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後不久，吳優菜因為自我享受和放縱，身陷信用卡分期等各種帳單中。利滾利之下，欠款高達20餘萬元！父親一氣之下，把她逐出了家門。
喜大普奔：一畢業就欠債20萬
吳優菜，1990年生於粵西地區的一個小村鎮，家裡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爸爸是建築工。媽媽種田耕地，照顧兒女。後來媽媽患癌，苦熬幾年後撒手而去。那年吳優菜才17歲，覺得自己已看透生死。
高考後，吳優菜考上華南農業大學會計專業。那時，姐姐在深圳大學念大三，哥哥讀技校。於是，她申請了國家助學貸款，每個周末給別人做家教、發傳單等。四年下來，她忙著兼職掙錢，專業知識皮毛都沒學到，會計從業資格證也忘了報考。
畢業時，因有助學貸款欠款，學校保管了她的畢業證。吳優菜只拿到一張複印件。心裡很自卑，又藐視一切，她並未參加校園招聘會，而是網投簡歷，在東莞當文員，月薪2200元，跟會計沒沾一點邊。吳優菜在單位附近租了個單間，月租500元，只有一張木板床。每個月還500元貸款，還要吃飯、買家具、買衣服、買化妝品，榮幸成為月光族。
人生轉折點發生在一個普通的周末。那天，吳優菜去逛步行街，路過天虹商場門口，一個穿西裝、頭髮打蠟的帥哥攔下她。就是他，給了她一段幸福時光；也是他，在她跳入深淵時來了個滿分助攻。
帥哥是招行辦信用卡的。後來，她又遇到交行的、中信的、民生的、平安的……個個又高又帥又溫柔。很快，她搬進月租2000多元的公寓，買了新電腦，周末躺在零食堆里追劇。她買衣服打扮，沉迷網遊。沒有媽媽逼婚，沒有談戀愛，也不擔心未來，她就在虛擬網絡世界裡打怪升級、挖礦種植做裝備，打不贏就充錢提升裝備。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吳優菜用最後1萬多元，愚蠢地買了雙色球。那時，網際網路彩票還在。
漸漸還不上最低還款後，催收的來了。一開始，吳優菜每個電話都接，漏接了還回個電話。對方也好言相勸，讓她找家人朋友幫幫忙。吳優菜找了幾個朋友，總共借到3萬元，一張卡都還不清。後來，催收的要去找吳優菜上司、同事，還有家人。她只好辭了工。
之後，吳優菜回到粵西老家。爸爸已經收到幾封催收函、律師信，問她為何欠了那麼多錢。吳優菜說反正沒幹壞事。家裡電話響個不停，她聽到講普通話的就掛掉，最後直接把電話線給拔了。
在家躲了半年，也不知利息滯納金滾了多少。大哥大姐過來和吳優菜商量，說大家湊一湊，還清算了。大哥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大姐在市裡供著一廳三房。吳優菜查完帳，目瞪口呆。
喜大普奔，一畢業就欠債近20萬！大哥結實地扇了她一個耳光。大姐說把房子賣了給她還債，吳優菜拒絕了。不是因為大哥那一耳光，而是她覺得，粵語有句話說：「有甘耐風流，就有甘耐折墮」——以前日子太享受，未來就有你好受的。
2015年10月的一天，爸爸讓吳優菜滾出家門，他說眼不見為凈。吳優菜完全理解。
去擺攤：跑路不是我的style
第二天，吳優菜獨自來到廣州。找工作是不可能的了，之前辭工就是為了逃避催收的狂轟濫炸。她打算擺攤賺錢。媽媽堅韌善良，不怨天尤人。不善言辭的她用行動告訴吳優菜，人生是自己的，犯了錯誤要勇於承擔。
吳優菜租好房子，身上只剩300元。那天晚上，她躺在空曠的房間裡，心裡有一絲害怕和動搖。然而天一亮，她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準備開始擺攤事業。
外面賣什麼的都有，吳優菜不想跟風，她打算賣蛋糕。
蛋糕製作過程並不難，網上有無數的詳細教程。吳優菜坐公交車去了3公里外的大學夜市。那兒很熱鬧，下課後同學們絡繹不絕來買吃的，他們年輕熱情、有朝氣。她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地方。
