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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你根本想像不到當年的春晚有多潮。
1983,豬年。春節小長假恢復之後的第三年,春晚誕生了。
那一年挑大樑的任務交到了導演黃一鶴的頭上。
之前沒人弄過春晚,怎麼弄呢?最後採用了網際網路思維,粉絲打call——當時還沒有投票工具,就在晚會現場設置了四部電話,觀眾直接打電話點播到場的明星表演節目。
這什麼玩法,相當於粉絲投票決定肖戰、李現、朱一龍、楊紫、三小隻春晚誰上場,唱幾首歌。
當年晚會最多人點播的是李谷一的《鄉戀》。黃一鶴回憶說:「當時接線員端了一盤子觀眾的電話點播條給我,我一看幾乎全是《鄉戀》。」
當時內地根本沒有流行音樂,李谷一抱著看演出的心情正坐在台下,突然被點中唱歌,現場連伴奏帶都沒有,一個工作人員飛奔回家取來磁帶,磁帶一到拿起話筒就上了。
但恰如歌詞中的那句「你的身影,你的歌聲,永遠印在我心中」一樣,這首歌之一夜成為爆款金曲。而且她一口氣唱了7首歌,這個記錄絕對很難再被刷新了,後來李谷一在第二屆春晚演唱了「難忘今宵」,絕對稱得上初代女頂流。
首屆春晚就開闢了請頂流的先河,主持人陣容中馬季姜昆是相聲界頂流;劉曉慶是一線小花;王景愚是中年愛豆,約等於山爭哥哥,老阿姨一看他就兩眼放光。
放今天,這個陣容相當於沈騰、黃渤、楊紫、徐崢同台主持,多麼華麗的頂流配置。
第一屆春晚沒精確安排結束的時間,零點來臨,他們急急忙忙撞響了新年的鐘聲。對喔,撞響,因為現場真的有口寺廟那種大鐘。
這一敲,就開啟了一個春晚頂流時代。
當年的春晚流行什麼,大年初一全國上下就流行什麼,不是跟隨潮流,而是創造潮流。
1984年的第二屆春晚,歌曲類節目數量有了新的要求:正能量,還要好聽。
黃一鶴導演專門跑到深圳呆了幾個月,就為了尋找符合的香港歌手和歌曲,可當時粵語歌中沒有幾首能符合要求。
直到有天黃一鶴在深圳計程車上聽到一首歌,整個人嗨翻,立即問司機:「這誰的歌?」
黃不懂粵語,兩人雞同鴨講了半天,司機取出磁帶讓他自己看。
磁帶上寫著——《我的中國心》。作詞是大名鼎鼎的黃霑。
這首歌在香港並不紅,是黃霑寫給父親的情懷之作。那時候他父親帶一家人逃避戰亂來港,一家人在深水埗落腳,希望終有一日能回到廣州。父親很少說起往事,一說就潸然淚下,當時黃年紀小,就從唐詩宋詞里尋找家園的感覺。
後來他在紙上寫下「河山只在我夢裡,祖國已多年未親」,交給名不見經傳的業餘歌手張明敏唱,專輯賣得並不好,張已經打算返回電子表廠工作了,沒想到命中自有定數。
1984年,他一襲中山裝,以遊子歸家的姿態登上了央視春晚,深情演繹了這首《我的中國心》,一夜之間火遍大江南北。
他回到香港對黃霑說,這首歌在內地好紅的,霑叔說「那又怎樣,我分不到錢。」又有人告訴他,鄧小平都教孩子唱。老頑童就開心到不得了。
春晚是一個特殊的舞台,它挑人。有些當時的頂流來到這片舞台,並不紅。
1985年,《射鵰英雄傳》在內地開播,萬人空巷。
演唱《鐵血丹心》的香港當紅唱將羅文登陸春晚舞台,並將DISCO跳上春晚,卻引發批評聲一片,觀眾還不接受這股港台音樂風,時代在靜待一位頂流的到來。
兩年後,一個留著爆炸頭、身穿紅西服和喇叭褲的中國台灣男歌手,在全國女觀眾的心中點了一把火,成為春晚初代芳心縱火犯,他就是費翔。
一首《故鄉的雲》一首《冬天裡的一把火》,上一秒還是深情款款的歸鄉遊子,下一秒就穿一身紅開啟了舞魂按鈕,跟著他的動作,全國觀眾大腦瘋狂踩點。
他的造型迅速引領了此後一年的時尚風潮,歌曲和舞步在全國範圍內被反覆模仿,5張專輯銷量達兩千萬;央視大樓堆滿了幾大麻袋來自全國女孩的「交友信」。從那時起,春晚開始成為全國的流行風向標,將一個又一個明星製造成頂流。
