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千鶴子:我說了很多以往採訪里不會說的話

2023-09-25     ELLE世界時裝之苑

原標題:上野千鶴子:我說了很多以往採訪里不會說的話

《世界時裝之苑ELLE》10月刊

上野千鶴子

黑色連衣裙Giorgio Arm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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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吉祥寺。

從東京最繁忙的新宿站跟隨如潮汐般的人流上車,坐上擁擠的中央線逐漸遠離這座亞洲巨型都市的心臟,抵達位於武藏野市的吉祥寺附近,這裡是東京人選出的最理想居住地NO.1。它滿足了都市人一切的精神烏托邦需求和現實的物質保障——沒有十足的商業化,又不那麼隱世——這種巧妙的折中,最適合社會學家了。上野千鶴子就住在這裡。在公寓樓下,我們見到了上野老師的責任編輯,她告訴我們,老師是日本社會裡極少見的語言表達非常直接的女性。

上野老師帶了十幾本書來到現場,大部分是她近十年的作品,對於一個已經75歲的學者來說,如此筆耕不輟是件極為難得的事。我們問她,哪一本是她特別喜歡的,她看著它們,想了想說:這些都是我的孩子。

我們和她一起站在會客室的陽台上,這裡能看到遠處的東京塔和晴空樹。此時,東京正迎來一場雷陣雨,烏雲聚攏,閃電映亮了灰色的天空,我們也緊張地在期待著一場澆灌思想的暴雨。

1990年,上野千鶴子最重要的著作之一《父權制與資本主義》出版,三年後,日本排名第一的東京大學聘請她為文學院歷史上第三位女教授。2015年,《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被翻譯進入中國,給正在萌芽發展中的中國女性主義帶來了醍醐灌頂般的啟示。

作為一名出色的社會學家,上野的研究絕非僅限於純粹的女性主義領域。早在這些女性主義作品之前,《一個人的老後》就在中國出版了,她長期關注社會老齡化和養老問題;更早些時候,上野還持續對日本近代家庭結構進行研究,從而深入剖析女性在這種結構中的身份意義。

同時,在這些嚴肅話題之外,她身上保留著一種孩童般的天真與好奇。當天她戴著一條設計別致的玫瑰花項鍊,我們問她在哪裡買的,她說這是自己喜歡的手工藝人品牌,然後又笑嘻嘻地靠過來開玩笑,「沒有別人可以送給我,只能自己買給自己當生日禮物了。」

特別神奇的是,我們和這次的採訪嘉賓嚴藝家都感受到一種莫名強大的連接——儘管上野老師不懂中文,儘管我們不懂日語,但仿佛在某些時刻,我們能夠明白彼此正在說的和內心想要說的那些話,上野老師也有同樣的感受。也許,我們在分享各自身為女性的經歷時,其實是在講述同樣一種故事。

拍攝結束後,上野指著那些書說,每人挑一本帶走,她來簽名。我們首先遞上了特地從中國帶去的《厭女》中文版,又挑選了最新出版的對話集《快樂上等!》。令人感到有趣的是,現場的日本男性工作人員也排著隊,一個個雙手拿著女性主義的作品,讓這位影響了東亞女性文化的人,簽上工工整整的五個漢字:上野千鶴子。

相比流量密碼、網紅icon而言,我們看到的是一位真正的學者,一個可愛天真的思想家。

嚴藝家

心理諮詢師,心理學科普博主,專注於兒童青少年精神分析心理發展議題,UCL精神分析發展心理學碩士,UCL兒童青少年精神分析心理治療博士在讀

嚴藝家:上野老師你好,特別高興能夠見到你,之前讀過你的著作,很多中國女性像我一樣,從中看到了身為女性的可能性。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面都有一個曾經的孩子,作為一個研究兒童發展的心理治療師,我很好奇的是,上野老師心裡那個曾經的孩子。首先「上野千鶴子」,你的名字是否承載著家人對你的期許?這個名字是誰起的?

上野千鶴子(簡稱上野):「上野」和「千鶴子」在日本是相當普通的姓氏和名字。中國的朋友也能看懂「千鶴子」的字面意思——一千隻紙鶴——有著美好的寓意。我有個比我大五歲的哥哥,這個名字是我那時隔五年喜得一女、性別歧視主義者的父親,念叨著「有女兒了,喜事喜事」時,給我起的一個平凡的名字。

嚴藝家:你提到有一個哥哥,那在你成長過程中是否有一刻意識到「啊,我是一個女孩,我跟男孩不一樣」。那一刻發生了什麼?你的感受是什麼?