吳優菜用花唄買回工具和原材料。在出租屋裡實驗時，一家銀行法務部的催收妹子打來電話：「明天你先還一千，至少一千。」當晚，吳優菜忍痛還了一百進去。次日，她又打來，惡狠狠道：「你還一百塊算是什麼意思？打發叫花子？你這樣是犯法的，要進大牢的。」
還有另外幾個催收，吳優菜無數次回復，目前還不上，但一定會還，不會跑路。他們仍催個不停。後來，她拒接了所有電話，專心籌備蛋糕的事。
第一天擺攤，吳優菜只烤了兩個8寸蛋糕胚，各切成8塊，想先考察下市場。傍晚時分，她背著外賣箱，提著摺疊桌，為了省換乘公交的2塊錢，要走1公里去到直達的公交站。那個摺疊桌真重！
到了目的地，吳優菜擺好桌子準備大展拳腳，一輛三輪車開到面前，上面插著一個「雞翅包飯」的紅底黃字的牌子。車上跳下來一個大漢：「小姑娘，這地方是我擺的。」「這裡又沒寫你的名字。」吳優菜說。「嘿，你這小姑娘，趕緊挪開！」他似乎懶得跟吳優菜解釋，動手要掀她的桌子。
「你敢！」吳優菜硬著頭皮護住桌子。「小姑娘，你往這邊挪過來一點，那位置是他每天來的。」旁邊一個賣手抓餅的大姐對她說。既然是自己理虧，吳優菜不做聲了，向大姐道了謝，挪開桌子。
後來，在與城管「打游擊」的鬥爭中，吳優菜和大姐、大漢都成了友鄰，每天輪流吃他們的手抓餅和雞翅包飯。當然，這是後話。
東西放好後，吳優菜微微緊張。她讀過大學，當過白領，真有點放不下面子。
直到下課高峰期，總算有個女生經過，在吳優菜攤前停下。「賣的什麼呀？」她好奇地問吳優菜。「手工蛋糕哦，同學，要不要試試？」吳優菜主動打開包裝給她看。「可以試試嗎？不用錢的？」她驚喜的樣子真的好可愛。「不是……試試的意思是買來試試。」吳優菜尷尬地提醒她。
整個晚上，吳優菜只賣了一份，入帳5元。回到住處，手機繼續自動開啟「催債模式」，吳優菜卻倦極而眠。
也沒很傷心，本就是抱著考察心態來的。吳優菜意識到攤位光線不足，需要一盞夜市燈；要做個價格牌，明碼實價；她還決定，下次祭出原味戚風、巧克力慕斯、芒果慕斯和抹茶千層四款口味。
這天中午，吳優菜正在出租屋打發奶油，爸爸來電話了。他擔心吳優菜會因欠錢被公安抓去坐牢，擔心吳優菜會想不開而自殺。吳優菜安慰他說，不會的，人家只是想要錢，要是把她抓進去，他們就拿不到錢了。事實是不是這樣，吳優菜也不清楚，但她還是要把抹茶千層做好，晚上出去擺攤。
再次去擺攤時，吳優菜往38升外賣箱塞了5個凍得硬邦邦的冰袋，加上32塊蛋糕、摺疊桌和燈，去公交站的那1公里路顯得格外遙遠。上車時司機像領導一樣，大手一揮：「東西太多，上不了！」
吳優菜已經站在車上，滿車乘客都盯著她。她漲紅了臉，襯著曬得黝黑的皮膚，懇求道：「那我多買一張票行嗎？」「唔……」司機又大手一揮，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吳優菜就當做是恩准了。
再次來到原處，手抓餅和雞翅包飯已就位。吳優菜放好東西後，打開新買的12V電瓶蓄電池地攤燈，照射著蛋糕們。舞台就是需要燈光，才會美得耀眼。吳優菜心裡有了點底，假裝是跟媽媽在一起賣玉米，站直了，像酒店接待員說「歡迎光臨」那樣，微笑著對路過的同學說：「你好，手工蛋糕。」
「哇，有蛋糕賣耶！」「手工蛋糕啊，好漂亮！」
夜市裡，沒人擺攤賣蛋糕，吳優菜一家獨大，手工製作，價格實惠。同學們非常給力，蛋糕很受歡迎，吳優菜賣得只剩兩個芒果慕斯，分給了手抓餅「大姐」和雞翅包飯「大漢」。她感覺像開創了一條致富路，吃了份十幾塊錢的麻辣燙，喝了杯鮮榨果汁，犒勞自己。
感謝自己：有勇敢從零開始
忙了數日後，吳優菜發現，走路去公交站那1公里太費時間，她的肩膀也疼得厲害。她在網上用白條分期買了輛白色的喜德盛電動車，2500元，一個人在樓下組裝好，搬進樓梯間，上了兩道鎖。騎了5天後，在大學裡面那個停單車的地方，吳優菜收攤後找不到它了。大腦一片空白。吳優菜考慮過報警，警察會給她做筆錄，讓她回去等消息，估計追回來比重新買一輛還要難。還有那些催收的律師信，她害怕到派出所暴露身份後，自己就先被抓了。吳優菜想破口大罵，也不知道罵給誰聽。她還要擔心錯過公交車，冰袋都化了。坐在路邊，她哭完發了會兒呆，就搭乘末班車回了家。
