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 4 日，美國媒體披露，為了對抗「哈馬斯」組織在加薩走廊的地下隧道系統，以色列方面準備使用大型抽水泵抽取海水，淹沒地下隧道。12 日，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稱以色列官員通知美國，已開始「謹慎測試」在「有限基礎上用海水淹沒加沙一些地道」。在此過程中，有媒體報稱，一些「哈馬斯」武裝人員繳械投降的視頻影像在社交媒體上流傳。也有消息稱或與「海水淹地道」行動有關。
目前，以色列方面並沒有公布「海水淹地道」計劃的具體細節，但這個做法依然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那麼，這種做法為什麼會引起爭議，又會帶來哪些問題呢？
「海水淹地道」會帶來什麼後果？
關於「海水淹地道」的計劃，爭論的焦點主要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沒有人能確定「海水淹沒」是不是真的能徹底摧毀地道，而這種方式可能會危及地道里人質的生命安全。
另一方面，直接把大量的海水灌入地下，可能會引起一系列明確的次生災害，危害生態環境、毀壞城市建築，危及無辜平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這也是為什麼以色列的計劃引起了這麼大的爭議。
那麼往地道里灌大量海水真的有效嗎？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呢？接下來咱們就詳細說說。
海水淹沒地道效果怎麼樣？
之前，以色列軍方對付這些地下隧道的主要方式是爆破。
但加薩走廊的地下隧道實在是太過龐雜。目前已知的地道長度就有約 480 千米。按現在的方式一段段去爆破效果有限，而且還可能在爆破過程中發生戰鬥，造成以軍人員傷亡。因此，以色列軍方才想到了抽取海水淹沒地下隧道的戰術。
從理論上來說，大量海水灌入地道，確實是將藏匿在地道中的人驅趕出來的一個可行的辦法。另外，加沙的地道並未按照水淹場景設計施工，地道的混凝土牆壁中間有大量縫隙，一旦海水從縫隙中滲入，就有可能造成地道垮塌。海水也會腐蝕地道的混凝土牆壁，使其變得更加脆弱易損。
地道的混凝土牆壁中間有大量縫隙。圖片來源：Wikipedia
隧道內的情況。圖片來源：Wikipedia
雖然看上去似乎可行，但根據《以色列時報》的消息人士表示，以色列方面並不清楚隧道裡面的詳細情況，不清楚灌入的海水最終會如何流動，也不清楚地道周圍土壤的滲透率。也就是說，以色列方面也尚且不確定海水能否將地道徹底淹沒、能否足以讓地道塌陷。
而且，目前地道中還有 137 名人質，其中包括 17 名婦女和兒童，盲目採取這項行動可能會威脅到地道內人質的生命安全。
效果未知，且可能引發災難性後果
以色列的「水淹計劃」尚在進行中，其最終效果還未可知，但把大量海水灌入地下，可能會引起一系列潛在風險。
1
威脅城市建築安全
目前以色列方面也無法判斷灌入的海水最終會流向哪裡，以及有多少海水會滲透到土壤里。如果大量的海水滲透到地道周圍的建築物地基中，並在這裡長時間停留，可能會腐蝕地基，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房屋倒塌。
海水之所以能加快鋼筋混凝土的腐蝕，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裡面含有大量的氯離子。氯離子能夠在短短半年時間裡，滲透進普通混凝土好幾厘米深的內部，破壞裡面鋼筋表面的鈍化膜，使其處於腐蝕環境中。同時，氯離子本身也可以加快鋼筋的電化學腐蝕過程。
另外，海水中的硫酸鹽還會直接和矽酸鹽水泥發生反應，形成微小的鈣礬石和石膏的晶體。這些晶體的形成會增大體積，使水泥膨脹，導致結構開裂、剝落，強度降低。
考慮到大部分陸地上建築物的地基並沒有做專門的「抗海水腐蝕」處理，在海水侵蝕的作用下，附近建築物的地基會變得更加脆弱，甚至引發樓房倒塌的事故。
2021 年 6 月，美國佛羅里達州就有一棟公寓樓發生倒塌，釀成了 98 人死亡、11 人受傷的慘劇。該樓房倒塌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鹽水滲入腐蝕地基和支柱。
對於那些需要修建到海水環境中的建築，人們會使用特殊的防硫酸鹽水泥，並對混凝土進行特殊處理，譬如說塗防腐塗料。我國杭州灣大橋的混凝土表面就塗上了多種防腐蝕塗料，以減緩海水對混凝土的腐蝕。
杭州灣大橋混凝土表面防腐塗層。圖片來源：參考文獻5
另外，在海水環境中建設工程項目時候，從鋼筋、混凝土的選材、塗層、到設計再到維護，都是有更加嚴格的標準，以確保建築安全。
在海洋環境中的鋼筋混凝土防腐蝕措施。圖片來源：參考文獻5