上野:我可記得太清楚了!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弟弟,我是夾在中間的獨女。在新年正月里的某一天,父親問大家,長大後想成為怎樣的人?他對哥哥說,要成為如此那般對社會有用的人。我以為按照年紀順序該輪到問我了,沒想到他直接跳過了我而問了弟弟,然後對弟弟表達了同樣的期待。我等啊等還是沒輪到自己,於是就問父親,「那我呢?」當時,他一臉「哎呀,你也在這兒呀」的表情,接著他對我說:小千呀,你要成為一個好妻子。雖然父親很疼愛我,但那一刻我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他對兒子和女兒的愛是如此地不同。身為女兒,我雖然被愛著,卻不被期待著。這份愛是一種如同疼愛寵物般的愛,是一種「寵物愛」。千萬不能小看小孩子,這些細微的東西他們都能夠感受到。

嚴藝家:作為一個這麼敏銳的小孩,在3-6歲,很多女孩子愛玩過家家的年紀,你會玩什麼遊戲?在遊戲中你對自己的未來有沒有一些想像?比如這個年紀的小女孩通常會想像有個家庭,扮演一位母親。

上野:當時住的房子有圍牆,我基本不太會出門,在家和哥哥弟弟一起玩男孩子的遊戲。比如武士遊戲(用棍子代替木刀假裝對打),或者演西部電影,我一直就是個假小子(tomboy)。你知不知道有一部女性主人公的西部電影,叫《飛燕金槍》(Annie Get Your Gun)?我一直扮演打倒反派的主人公Annie,讓弟弟演我的部下,讓哥哥演壞蛋,我和弟弟聯合起來去消滅他。

嚴藝家:所以你從小就是一個女英雄。

上野:但我也遭受了一些挫折。上學之後,班級里的女孩子們不是總會有一些團體的守則嗎?因為我是那樣長大的,所以當時沒能融入她們,她們也沒有接納我。不過幸運的是,我也因此沒被捲入女孩間欺凌的權力關係中,而是與她們保持著一定距離,以一種格格不入的狀態獨自度過了學生時代。我沒有被霸凌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我成績很好吧。

嚴藝家:到了青春期,當身體開始變化時,尤其是女孩會有很多新的感受。女孩要面對的現實是我們的身體和男性不一樣。你在14-25歲這個年齡段,對自己變化中的身體曾經有過怎樣的體驗?你喜歡自己變化中的女性身體嗎?你會用哪三個關鍵詞去形容那時的自己?

上野:青春期對我來說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看到你的採訪提綱時,就覺得這個問題特別有意思。我的答案首先是「無知」,再是「愚蠢」,最後是「不開心」,你們感受到我的青春有多黯淡無光了吧。在青春期的變化中,我開始意識到「我會以女性身份來度過人生」,而周圍的男孩子也會以對待異性的方式來對待我。比如說,他們給我寫信,一開始會以 「貴女(あなた)」開頭,寫成漢字是「尊貴的女性」;之後呢就變成了「君(きみ)」,再之後就變成了「喂」。這些男孩子稱呼和態度的變化,一開始我很困惑,這究竟怎麼回事啊?後來,在我日漸成熟的過程中,我生活里最現成的女性範本,我的母親,她的人生無論怎麼看都不算幸福。她一生服侍著關係並不和睦的、非常大男子主義的丈夫,那樣「喂喂」地叫著她。如果「女性身份的一生」就意味著要過像母親這樣的一生,正如我小時候父親所說的,「成為一個好妻子」,那是我無法忍受的。懷著這樣的心情,我列出了剛才三個詞作為我青春的關鍵詞。那你的青春有著怎樣的關鍵詞呢?

嚴藝家:第一個詞應該是「動盪」,第二個是「精彩」,第三個是「迷茫」。

上野:動盪和迷茫我非常可以理解,但你說你的青春非常精彩,是否可以理解為充滿各種色彩?而我的青春則是黑白灰組成的。

嚴藝家:可能因為那時我有機會看到更大的世界,就像從圍牆裡走出去一樣,所以會感覺到顏色變多了。同時正因如此,才會覺得更加地迷茫。其實很多女性在成長中都會接觸到不同的思想,當她們看到了幫助女性進步的思想之後,會突然發現家人、朋友、愛人似乎都不在女性主義的軌道上,在那一刻她們可能會非常迷茫甚至失望。我們把它稱作「身為一個女性主義者的孤獨」,這是我和很多女性主義者在溝通時會談到的一種體驗。不知道你在這方面的體驗是怎樣的?

上野:我的感受完全相反。在我的青年時代,還沒有女性解放(Women’s Liberation)這個概念,當它出現時我的心情是:啊!這就是我想說的!我尋找志同道合的人,前去參加很多相關的活動。所以,成為女性主義者反而帶給了孤獨的我很多夥伴與朋友。為什麼你會覺得成為女性主義者是孤獨的呢?