生活還是要繼續。被偷車的第二天，吳優菜在等蛋糕出爐，兩個30升的小烤箱同時工作。手機鈴聲響起，是廣州本地座機打來的。鬼使神差般，她點了接聽。「你是吳優菜嗎？」一個很嚴肅的男聲傳來。「對。哪位？」自從被催收後，吳優菜已經學會言簡意賅。
「我是經濟犯罪偵查大隊的李警官，你今天什麼時候有空？」他語氣嚴厲。「我……我今天沒時間，請問有什麼事？」吳優菜慫了。「什麼事？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他反問吳優菜。
「我昨晚被偷的電動車，有消息了？」那一刻，腦海里閃過千萬個念頭，雖然內心知道這絕對不可能，吳優菜還是小心翼翼地答非所問。「什麼電動車！前天銀行的人來報案，說你欠錢不還，下午你帶些換洗衣服過來，我們了解下情況，地址我發你。」他說完就掛了電話。吳優菜發現，找她要錢的都挺喜歡掛她電話。
他真的發了個地址過來，是廣州當地的經偵大隊所在地。吳優菜百度過。雖然在被催收方面身經百戰，但她還是很慌。胡思亂想中，烤箱「叮」的一聲，兩個蛋糕沒及時出爐，坍塌報廢。十個雞蛋沒了。
吳優菜相信過李警官是真的。可她決定站在惡魔這邊，沒去自首。代價就是，連著幾晚，吳優菜都做噩夢。後來她才知道，警察要抓自己，易如反掌，但他們沒來。可見，這是催收公司的伎倆。
丟了車，吳優菜只能再買一輛。每次擺攤，她都停放在身邊，誰也偷不走了。由於服務態度好，加上同學之間口口相傳，夜市有五六個小時，她的蛋糕一般兩三個小時就賣完了。
幾個月後，吳優菜找了個叫小晴的女大學生兼職。每天6點起來做蛋糕，晚上先送一箱給兼職賣，自己再去另一邊擺攤。一天賣兩箱，有500多元收入。賺來的錢，除了還債，她還存起了一小部分。
可惜好景不長。城管以前也來，攤主們把東西收起來，躲遠點就行。吳優菜東西少，直接收起來站在原地，有熟客過來還能悄悄賣兩塊蛋糕。他們問起，她就說自己是送外賣的。誰也不會難為一個戴眼鏡的小姑娘。
這次不一樣，來的是武警。聽說新官上任，為了市容市貌和學生健康，要求凈化學校周邊環境。下午五點，武警就來到吳優菜擺攤的地方駐守著，晚上十二點才下班。誰敢擺攤，沒收全部家當。
仗著自己攤子小，臉皮厚，年紀輕，吳優菜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和小晴一邊觀望，一邊頂風作案。
那天，吳優菜轉個身上洗手間，回來看見攤位前圍了一堆武警。走近一看，小晴瑟瑟發抖，在抹眼淚。「怎麼啦，不關她的事，我是攤主，她來兼職的。」吳優菜穿過人牆對那幾個武警說。
「你是攤主，不知道這裡不讓擺嗎？」一個制服男發話了。「對不起，我馬上收。」理虧的事吳優菜從來不爭辯。她七手八腳地把四個樣品裝進保溫箱。「你學生證呢？拿來。」另一個制服男對小晴伸手。小晴從背包掏出一本小冊子，吳優菜一把搶過：「她只是個學生，家裡困難，來兼職的。我們馬上走。」她把小晴的學生證迅速塞進牛仔褲兜，像過去媽媽護衛自己一樣，死死擋在小晴身前。
兩個制服男盯了她一秒，吳優菜心裡發毛。最後，大家不歡而散。確定他們走遠了，吳優菜連同保溫箱一起癱軟在地。那之後，她再也不敢去擺攤了。
大半年的擺地攤生涯告一段落。吳優菜結束了風裡來雨里去、烈日暴曬的戶外求生模式。儘管不會再做被城管與武警夾擊的噩夢，但債還得還！
緊接著，吳優菜學會了做生日蛋糕，用存下來的1萬多元錢接手了一間店鋪，店租2500元，60平方米左右，無需裝修。除了接生日蛋糕，店裡還有手工切件蛋糕和自製的健康飲料，加上吳優菜擺攤時練就的良好服務態度，生意挺不錯。
從2015年擺攤到開店至今，吳優菜大概賺了15萬，大哥大姐幫了些忙，她也和銀行協議減免了部分滯納金，總算還清了債務。從此，看見來電，她無需再膽戰心驚。她領養了一隻小狗，取名Hope(希望之意)，不好發音，總念成「吼」。她開始健身、閱讀、看電影，享受無債一身輕的生活。
她常常想，感謝自己，有勇氣從零開始。
編輯/魯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