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好聲音》怎麼還在播?

2023-08-24     毒眸

原標題:《中國好聲音》怎麼還在播?

有關《中國好聲音》的風波仍在發酵。

李玟控訴好聲音的錄音被曝光後,迅速在輿論場上引發了巨大聲量,並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陳奕迅此前揭露不公平賽制的視頻被網友翻出,部分明星也站出來聲援,還有不少曾經參與過節目的學員接連發聲,講述自己並不愉快的參賽經歷。

作為一檔老牌電視綜藝,《中國好聲音》自2012年起播出至今,已經來到第十一季,橫跨了電視與網絡兩個時代。過去,電視台是大眾消費娛樂的唯一渠道,在那個時代,《中國好聲音》這類節目幾乎是草根想要成名的最佳路徑,它也的確捧出過不少樂壇新星。

十多年過去,《中國好聲音》仍然「活在過去」,無論是從未做過巨大變更的賽制和布景,還是對導師和學員們近乎嚴苛的「擺布」,以及對服務於電視綜藝的「戲劇性」的追求,甚至為此犧牲掉競技綜藝本應堅守的底線。

而從最近的輿論風暴看來,如今的觀眾,顯然早已不吃這一套了。

「造假」行不通了

從李玟和其他學員控訴的內容看,都直指《中國好聲音》節目存在「劇本」,規則不合理,有操縱節目結果的因素在。

這並不是《中國好聲音》第一次被控訴「黑幕」。曾經的冠軍梁博在《天天向上》上說,節目組會為他準備稿子,讓他照著念。擔任過導師的陳奕迅,也在一檔節目裡曝光過,節目的耳麥傳來導演讓導師轉身的聲音,而等這一環節結束,他發現台上等待評價的選手,是之前就被淘汰過的一位。

甚至,大眾第一次對綜藝的劇本有認知,也是因為《中國好聲音》。2015年,網友發現節目中的一位選手唱歌時,鏡頭切到導師席上的那英「一會是直發一會是卷髮」,王思聰還轉發了這條微博:「真人秀本來就是按照劇本演的啊。」

綜藝當然需要熱搜和話題,而製造爭議是最簡單的引起大眾輿論的方式,而早在綜藝走向娛樂化的初期,綜藝團隊就把握住了爭議這個流量密碼。《超級女聲》千奇百怪的海選選手、毒舌的評委和選手吵架,要麼評委離席,要麼選手淚灑當場。

但是,國內綜藝本就起步緩慢,《快樂大本營》這類棚內遊戲綜藝在當時都是創新產物,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觀眾對著電視劇里的「容嬤嬤」都要真情實感地痛恨,更別提上綜藝吵得真情實感的情侶。

《超級女聲》《快樂大本營》

也因為這樣,「綜藝」進化到「真人秀」的過渡期里,存在很長一段「劇本過重」的時期——為了節目的戲劇性考慮,就算劇本痕跡在如今的網友看來過於明顯,也要請「素人」照著演。

《愛情保衛戰》《非誠勿擾》等生活化的情侶調解、婚戀相親節目,連看幾期就會發現其中藏著很多足以成為網絡吐槽素材的奇人奇事,離譜程度堪比知乎匿名情感回答,甚至還被網友扒出兩檔節目裡的素人還能串場。2013年《長江日報》就曾經報道過相親節目會出現「嘉賓荒」,「一個人趕幾家場已不是新鮮事」,還出現了專門為這類節目提供男女嘉賓的「相親經紀」。

甚至有不少明星在沒紅之前,都參加過相親節目博熱度。在山東衛視的相親節目《愛情來敲門》里,李一桐和符龍飛「牽手成功」。文章參加過浙江衛視的相親節目《為愛向前沖》,在節目裡選中的「心動女神」,是《雪中悍刀行》里的靖安王妃裴南葦。張傑在獲得《我型我秀》冠軍之後沒有工作,也去過《為愛向前沖》,在節目裡說自己願望的環節,說心愿是讓女嘉賓唱兩句自己的歌,見縫插針地給自己打歌。