進入90年代,內地流行樂壇出了自己的四大頂流小生——林依輪、毛寧、解曉東、蔡國慶,而春晚則成為這些頂流證明自己的舞台。
1993 年,毛寧用《濤聲依舊》「一張舊船票」登上了春晚這艘大船,從此引領了廣東歌手北上的潮流,又過了兩年,楊鈺瑩用一曲《輕輕地告訴你》嶄露頭角。
第一對國民CP成形。
那是一個金曲頻出時代,內地樂壇那英的《霧裡看花》,林依輪《火火的歌謠》,孫浩的《中華民謠》,和港台樂壇甄妮的《魯冰花》、潘美辰的《我想有個家》、姜育恆的《再回首》,譚詠麟的《水中花》、庾澄慶的《讓我一次愛個夠》交相輝映,而所有這些歌手在內地的演藝之路從此被照得更亮。
許多年後,譚詠麟在內地演唱會都會說,怎麼可以沒有《水中花》?
「這流水悠悠匆匆過 誰能將它片刻挽留」?答案是春晚。
從某種意義上說,只有在春晚的舞台上,港台樂壇的天王天后們才真正在內地奠定自己的江湖地位。
例如1992年已經風靡香港的四大天王,一直到1995年才正式登陸央視春晚,劉德華的一首《忘情水》,正式建立自己在內地觀眾心目中難以取代的觀眾緣。
直到今年還有老觀眾說:劉德華好久沒來了。
1997年,央視演播大廳正式投入建設,一年後開始作為春晚的錄製場地,一年後,那英和王菲在春晚唱起《相約一九九八》,這首歌再度成為經典,但春晚的造星氛圍也在悄悄變化,在唱這首歌之前,兩人已經是天后了。
到1999年,任賢齊唱響了最火的《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當時的台灣樂壇在等待一位天王的到來。
從2004年起,周杰倫將先後登陸5次春晚,唱響《龍拳》、《青花瓷》、《本草綱目》、《蘭亭序》,以及《告白氣球》。
與過往不同的是,春晚舞台已經不再像當年的費翔那樣,一夜創造一個頂流和一串金曲了。
春晚另一類頂流的故事開端,依然和黃一鶴導演有關。
1984年,他聽說兩個小伙子高出了一部小短劇,走到哪裡,觀眾通通笑得捶桌子,就親自上門邀請,可審節目時被懟了:「笑得前仰後合的成什麼體統。」
可他最後一咬牙 一跺腳:「上,出了事我來負責。但你們記好了,千萬別說錯話,要是出了重大事故,我就慘了。」
這兩個年輕人就是陳佩斯和朱時茂,從《吃麵條》登台開始,整整二十多年裡,一代又一代喜劇頂流將從這個舞台一夜登頂,承包全國觀眾的笑聲。
陳佩斯和朱時茂搭檔組合逐漸成為了八十年代春晚的台柱子,也是第一代春晚「小品王」。他們的小品舞台就是大型流行語製造現場。
當年的春晚舞台沒有華麗布景,也沒有炫目燈光效果,基本靠陳佩斯朱時茂兩個人演完整場,但經典卻像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1989年的《胡椒麵》至今仍是無實物表演經典,將近10分鐘的小品里,陳佩斯和朱時茂兩個人的台詞時長加起來都沒超過1分鐘,單憑純熟的表演就給我們呈現了一瓶胡椒麵引發的餛飩之戰。
1990年的《主角與配角》更是達到小品的藝術高峰。
一些經典段落至今經久不衰,「朱:我還沒開槍你怎麼就倒了?陳:哎喲,這不顯得您槍法准嗎。」
一句經典台詞到今天依然被廣泛採用——「不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XX了。」
其實當年真正的神來之筆是:朱時茂剛開場配槍的帶子就斷了。
朱時茂一邊表演一邊淡定的給帶子打了個結。
到了兩個人角色轉換,陳佩斯順勢把帶子短一截的槍斜挎在身上,把一個猥瑣叛徒的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接下來就是那段被拿來做喜劇表演拉片練習用的經典反轉段落——
「陳:鬧了半天,你小子把太君給我的好處,都吃了回扣了吧!朱:還回扣!陳:你別給我裝糊塗!當我不知道嗎?朱:你知道什麼?陳:嘿嘿,我臨來的時候,皇軍都告訴我啦!