而加薩走廊的房屋顯然不是按照「海洋環境」的防腐蝕標準來建設的，如果突然滲進大量海水，可能會在一段時間之後引發普通房屋傾斜倒塌之類的安全事故，造成人員和財產損失。
2
土壤鹽鹼化
土壤鹽鹼化是因為易溶性鹽分（比如氯化鈉）在土壤表層積累的現象。可能由氣候、水文等自然因素產生，也可能因為人為因素產生。
目前還沒有人試著研究過「往地道里灌海水是否會導致土壤鹽鹼化」這個課題，但根據荷蘭人道主義裁軍項目負責人茨文伯（Wim Zwijnenburg）推測，以色列要想淹沒所有的地道，至少需要抽取 100 萬噸地中海的海水。這些海水極有可能會滲透到周圍土壤中，其中水分蒸發後，大量的鹽分會留在土壤中。
無論茨文伯的推測是否準確，加薩走廊的土壤中都會因此留下大量的鹽。在加沙，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土地是能夠用來耕作的「有灌溉水源地」，如果這些土地再鹽鹼化，那麼加沙地區原本就不多的可耕作土地變得更加稀少。
而且，土壤一旦出現鹽鹼化就很難修復，想要讓鹽鹼化的耕地變得重新適合耕種，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和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治理。在我國，為了應對耕地的鹽鹼化，主要採取了兩個方面的策略：一是大力選育耐鹽農作物，讓它們能夠在輕度鹽鹼化的耕地上順利生長；二是使用大量淡水沖洗，直接沖刷掉土壤中多餘的鹽分。
沖洗土壤需要大量的淡水資源。在我國，淡水資源相對豐富，我們尚可以使用鹽鹼地鄰近河流中的淡水來改良土地。但在淡水資源捉襟見肘的加薩走廊，這樣的處理方式就未免顯得太過奢侈了。
3
增加地下水含鹽量
根據聯合國環境署 2009 年發布的報告，多年以來，加薩走廊的地下水資源抽取速度遠遠大於補充速度，地下水資源本身就匱乏。
而沿海地區地下水開採過量還會引起地下水的水壓過低，從而導致海水入侵。在我國的一些沿海城市，比如深圳，就禁止開採地下水，以防止出現海水入侵現象。
圖片來源：深圳市人民政府官網
海水入侵使得加沙大部分地區的地下水含鹽量已經超過了世界衛生組織規定的安全標準。即便這樣，據報道，在 2023 年加薩走廊衝突爆發之前，加薩走廊居民依然有 59%的日常用水來自地下水。
目前，受到戰爭的影響，加沙地區每人每天平均只能獲得 1 到 3 升淡水，遠低於每人每天 15 升的標準。
如果以色列決定抽取海水淹沒地道，大量的海水滲入地下，可能使得原本就極度緊缺且含鹽過高的地下水變得完全無法使用。
或許以色列的「海水淹地道」計劃在短期內能夠取得一些「成果」。但其最終結果依然遙不可知。而這一計劃可能帶來的副作用，則顯然會給生活在加薩走廊的無辜平民雪上加霜，甚至造成更大時間跨度內的人道主義災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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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田惠文, 李偉華, 宗成中, 侯保榮等. 海洋環境鋼筋混凝土腐蝕機理和防腐塗料研究進展[J]. 塗料工業, 2008, 38(008): 62-67.
[6] https://sputniknewsbr.com.br/20231205/israel-avalia-plano-para-inundar-tuneis-de-gaza-com-agua-do-mar-diz-midia-31848127.html
[7] https://m.huanqiu.com/article/4FhOHdVmT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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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科普中國-星空計劃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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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 田達瑋 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 環境科學碩士
審核丨 李安婕 北京師範大學環境學院 副教授
朱絢絢 北京市市政工程設計研究總院有限公司建築所高級工程師
策劃 | 徐來
責編丨老貓 丁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