小團圓》里有這麼一段話,劫後餘生盛九莉(原型張愛玲)想起自己生命中三位最親近的人,一位是楚娣( 姑媽)「她知道 楚娣向來淡淡的,也不會當樁事」,而母親呢?「她根本沒有想起」;至於摯交,「比比( 炎櫻原型)反正永遠都是快樂的,她死了也是一樣的。」 

由此可見,張愛玲對炎櫻淡薄早有了解,只不過繁花盛景時,一夜成名的女作家還年輕,她不介意,不在意,她並沒有意識到這種不能共患難的朋友在你人生陷入困境時會成為另一把利刃,她會更切實更緊逼地讓你意識到人性的殘忍。

張愛玲對炎櫻的失望在逃難期間達到頂峰,她寫道「如果老朋友再會晤的時候忽然不投機起來,那是以前未分開的時候已經有了某些使人覺得不安的缺點,已經有了分歧。」

1952年,張愛玲去日本投奔炎櫻,三個月後無功而返,這次經歷想必非常難受,張愛玲對她當時的知己鄺文美說:

「無論誰把金錢看得重,或者被金錢沖昏了頭——即使不是自己的錢,只要經過自己的手就覺得很得意,如炎櫻在日本來信說『憑著自己的蹩腳日文而做過幾bilions(數以十億)的生意』——我都能明了。假如我處在她的位置,我也會同她一式一樣。」

「無論誰把金錢看得重,或者被金錢沖昏了頭——即使不是自己的錢,只要經過自己的手就覺得很得意,如炎櫻在日本來信說『憑著自己的蹩腳日文而做過幾bilions(數以十億)的生意』——我都能明了。假如我處在她的位置,我也會同她一式一樣。」

剛到美國兩個月後,她給鄺文美的信里又寫道:

「Fatima(炎櫻英文名)並沒有變,我以前對她也沒有幻想,現在大家也仍舊有基本上的了解,不過現在大家各忙各的,都淡淡的,不大想多談話。我對朋友向來期望不大,所以始終覺得,像她這樣的朋友也總算了不得了。不過有了你這樣的朋友之後,也的確是寵壞了我,令我對其他朋友都看不上眼。」

「Fatima(炎櫻英文名)並沒有變,我以前對她也沒有幻想,現在大家也仍舊有基本上的了解,不過現在大家各忙各的,都淡淡的,不大想多談話。我對朋友向來期望不大,所以始終覺得,像她這樣的朋友也總算了不得了。不過有了你這樣的朋友之後,也的確是寵壞了我,令我對其他朋友都看不上眼。」

後來張愛玲的遺產管理人宋以朗在整理張愛玲的信件時曾談到後期炎櫻曾給張愛玲寫信: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使得你不再理我。」這封信的開頭如此情真意切,可是她居然在後面又開始誇耀起自己來。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使得你不再理我。」這封信的開頭如此情真意切,可是她居然在後面又開始誇耀起自己來。

有一種人永遠是快樂的,永遠是向前的,永遠覺得自己生活得不錯,你可以說她自信可以說她樂觀,但她們確實是看不到別人的,這種看不見,才是真正使人痛苦的,尤其是作為朋友,當你身處困境時,你的朋友永遠在誇誇其談自己的好生活,這種關係又怎麼能維持下去——更何況是張愛玲這樣敏感的人。

朋友是難維持的,因為共情容易,共頻難,尤其是親密的友誼,當一個人生活富足,一個生活貧困,共情與共頻都會難於到達。

張愛玲拮据的經濟一直到八十年代才有真正的好轉,皇冠穩定的稿酬,還有幾部電影的影視版權費大大改善了張愛玲的收入,她留下270萬港幣,約三十多萬美金的遺產,但她後來已經不需要了,一個人不出門,不社交,花不了多少錢。

其實炎櫻的晚年境遇也不是她說的那麼好,她在1976年失去了她的好老公,但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看得到自己漂亮的羽毛,而且不誇耀 自己漂亮的羽毛

1992年,孀居多年的她給同樣的孀居多年的張愛玲寫信:「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一個美麗的女生?我從來也不認為自己美麗,但George(炎櫻丈夫)說我這話是不誠實的——但這是真的,我年幼的時候沒有人說我美麗,從來也沒有——只有George說過,我想那是因為他愛我……」

張愛玲收到昔日好友這樣的信只怕也是哭笑不得吧,但炎櫻就是那種逮著機會要自誇的人,最典型的例子是她單身了二十年之後,在74歲高齡嫁給了一位李姓華裔男子,當張愛玲的友人告訴她張愛玲去世的消息,她哭泣了幾聲之後,又開始了她的自誇工程,意思就是我這麼老了我還能嫁到人,」我好厲害。「

無時不刻需要自誇,除了樂觀,也是自戀,除了自戀,也大概是太需要存在感了。

當然,張愛玲也不是沒有毛病,她太敏感了,林方偉也有一處明說:玲櫻關係轉變的微妙之處其實也在於張愛玲嚴重的自卑心和挫敗感,境遇懸殊,妒富愧貧,對方的一句話一個語氣都夠她鑽牛角尖許久……

最後,當然還有時代的原因。

在過去的社會文化深層結構里,是沒有女性友誼這一回事的,一方面是社會總在說女人善妒,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一方面社會文化鼓吹的好女人,有價值的女人,全部與男人有關,慈母,良妻,孝女,女人的生存架構里沒有女性同伴的位置,她們要從父從夫從子,她們是男人的附屬品,她們只有獲得男人的愛才有生存的價值,女性的世界裡,強調愛情,強調家庭,強調子女,仿佛女人最珍貴的是那些。

女人只需要美麗,不需要有義氣,女人只需要馴服,不需要獨立思考,女人只需要男人,不需要女人,因為本質上女人在男性社會的文化架構里只是一種附屬物,而附屬物之間當然是不需要聯繫的。

而男人的世界呢,則一直在強調友情,一直在強調義薄雲天,因為男性們深深知道,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裡,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的世界裡,大家只有聯合起來,才能應付困難。

《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

女性互助,是近幾年才有的概念,有著模糊的女性意識的張愛玲一直在找她的女性支持者,而事實上,支持她的也確實多是女性,媽媽支持她讀書,姑姑和她一起住,炎櫻陪她信步上海灘,而 鄺文美這位死忠粉絲加女友數十年一直無私地關懷她,而炎櫻沒有這種意識,那個時代的女性可能都沒有這種意識,她只在乎自己的魅力,全身心地投入到與男人的關係之中,她在男人的愛里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她一步一步丟失了自己珍貴的友情,無知無覺。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誰生活都不容易。 當女性終於開始擁有了工作的機會,可以去市場爭奪生產資源,成為有獨立意識的主體存在,女性之間情誼是保護我們的最初也是最後的屏障多一點寬容,多一點義氣,多一點自省,很多的珍貴友誼就不會如此輕易地斷送。

雖然說離散才是常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很難長久,但這是聰明絕頂的炎櫻和張愛玲,那個時代最傑出的女性啊,她們這段曾經昭告天下的友誼落得這樣的下場,讓我們深深感嘆女性生存的不易和覺醒的艱難,彩雲易散閨蜜情斷,都是那麼讓人傷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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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小姐

責任編輯:伊莎貝拉

出品:藍小姐和黃小姐

文字原創,配圖來源於網絡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fca38142d9d1bd019ce425ef57cd2c0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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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