朱:怎麼說的?陳:皇軍托我給您帶個話,只要你能夠交槍投降皇軍,保證你一輩子榮華富貴,金條大大地呀!朱:白日做夢!你這個叛徒!」
兩人一共完成了11次春晚作品:《賣羊肉串》《警察與小偷》《王爺與郵差》等小品都成了春晚永恆的經典,更讓小品這個過去不存在的品類成為春晚舞台最受歡迎的藝術形式。
而就在兩人在春晚舞台大放異彩的時候,東北二人轉演員趙本山已經在當地小有名氣。
1990年,一句「傻樣兒」讓他和黃曉娟表演的小品《相親》廣為人知,相比陳佩斯的動作喜劇,這位陳佩斯之後的第二代小品王將為全國人民貢獻出更多的金句。
例如戳穿偽裝時我們會說;「穿上馬甲我也認識你」。
婉拒愛情時我們說:你喜歡我哪一點?答:我喜歡你離我遠一點!
晚上點外賣時我們說: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啊!
網購時我們說:薅羊毛。
這些金句如此深入人心,以至於不說我們都忘了他們的出處都是趙本山小品。
但有些金句已經與小品中的角色形象緊密相連,難分難捨。
例如趙本山自己認為春晚的最優秀作品《昨天、今天、明天》中那兩句——」「趙忠祥是我的心中偶像」「那倪萍就是我夢中情人!」
那是趙忠祥和倪萍主持的最後一屆春晚,兩人在台下笑得燦爛無比,直到21年後,趙忠祥去世,幾乎所有人都想起當年白雲大媽的那句「我非常想見趙忠祥。」
回頭來看那些喜劇頂流的故事也伴隨著傷感與逝去,例如趙本山最佳的作品除了與宋丹丹,就是「春晚鐵三角」趙本山、范偉和高秀敏,可惜高秀敏2005年離開人世,之後的作品在表演上已經很難達到《賣拐》時的巔峰。
又比如觀眾看多少遍也不煩的相聲《虎口遐想》《五官爭功》皆由梁左創作,這些實力派喜劇頂流的頂尖之作極大的刺激了表演者的狀態,姜昆在《虎口遐想》中堪稱渾身是戲,一口氣模仿了十多個圍觀人入虎口的「吃瓜群眾」,那小動作是學誰像誰。
正是在這樣的創作狀態下,許多後來的喜劇大師都在當時達到了創作的頂峰,例如那時還是鮮肉的馮鞏和牛群。
現在回看他們當時創作的《舊曲新歌》里吉他三弦快板大鼓輪番接力,《兩個弄潮兒》中從配樂朗誦無縫銜接模特走秀。讓人忍不住說一句,「oh my god!amazing!」
在那些大年三十和風吹拂的夜裡,無數觀眾見識了春晚喜劇頂流的藝術天賦,一個個被逗得前仰後合、念念不忘,而他們立下了極高藝術標準,將會讓後來者面臨巨大的吐槽挑戰。
許多年之後回頭看去,他們都是真正的藝術弄潮兒。
有些頂流有且只有春晚舞台能夠塑造。
例如1988在六十歲花甲之年才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評戲裡演小品演得最好,演小品里唱流行歌曲唱得最帶勁兒,比吳亦凡提早二十多年上演唱跳rap的潮流老太太。她在《如此包裝》里自我介紹:「我的中文名字叫趙麗蓉,藝名還還還叫趙麗蓉。」
頭年她才正式從評劇屆退休。與她素不相識的編劇石林,騎著自行車跑了40多里路,花兩個小時來到春晚節目徵集處,交出一個本子,並指明:如經採用,請讓趙麗蓉出演。
工作人員掃了一眼劇本,丟進麻袋。
幾天後石林接到通知,劇本被採用,後來全國觀眾被這個《英雄母親的一天》中的一個梗逗樂了一整年——「司馬缸砸光」。
此後,詼諧的唐山話和慈祥的笑容一起成為趙麗蓉的標誌,這位頂流老太太開始源源不斷為全國觀眾貢獻出一個又一個經年流傳的段子。
在1996年的《打工奇遇》里,我們記住了「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竹板這麼一打呀,別的咱不夸。」
