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球藻、麥稈饃、人造肉、葉蛋白:三年困難時期國人的「代食品」

2023-11-08   歷來現實

原標題:小球藻、麥稈饃、人造肉、葉蛋白:三年困難時期國人的「代食品」

小球藻、麥稈饃、人造肉、葉蛋白:三年困難時期國人的「代食品」

幾天前,老表舅在手機上刷到一個視頻,內容是一個年輕人正在用水桶養小球藻。

老爺子看到之後非常驚奇,大聲說:「這還真是小球藻!現在不缺吃不少穿的,怎麼還有人搞這東西?」

隨後,老爺子便打開了話匣子,講起了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極端飢餓的人們吃的包括小球藻在內的各種「代食品」。

老舅的話,在豐衣足食的今天,聽起來讓人倍感驚心……

「糧食多到吃不完」

根據老爺子的回憶,大約從1958年春季開始,各地的糧食產量開始「上天放衛星」。

明明畝產只有幾百斤的糧食,剛開始有人誇大,上報千斤,慢慢的膽子越來越大,有人敢報幾千斤,到後來不報個畝產糧食萬兒八千斤的,都不好意思張嘴。

當時不但沒有聽說過糧荒,反而在廣播里聽到過有人說「糧食太多了」,號召大家敞開肚皮吃飯。

號召歸號召,虛報的產量畢竟打不下來真糧食。實際上從1958的下半年,食堂里的飯就已經沒多少東西了。肚子填不飽,還要繼續幹活,這讓很多人心裡都有些怨氣。

當時有人偷偷地編順口溜說:「公社好是好,湯都喝不飽」,「食堂光湯,餓的發慌,幹活沒勁,吊旦精光」……

有意思的是這邊明明食堂里沒有飯吃,那邊廣播上還天天都在播報農業發展增長的新聞。

這讓當時很多人都想不明白,過去農業不行,打的糧食不多,但好歹還能有口吃的,現在農業發展了,糧食產量增加了,大家怎麼反而連口吃的都沒有了?

只不過當時的環境比較特殊,村幹部也比較有權威,大家雖然都一肚子怨氣,但敢說出來的卻沒有幾個。

再加上信息來源也比較單一,大多數人都以為糧荒只發生自己所在的區域,在廣播上天天都在說,全國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糧荒應該很快就能過去。

誰也沒有想到,困難只能算是開始,之後三年的糧荒不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一年比一年嚴重了。而小球藻,就是在饑荒最嚴重的1960年年底開始推廣的。

提起1960年時的情況,老爺子不勝唏噓,直言現在的年輕人,根本無法想像那時候的慘狀。他講了那時候發生的幾件事兒,讓我們自己想像當時的情況。

第一個故事是跟他差不多大的一個同村老人,被同村人叫外號「棗兒」的原因。

1960年冬天,村裡斷了糧,人人都餓得眼冒金星,走路都快走不動了。那時候村子附近的草根、樹皮等一切能吃的東西,基本上都被扒干吃凈。只有村中心廟門口的一棵苦楝樹沒人動,樹上掛滿了苦楝棗。

還是半大的「棗兒」,餓得急了居然從樹上打苦楝棗下來嗦著吃。當時大家之所以不動那棵樹上的苦楝棗,不僅因為苦楝棗又臭又苦,而且那東西還有毒。

「棗兒」嗦了足有一把苦楝棗之後,就被毒倒了。村裡的大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倒地上口吐白沫,臉色發青,怎麼叫都沒反應。那時候連飯都吃不上,更別提什麼解毒的藥物了。村裡的老人給他強灌了幾碗水,就把他放到了打麥場上,晾了半天他都沒動靜。

當時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結果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又突然緩了過來,自己爬起來回家了。雖然後來狠拉了幾天肚子,卻畢竟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那之後村裡人就很少再叫少年的名字,不約而同地管他叫「楝棗兒」,久而久之又簡化成了「棗兒」,他的本名反而沒多少人記得了。