嚴藝家:因為我周圍有很多女性朋友,她們發現能夠匹配自身女性主義思想的男性幾乎是不存在的。在這個過程中她們要去處理這樣一種矛盾:如果我要去戀愛,就得放棄一部分女性主義的立場。

上野:是這樣的嗎?因為我本身一直是個怪人,這樣奇怪又沒常識的我,在女性主義集會上說的話,被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我一直都和男性戀愛,我個人完全不討厭男性。從某種程度上說,我自身是不完美的女性,對方也是不完美的男性。因此我的女性主義者身份,倒是完全沒有成為我與男性產生聯結的障礙。當然戀愛從不是完美的甜蜜關係,我們也互相傷害,也有很多後悔的事。

嚴藝家:那你的人生里有沒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但是決定性的瞬間?

上野:18歲時,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離開父母的家,去上大學。對我的人生來說這是決定性的但並非微不足道。我上大學時正值日本昭和時代的學生運動,歷史性的瞬間與我的青年時代碰撞在一起,給我帶來了巨大影響。此時,男女學生因為共同的理想而並肩奮戰,但學生的理想主義往往遭受背叛和挫敗——不僅如此,在學潮中社會學角度里的性別差異也凸顯出來了。在團隊里,男生和女生有著不同的擔當,男生負責正面戰鬥,而女生則是後方支援。具體做些什麼呢——就是躲在障礙物的後面捏飯糰!我都記不清自己究竟捏了多少個飯糰!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感受到性別差異帶來的切膚之痛。所以那時候誰對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到現在還深刻地記在心裡。

嚴藝家:某種程度上如果呼應你小時候玩的女英雄的遊戲,現實卻和它是相反的。我想這對一個女性主義者來說,確實是很大的心理震撼和衝擊。

上野:在參加學運之前我經歷了青春期,那時我已經感受到了「男女有別」。但在這樣的運動中本不該存在這種差別,大家都是共同戰鬥的戰友,而從男性戰友那裡受到了差別對待,我想不光是我,很多女同學都因此受到了傷害。

嚴藝家:我覺得女性在成長過程中會面臨很多類似被震撼的時刻,但同時女性愉悅(pleasure)很多時候可能是一個被忽略的視角。有哪些身為女性的愉悅對你來說是印象深刻的?

上野:在我較早的青春期里,我沒能接受自己是女性的事實,所以也沒交到女性好友,甚至與女孩子們保持距離,我認為只有男性朋友就夠了。後來發生了轉變,自從接觸到了「女性解放」這個概念,我結識了很多女性友人。在與她們一起玩樂相處中——我稱之為「女游」(女游び*這個詞在日語中通常指男性玩弄女性,上野此處為幽默的化用),比如一起烹飪、一起享受美食和下午茶,戴上各種漂亮的飾品……女性真的很懂得生活的樂趣,這些不是很快樂的事嗎?我自己也喜歡戴一些醒目的飾品,每天我都會期待今天要怎麼裝扮自己,這種愉悅男性沒資格來指指點點,如果有什麼意見的話,那男性也可以戴呀?女性教會了我美好的體驗,在生活中發現快樂。

嚴藝家:我想這種快樂和期待裡面還有一部分是,我在創造「愉悅我自己」的體驗。

上野:有句話說,化妝是女性的鎧甲。對我而言做這些並非為了誰,這種滿懷期待的快樂心情,完全是為了我自己。女性主義者很容易被誤解,比如不化妝、不穿內衣,被認為是一群完全不應該打扮的人。但在人類史上,完全不裝扮的歷史是不存在的。所以,如果說女性漸漸不裝扮了,那就輪到男性開始學著裝扮自己了。

嚴藝家: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視角。這讓我想到我在電影《芭比》散場時,聽到兩個女孩說自己以後再也不要打扮了,因為那是在取悅男性。

上野:我從來沒有為了受男性歡迎而去打扮,我的想法是,時髦點有什麼不好嗎?在東亞有很多熱衷美妝(cosme freak)的女性,也有喜歡cosplay的,還有喜歡ganguro(指日本流行的把臉塗黑的妝容)的。我不覺得男性能欣賞這些,男性常常缺乏這方面的理解能力,所以他們其實看不懂。當女性之間互相稱讚說「你今天花力氣(打扮)了嘛!」,這不是很快樂的事嗎?所以於女性而言,沒有任何理由放棄這種愉悅。打扮了就是希望被看到,往往同性的評價標準更加嚴格,能得到同性的認可才更開心。

嚴藝家:這種享受美好、創造美好的過程會延續終生。但對大部分女性來說,她一定會在人生的某一個階段開始面臨喪失。那麼你在人生中有沒有體會喪失?

上野:因為我沒有生育,所以人生缺少了節點。比如那種,「啊,那是我懷孕時的事」;或者「那是小孩上小學那年發生的」,我都沒有。我的人生就是這樣,淡淡地過著。除了雙親離世、失去戀人之外,我沒有什麼決定性的喪失。而生育對我來說,與其說是某種喪失,不如說是一種獲得吧。你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你有因此失去什麼嗎?