《追星族》里, 「四大天王」變成了「托塔李天王」,直到今天那依然是關於追星一代最經典的喜劇諷刺。
《如此包裝》里,搖滾教母趙麗蓉在舞台上教年輕人學探戈,一句「探戈揍是(唐山話『就是』)趟呀趟著走,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然後你揍趟啊趟著走,這揍是探戈」成為一代人的探戈指南。
在小品的結束處,趙麗蓉最後跳了一段舞,結束的地方需要單膝跪地。
觀眾看到趙麗蓉趔趄了一下,還以為這是藝術家精妙的設計,實際上因為當時趙麗蓉疾病纏身,跪下時太疼,卻無形中完成了又一幕春晚舞台上的經典。
1999年趙麗蓉老師已經71歲,已是肺癌晚期的她第八次也是最後一次亮相春晚舞台。
《老將出馬》是她帶病完成的最後一次春晚舞台的絕唱。依舊跳探戈,秀功夫,神采飛揚。
那首驚艷四座的《我心永恆》,是她在春晚前幾個月一邊咳血,一邊練會的。
那份對舞台、對觀眾的不舍,構成了她表演的底座。她把評劇的唱腔和經驗融入到小品中,所有作品兼具娛樂性和諷刺性,但又讓人大笑過之後回味無窮,直到今天依然令觀眾念念不忘。
在後來的所有春晚里,再沒有一位這樣的國民老奶奶,能夠徹底征服無論老少男女,實現全年齡層的跨圈層打擊。
要說頂流的話,這才是真正的春晚頂流。
2000年的春晚,趙忠祥、倪萍在內20名主持人同時主持,憑藉《還珠格格》大火的趙薇也成了眾多主持人之一。
那年章子怡跳了個春晚的開場舞,楊瀾跟姜昆最後一次同台,還一起主持了謝霆鋒與董潔的「舞台世紀婚禮」。
倪萍跟趙忠祥一起上台表演了個微型小品,兩個人都扮作白髮蒼蒼的退休老人,開始憶當年。
倪萍說,「打從您退休以後啊,把這動物急得都直褪毛。」趙忠祥也不嘴軟,「您那煽情啊,有點讓人受不了。見了小孩煽情,見了老頭煽情,見了有病的煽情,見了沒病的您還煽情。」
這段完爆當下《吐槽大會》段子的表演之後,倪萍趙忠祥再未在春晚搭檔。
也是這一年春晚,馮鞏跟牛群最後一次同台亮相,文興宇最後一次上春晚。在倪萍與趙忠祥的賀歲聲中,新世紀到來了,回想起來,那些歡呼,那些雀躍,恍然如昨。
後來的春晚變化大了,老一輩的藝術家退居幕後,新一代頂流輪番上陣,但網際網路時代的娛樂多樣化下,春晚早已不再是許多人大年三十的唯一選擇。如何立足當下,抓住年輕人的胃口,成為春晚不得不迎接的挑戰。
今年的春晚,我們又迎來了肖戰、李現、朱一龍、楊紫這些頂流,但回顧38年來,春晚從未間斷創造和邀請各路「流量」,從第一屆就是如此。
找全年最受歡迎的文藝工作者登上全國最受矚目的年三十舞台,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邏輯嗎?
只是當年那個電視為王的時代費翔一舉爆紅全國的傳奇,在娛樂分眾時代,已經很難再現了。
但有些東西依然恆久不變。
在那個年代,登上春晚的新面孔,必定會在第二天成為全國人民津津樂道的寵兒,但「一夜爆紅」的神話,又從不會輕易降臨,而只發生在那些真正的牛人身上。
他們就像金庸小說裡面壁十年的頂級高手,只等一場曠世之戰,從此名震武林。春晚,就是他們一戰成名的舞台。
無論是不是頂流,只有節目戳在點子上,觀眾才能樂到骨子裡。好的作品百經過時代淘洗依舊經典,平淡的作品樂過之後被時代潮水淹沒。
成為頂流靠的是什麼呢?趙麗蓉老師當年說:「在藝術上要講究,決不將就;在生活上要將就,決不講究。」
你看,在時間面前,人們總能分辨誰能成為真正的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