上面這個故事雖然悲慘,接下來的故事,就多少有點細思極恐了。

在最困難的歲月里,一些人死之後沒條件停靈,當天就草草地淺埋了。誰也想不到第二天一早,家裡人發現屍體被什麼扒走了。

自那之後,有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不停靈直接下葬的人,親屬都會壯著膽子睡在附近,以防晚上屍體被扒走……

小球藻這種「代食品」,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開始在他們那兒開始推廣的。

據老爺子說小球藻這種東西,當年製作的過程現在的人肯定受不了。那時候是先用尿液混合水藻種,放到水缸或池子裡在太陽底下暴曬,曬到一定程度之後,再把水藻從尿液里過濾出來消毒處理,然後就可以吃了。

這東西的吃法有很多,有的是和在粗糧里做窩窩,有的是直接做成了粥,甚至還有的拿它做包子餡兒的。只不過在老先生的印象當中,雖然宣傳中的小球藻營養豐富,但實際上產量並不高,而且製作的過程也太過讓人難以接受,所以一般沒人願意下大力氣搞它。

除了小球藻之外,他們吃的其他「代食品」才讓人大開眼界。

五花八門的「代食品」

記得曾經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個問題:困難歲月的人們沒有糧食吃,為什麼不打野味、抓魚吃呢?老爺子談及困難歲月的時候,我也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

他聽了這個問題之後兩眼圓睜,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隨後就說:「草根、樹皮、樹葉子都被吃光了,你覺得可能會留下魚跟野味嗎?」

老爺子講,大約在1959年的時候,餓得兩眼冒綠光的人們,就幾乎把所有能吃的野物給抓的差不多了。要說有魚不吃,那肯定是公家的魚塘或水庫,有人看著不許靠近。

再說1958年打麻雀的時候,大家一擁而上不管什麼鳥都打,以至於1959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連鳥都不好抓了。

從1959年開始,廣播上號召大家在夏收和秋收之後,再到野地里搞「小夏收」和「小秋收」。所謂的「小夏收」和「小秋收」,就是大家在村幹部的領導下,到河堤或路溝一類的地方去采野菜、野草。

當時大隊人馬過去,連路溝邊稗草、狗尾草之類野草都要被擼掉種子,怎麼可能會留下什麼野味。

稗草和狗尾草的種子被收集起來之後,一般都是用來做窩窩。由於這些草種太小,吃下去很難消化,很容易怎麼吃進去就怎麼拉出來,這一點被人們發現之後,還想辦法先磨一磨再吃。

野草畢竟不是主糧,就算再怎麼搜刮也頂不了什麼事兒,一群人忙碌幾天,可能都不夠一天吃的。為了解決吃飯的問題,當時廣播上說了很多五花八門的「代食品」。

老爺子說他們那時候其實並不知道什麼叫「代食品」,只要有口吃的,不管是啥都敢往嘴裡塞。

當時廣播上把所謂的「代食品」,主要分為四個類型。

第一類是過去不吃的農作物剩餘部分。

比如讓老先生記憶深刻的是麥秸粉做的饅頭、麥糠做的窩窩。一般來說麥秸和麥糠都是喂牲口吃的,人哪吃過那個?

當時的廣播里說麥秸饅頭跟白面饅頭差不多,相信的人還是不多。但不管相信不相信,填飽肚子是實在的,所以麥秸饅頭大家最後還是得吃。只不過麥秸和麥糠實在不好消化,尤其是麥糠,吃的時候已經夠難吃了,可拉的時候更難拉。

除了麥秸麥糠,還有玉米皮和玉米秸,它們本來也是喂牲口的,特殊年月也被磨碎拿來充飢。

有趣的是,老爺子至今都還記得一個關於玉米皮饃順口溜:「大躍進,喜事多,玉米皮做出優質饃,不僅香甜又美口,營養價值真不錯!」

他至今都不知道玉米皮的營養價值怎麼樣,卻清楚地記得口感:味同嚼蠟,一嘴渣渣,難吃難拉……

第二類就是野菜野味一類的了。

提到這一類,老人頗為自豪地說,要想知道一個人是不是經歷過那些困難歲月,其實只要隨便指一種草,問他能不能吃就就行了。

在那些極度困難的歲月里,每天都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們,拿出了絲毫不亞於「神農嘗百草」的精神,把所有能看到的花鳥魚蟲幾乎都嘗試了遍。