不過,對於觀眾來說,情感話題的綜藝還能不計較故事真實性、「看個樂子」,但在存在競技性質的綜藝里,「劇本」的分量和造成的影響就會大不相同。

近年來音綜頻頻出現評委和嘉賓有爭議性的身份對壘,無論是Vava叫板丁太升、小鬼大戰梁源,還是「孟美岐有沒有資格點評周傳雄」,本質都是流量規則導向下的產物。此前有一位音綜導演告訴毒眸,近年來競技性減弱的舞台音綜里,需要讓樂評人來分擔戲劇衝突的重擔(小鬼大戰梁源,一場音樂之外的秀)——但這本身,就是「競技性減弱」的綜藝里才能被觀眾容忍的操作。

對於《中國好聲音》這樣強競技性的素人選拔節目,單單是「劇本」引發的爭議,就能夠影響觀眾的好惡,進而造成投票結果與選手實力水平的偏差,而這本身,就已經是對節目公平性的傷害了。

傲慢的好聲音和賭夢的年輕人

《中國好聲音》的版權購自荷蘭綜藝《The Voice of Hoiland》。這檔節目在荷蘭的觀眾規模達到了總人口的18.2%,並且在全球範圍內都有影響力,出口到了全球64個國家和地區。《英國好聲音》首播的平均收視人數多達842萬,《美國好聲音》的播出也撼動了王牌節目《美國偶像》的地位。證明了這種「轉椅選秀」模式在當時的確備受歡迎。

《The Voice of Hoiland》

2012年對於娛樂產業而言,是比較曖昧的年份,電視台雖日漸式微,但網絡平台的內容仍然處於搭建期,對電視台不構成明顯威脅。在選秀的序列里,王牌節目湖南衛視的「超女快男」系列已經舉辦了共七季,對觀眾的吸引力正在下降,並在2012年停辦。

恰好出現在那年的《中國好聲音》第一季,既有新鮮的賽制,也填補了市場的空白。自第二期播出開始直到總決賽,每一期都是CSM44城市網收視的第一名。次年播出的第二季收視表現同樣亮眼,第一期收視率高達3.62,是歷年中國電視綜藝節目首播收視率的最高記錄。同一天播出的《快樂男聲2013》20強誕生戰,收視率只有1.282%。

品牌商也十分青睞這個橫空出世的爆款項目。《中國好聲音》第一季的冠名權由加多寶斥資6000萬拿下,第二季開播前,加多寶與郎酒集團進行了50多個回合的競價,最終以高達兩億的價格拿到了獨家冠名權。

在造星方面,早期的《中國好聲音》也的確優秀。第一季就捧出了吉克雋逸、袁婭維、吳莫愁等歌手,梁博在獲得冠軍後,同年就獲得了第20屆中國歌曲排行榜的「年度最受歡迎新人」獎,次年在北京連開了兩場演唱會。

在極高的收視率和造星能力的加持下,很多追夢的年輕人都嚮往登上這個舞台。韓佩泉在微博上講述了自己曾三次參加《中國好聲音》海選的經歷,「第一次參加好聲音,我17歲,從大慶一路過關斬將到上海,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來上海,我帶著夢來了。」

韓佩泉微博節選

最近接連出來發聲的學員們,也都是懷揣一顆成名的心踏上這條道路,但卻在過程中遇到了始料未及的情況。

目前微博已被刪除的學員李嘉捷就提到「50萬元一個座位絕非空穴來風」;第一季中劉歡組的學員徐海星公開承認,節目組當年對她進行了「惡意炒作和長達數年網暴」,還利用合同來威脅她;學員河川敷被節目組「旁敲側擊」地索要10萬元贊助費,梁曉珺則回憶起當年她唱完之後,張惠妹跟她說,「不是你唱得不好,是我沒辦法轉身,不好意思。」

對於這些不公平的賽制與流程,這些學員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甚至沒有「馬上曝光」的勇氣。在那個可選擇的成名渠道較少的年代,《中國好聲音》為一大批想要成為歌手的人搭建了舞台,這同時也意味著它享有更大的話語權。

無論是節目的觀眾還是參賽者,甚至是導師,與節目之間的關係都並不對等。

對於草根選手們而言,他們的參加並不會為節目帶來熱度,只有可供節目組挖掘的熱點話題,比如原生家庭的故事等等,但他們卻十分仰賴在節目當中出頭,獲得更大的曝光度;明星導師們的地位也並不算高,對於一檔幾乎全民性的電視綜藝而言,歌手不具備稀缺價值;至於手持遙控器的觀眾們,也只能在電視頻道中反覆切換,選擇在一檔「足夠好看」的節目中停留。

