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塔蒂亞娜·羅森斯坦(Tatiana Rosenstein)
圖/卡斯珀·法森(Casper Faassen)
編譯/納塔
攝影和繪畫通常被認為是比較相似的藝術媒介,不少攝影師在接觸攝影之前也擅長繪畫。
比如曼·雷 (Man Ray) 或亨利·卡蒂埃-布列松 (Henri Cartier-Bresson),以前是畫家,後來多了一重攝影師的身份。而他們在不斷變化的光線和構圖等方面的藝術造詣影響了他們的攝影風格。
01 |花苗
卡斯珀·法森 (Casper Faassen) 也是其中之一。他出生於荷蘭萊頓,從小就對美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童年時就以倫勃朗《夜巡》為藍本來創作自己的繪畫作品。對於繪畫藝術的深刻理解,日後讓他在攝影中,能夠創造性地使用材料和一些新技術,使攝影作品脫穎而出。
在他的攝影作品中,可以看出那些 17 世紀荷蘭萊頓畫家給他帶來的靈感。法森用攝影融合繪畫的方式,描繪了城市景觀、人造花和插花等主題。
02 |克里斯在睡覺
而這種方式,讓他被冠以「攝影畫家」的稱號。短暫、美麗等特質,構成了他作品的底色。
目前,法森的不少作品受邀出現在各種國際藝術博覽會上,也在 Frans Hals 和 Dordrechts 等博物館展出。
2015 年,在 Dordrecht 博物館為他舉辦的個展「多德雷赫特的看法」 (Gezicht op Dordrecht) 上,他的攝影作品和畫家揚·范·高恩 (Jan van Goyen) 在 1651 年創作的繪畫作品一起並列展出。
最近在萊頓的 Lakenhal 博物館,也舉辦了他的「萊頓的視圖」 (Gezicht op Leiden) 展覽。
03 | YUKA
對話卡斯珀·法森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攝影的?
卡斯珀·法森:我小的時候認定未來職業一定會是那些可以發揮創造力的工作,比如建築師或者藝術家。
自記事兒以來,我就喜歡繪畫,學生時代在阿姆斯特丹大學學習傳播學,並開始接觸廣告行業。
那陣子,我租了間工作室進行創意工作,但也沒有忘記一直以來在我眼裡最重要的事。那些年的學習,讓我關注了一些重要的話題,比如網際網路和全球化。
畢業後,我從事一份諮詢類工作,但這並不適合我。兩年後,我決定秉持最初的想法——靠藝術謀生。
當使用拍攝的照片進行繪畫參考時,我開始越來越重視攝影這個媒介。雖然對於繪畫和攝影來說都是凝固瞬間的藝術,但我覺得攝影更加精確。
現在,我覺得攝影比電影或者繪畫能更好地表達想法,所以現在我主要以攝影作為創作工具,作品也都是在攝影的專業畫廊和藝術博覽會中展出。
04 | Devi
可以說說你的創作過程嗎?
卡斯珀·法森:沖印照片時,我發覺影像的美感都太直接了,不太喜歡這種直白的感覺。如果是通過窗戶或者磨砂介質來拍攝照片,看起來就會有所不同。
因此,我嘗試將拍攝對象放在玻璃或者其他什麼介質後面,從兩側進行照明。這樣,就算是裸體影像,感覺也有油畫畫布的質感,而不會讓你覺得自己像個「偷窺狂」。
所以在拍照時,我也希望影像有這種距離感,並開始在攝影作品上繪製一些透明的圖層來實現這種質感
在拍攝時,我將焦點聚焦在玻璃上,而不是物體上,然後根據所需要的影像來調整物體與玻璃之間的距離。在後期製作時,我會通過繪製圖層來調整畫面的顏色和陰影。
除了使用磨砂介質和玻璃之類的工具外,我還使用 Photoshop 和 Exposure of Alien Skin 作為插件來處理圖像。我喜歡在 Wacom 數位板上進行繪畫,這時經常會產生些有趣的想法,這種感覺像是我在用像素繪畫。
05 |花開
你用什麼器材創作?
卡斯珀·法森:沒有什麼特別的。我拍攝時使用一台佳 能EOS 5DsR,它像素足夠高,鏡頭是適馬 50mm F1.4 DG HSM Art 鏡頭,有時需要使用一些連續照明的攝影燈和手電筒,但很少使用。
你每日工作是如何安排的?