那時候最受歡迎的樹,莫過於榆樹。因為榆樹春天會結榆錢,夏天榆樹葉子可以做窩窩,秋天(如果它能活到的話)可以扒樹皮磨成粉,做成窩窩來吃。

毫不誇張的說,榆樹在饑荒時代真的渾身是寶。

除了榆樹之外,野莧菜、洋槐葉、沙棗、野枸杞等野生植物,也都被飢餓的人們列入了食譜。

那個年代不在乎口感如何,吃下去毒不死人最好,就算是有毒的植物,只要讓人知道怎麼處理毒素,一樣會被拿去填肚皮。

這種吃法當然有它的危險性,不但無法避免誤食,有時操作不當也會造成悲劇。

老爺子說他們村有一個老太太,那時候從樹上找了一些木耳,煮了給家裡人吃。為了防止中毒,她自己還先吃了一點,結果她本人沒事,婆婆、丈夫、兩個孩子卻都被毒死了。

那時候她還年輕,嚎啕大哭著讓村幹部把她抓起來,讓公安判她死刑槍斃她。可是當時一來村幹部也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二來也懶得跑這一趟,就直接跟她說: 「把你抓進監獄國家還得管你飯,你想的倒美……」

後來老太太孤身一人活到八十多,也不知道算福還是算禍。

第三類就是前面的小球藻、水藻之類的了。

根據老爺子回憶,這一類的「代食品」主要是廣播上在提倡搞,在現實生活中幾乎沒啥作用。水草之類的東西他們倒也吃過,只不過那東西在水裡看著很大一坨,一出水就縮沒了,根本頂不了餓。

在老先生看來只有第四類「代食品」,才能算是真正的「食品」。第四類代食品一般都是合成食品。比如豆類合成的「人造肉」,從植物上提取的「葉蛋白」等。

這一類的「代食品 」不僅口感高、營養價值高,更是某種身份的象徵。在那個年代,能夠消費的起這些東西的,都不是普通老百姓。以至於在某些需要的時候,拿這些東西比拿錢都好用。

這一類「高端產品」,至少真正困難的那些年,一般人還真不好接觸的到。

尾聲:時代

直到最後,老爺子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當今衣食無憂的時代,會有人鼓搗小球藻吃?

對於當下現在年輕的很多焦慮和習慣,他也是直言「看不懂」。在他的記憶當中,現在年輕人的很多思維,都跟他們那個年代相反。

比如他們曾經視為珍寶的人造肉和葉蛋白,被現在的人稱為「合成食品」,歸類到了最廉價低級的一類。

如今社會上追求不打農藥、不上化肥的「綠色食品」,老爺子同樣覺得有趣。在他的印象當中,不打農藥、不上化肥的話,農作物的產量幾乎要比打農藥、上化肥的低三分之二,而且外形和賣相肯定還很差。

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只有打了農藥、上了化肥的農產品,才能賣的上價錢。少打農藥、少上化肥種出來的東西都屬於「殘次品」,拉出去賣的時候都沒人要。不打農藥、不上化肥的話,種出來的東西根本沒法拿出來見人。

那時候的農產品個頭大或顆粒飽滿才是搶手貨,現在很多時候都相反了。買菜要蟲子咬過的,買饅頭要買發黑的……還有人說那樣的才健康。

對此老爺子感覺哭笑不得;在他的印象當中,以前即便是吃不打農藥、不上化肥的農產品,能活到七十歲的老人,一個村也沒幾個。現在大家吃了那麼多年打農藥、上化肥的農產品,活到八九十歲的人也沒見少到那兒去。

他對現在很多人的焦慮,用了一句話概括:還是吃的太飽太好了,餓個幾天,沒啥不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