完全不對等的利益關係,強化了《中國好聲音》愈加高壓的節目製作風格。

選手和導師都必須服從於節目組給定的賽制,沒有反駁的空間,並且需要配合節目的所有安排,包括加入大量的表演成分,以滿足一檔綜藝對戲劇性的追求。再往下,則是對進入黑箱領域的、可以背人為操控的「選人環節」進行造假。

在電視綜藝時代,節目組的確是手握指揮棒的人。「真人秀」的形式尚不流行,綜藝被默認為是一場表演,輿論的影響力也並不像現在這般突出,更沒有其他渠道和它們搶占娛樂內容的消費空間。

前赴後繼的年輕人們,懷揣著赤誠而單純的夢想踏入這個大門,才發現迎接他們的並不是公平的競技對抗,他們也不是備受矚目的「未來之星」,只是被居高臨下的節目組擺布的棋子。

一場早該結束的鬧劇

《中國好聲音》推向市場的最後一位歌手是單依純,她在2020年獲得總冠軍,而後通過參加《爆裂舞台》《聲生不息·港樂季》等一系列音綜而被更多人所認識。而在她奪冠的前後共四季中,都沒有再捧出過有熱度的新生代歌手,《中國好聲音》這檔節目也開始逐漸消失在主流輿論場上。

這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電視綜藝不再具備造星能力。網絡顛覆了過去電視時代的許多邏輯。首先是走紅邏輯的變化,以《偶像練習生》為代表的網生選秀節目借著網際網路的東風興起,迅速成為了大眾的新選擇,也為年輕人提供了新的「追夢」路徑。

不僅如此,短視頻同樣擁有造星的能力。在《中國好聲音2018》中一輪游的王乃迎,在被淘汰後簽約了無憂傳媒,現在抖音粉絲高達1200萬。通過在網絡平台直播唱歌「出道」的劉宇寧,現在不僅成為各大熱門劇集的「OST常駐歌手」,更成為了炙手可熱的當紅偶像。

網際網路浪潮帶來的變化,不止是走紅渠道的多元,還有日益增長的輿論影響力。特別是對於競技屬性的節目而言,「不公平」不再是默認可存在的潛規則,大家對於不公平的制度越來越敏感,也能藉助輿論的力量放大這種情緒。

《乘風破浪2023》里,龔琳娜和美依禮芽的節目《花海》表演完畢後,因為有觀眾在投票環節高舉投票器大喊「不要投票」,就引發了網友對節目組「操縱比賽結果」的質疑,「浪姐 79分21秒」的詞條登上微博熱搜,官方也立刻在當晚發布聲明闢謠,表示「一視同仁,尊重每個舞台表現。」

不過,像是《中國好聲音》這樣的老牌電視綜藝,和網絡綜藝的差異仍然十分明顯。

客觀來看,《中國好聲音》目前的觀眾,與在輿論場上參與討論和抵制節目的群體,並不完全重合。8月18日晚上,《中國好聲音2023》第四期照常播出,節目直播收視率0.69%,市占率4.65%,位列全國收視率第一。

而參與抵制的人們,本就不是節目目前的受眾,「拒絕觀看」也因此不構成威脅。即便是在目前的討論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從何抵制」,無論是對節目本身,還是對節目背後涉及到的更多主體。有網友列出了與《中國好聲音》及浙江衛視有合作的23個品牌,並在其微博、抖音等評論區下表示抵制,但截至發稿前,還沒有品牌明確表示與浙江衛視停止合作。

這仍然是某種不對等。如今的網絡綜藝已經深諳輿論的力量,受影響也更深,因此,無論是對爭議的回應速度還是態度,都已經比較符合當下用戶的預設。但對電視綜藝而言,這種「威脅」似乎並不存在。根據《橡果商業評論》8月21日的報道,燦星文化內部匿名人士表示《中國好聲音》仍在照常錄製並播出。

即便如此,對於每個憤怒的普通人而言,發聲仍然是必要且有力量的。8 月 18 日至 22 日短短几天,好聲音的母公司星空華文股價下跌54%,市值蒸發超200億元。

當每個人的聲音匯聚到一起的時候,事情一定會發生轉機。這或許是這個網際網路時代的「好聲音」。總之,希望這場鬧劇,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a8bb81eecc8fda4099805453fd510a1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