嚴藝家:我覺得它既是一種獲得,但是最終仍會是告別。因為孩子會慢慢長成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們是朝外走的。生育一方面帶來了很重要的關係,但同時在這樣的關係中,你又會前所未有地看到自己身為人的局限。

上野:你已經開始考慮這些了嗎?只要有相遇,就必然會有分別。總有一天我也會與我的人生分別。在我這個沒有生育過的女人來看,生育就意味著會被動捲入一種人際關係,不管你是否情願,都會因此得到很多人生經歷。

嚴藝家:那種體驗像是如果沒有孩子,我的人生可能會有更多的可能。有孩子的功能在於當我要做出一些人生選擇時,可能性變少了,表面上看是一種局限,但它某種程度上讓我更加有方向感。

上野:這讓我很羨慕,對我而言就沒有這種動力源泉。我那個年代的年輕女孩,甚至都沒有那麼多選擇可以讓她們迷茫。我這麼說可能會讓大家驚訝,但我之所以成為了大學教授,恰恰是因為我的無能。

25歲時,我是個憂鬱的研究生,讀著大學,卻完全找不到任何意義,我當時就想要不就退學吧。於是,我決定找工作。打開報紙,我發現招聘專欄上刊登的工作幾乎都只招男性,而需要女性的工作少之又少,要麼是女文員,可我不會珠算簿記;要麼是女公關,那時候我已經超齡了,顯然也沒有能勝任的美貌和身材;剩下的就是小鋼珠店店員之類的。已經25歲的我痛苦地發現,我竟然沒有能夠養活自己的一技之長。那我只好做學問謀生了,總算是在大學謀得了一份教職,但這不是我因為內心熱愛而從事的工作。所以在我那個年代的女性,似乎連迷茫的可能都沒有。我要是出生得晚一些,說不定可以進入大企業而獲得成功呢。

嚴藝家:25歲想要放棄學術生涯的上野老師,如今你的書在中國成為了現象級的作品。你如何理解你和你的觀點在東亞引起如此廣泛的討論?

上野:我經常會被問道,我的書為何被如此多的中國女性閱讀並喜愛。我覺得是因為中日兩國女性的境況越來越相似了。近年來,我深切體會到東亞三國有很多共通之處。我這一代從歐美女權主義中學習和吸收,之後進行了日本式的改造和轉化。由於我們文化的相似,所以即使我以日本為主體的研究和寫作,也能夠引起另外兩國女性的共鳴。我們的相似之處主要有兩點:第一點,中韓兩國都經歷了急速壓縮近代化的過程,在這樣快速變革的環境中,東亞的女性有了相似的煩惱;另外一點是,三國正共同經歷著少子高齡化的世代交替。我想引用一本有趣的書,叫《我是男生,也是女性主義者》,書中描述的韓國少子高齡化社會中的女性是這樣的:在家庭中,比男孩更受疼愛;在學校里比男孩們成績更好,有著無限可能、什麼都能做到,是受著「你們要自由追夢」的教育成長起來的,這一代的女性在中國、日本和韓國都長大了,這樣的女性——不願忍耐的女性,當看到眼前的性差別時,會覺得這樣荒唐的理由,我才不要忍耐。如今,比起我們的不同之處,這些共通點變得更為主要,你覺得呢?

嚴藝家:是的。東亞三國在文化的無意識層面上有很多相通的東西,從當下看,發展軌跡也非常相似。如果回顧過往,我感受到東亞的女性都承受了很多代際創傷(intergenerational trauma),儘管我們說著不同的語言,但很多歷史底層的文化語言是共通的。

上野:正如你所說的,我們的母親跟她們的母親之間,我們跟自己的母親之間,世代的差距越來越大。女兒們總是想著「我不要成為母親那樣的人」而成長起來,無論生活在哪裡的年輕女性都處於這種代際的更迭之中,我也是其中之一。你的女兒是不是也這樣呢?

嚴藝家:如果我們真的願意和我們的母親對話,就會發現其實她們也想成為和自己的母親不一樣的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每一代女性又在做著很相似的事情——去超越上一代人。

上野:是這樣的!感謝你的到來和提問,我說了很多以往的採訪中不會說的話呢!

策劃:ELLE專題組

監製:吳楨、VIVIANE GAO

攝影:AKINORI ITO

造型:NORIE KURAKATA(W)

化妝/髮型:MIKAKO KIKUCHI

攝像:橋本祥吾

剪輯後期:culub

字幕製作:汪亦昀

翻譯/整理:彭羽

撰文/編輯:SHERRY

設計:KIKIGAO

製片統籌:JUSTIN

現場執行:彭羽

特別鳴謝:未讀、日本幻冬舍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bd7dfb70b391db2fcb68ea23b2d0339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