卡斯珀·法森:我的狀態是不一樣的。如果即將要舉辦展覽,我的壓力就會大一些,一刻不離開工作室,像個苦行僧一樣,不停地拍攝、觀察、自我否定,然後一切重來。
創意是一項很難的工作,你會一直懷疑自己。比如我經常自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現在?」 或 「為什麼不一樣?」
如果手頭的工作沒有緊迫的截止日期,那麼我可以像玩兒一樣來創作,這也會讓我充滿創意。不過,工作的確需要「最後期限」來推動,要不關於攝影的實驗可以玩個不停。
06 |莫蘭迪的瓶子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對日本文化感興趣?
卡斯珀·法森:我的作品是比較內向安靜的,增加圖層的處理方法和使用木製框架讓它們看上去很有日本風格。我也注意到這些相似之處,並開始更多了解日本哲學和日本人的處事方式。
在日本的建築美學中,使用透明材質和木質推拉門的設計,這種風格會被稱為「侘寂」 (Wabi Sabi)。2015 年,我在卡曼畫廊 (Kahmann gallery) 舉辦展覽時,就運用了這些日本風格的審美元素。
之後,位於荷蘭萊頓的日本博物館 SieboldHuis 邀請我參加展覽。我也開始更多地使用日本文化里經常出現的意象,例如花朵、和服等來創作,我的創作方式可能比荷蘭 17 世紀的靜物畫更加明快一些,也比日本「物哀觀」 (Mono no Aware) 影響下的審美更加積極一些。
07 |莫蘭迪系列
你是如何將這個概念融入到你的藝術中?
卡斯珀·法森:我認為「物哀」的審美觀是指觀察時間的流逝,體會其中的美好。這很像一瞬間的憂傷,比如體會在盛開的花朵下吃午餐,然後一切都將逝去。花開只是短暫一瞬,應該放慢腳步,坐在它的下面,盡情享受。
我喜歡這種格調。一切都會過去或消失,所以不必為想擁有它們而煩惱,這就是自然規律而不該過於執著。我很喜歡這種日式審美。
在創作中,我在畫面上製造出龜裂感來暗示時間的變化。通常情況下,你會在一些古老的繪畫上發現這種裂痕,但在照片上我會特意使用這種效果來暗示時間變化。
如果畫面表面的漆呈現龜裂感,會讓作品很有年代感,我管這種效果叫「增加時間」。因為表面上的圖層是乾淨的清漆,畫面效果上也可以和模糊的拍攝對象形成對比。
我喜歡龜裂的另一個原因是, 它能增加物體表面或者拍攝對象皮膚的質感。因此這項處理工作非常重要,它讓創作變得像是一場用光的遊戲,更像是一次繪畫,而不僅是單純的攝影。
08 |紐約拼接
誰的作品給了你靈感?
卡斯珀·法森:它們並非來自一些漂亮的照片。作為靈感來源,我更喜歡歷史上不同時期的畫家,比如倫勃朗 (Rembrandt)、莫迪利亞尼 (Modigliani)、莫蘭迪 (Morandi)、安塞爾姆·基弗 (Anselm Kiefer),以及善於描繪天空的海牙派畫家。
此外,我還收集伯德瑙·斯邁迪 (Berndnaudt Smilde)、馬丁·肖勒 (Martin Schoeller)、史蒂芬·范弗勒特 (Stephan Vanfleteren)、埃德·范德·埃爾斯肯 (Ed van der Elsken)和艾略特·厄維特(Elliott Erwitt) 等人的作品。
當我看他們的作品時,被超越時間的藝術理念蟄伏,而且各個時期的藝術都是有脈絡相傳的。當博物館決定收藏我的作品時,我感到受寵若驚,雖然這不意味著商業上的成功,但我的作品被認為值得保留在藝術史中。
09 |藝術學院
對你來說,拍照是件很好玩的事吧?有沒有一 些難忘的事?
卡斯珀·法森:有一次,我在拍攝城市景觀系列的短紀錄片,這個作品是以荷蘭17世紀著名畫家創作的城市景觀繪畫為基礎。
短片開始是在一個博物館拍攝的,一邊介紹畫家揚·范·高恩一邊切入主題。拍攝時,外面風越吹越大,我當時租了一個用於拍攝的升降高台,放置在運河旁的自行車道上。
我很著急,因為風很大,操作人員要求將高台降下來。但對我來說,必須堅持拍攝,因為工作合同上寫著這周內必須完成。
真的,我一生中從未感到害怕,但當時坐著起重機上 下的時候還真有點腿軟。最終,我說服 操作員再升起一次高台,握住側面的把杆,然後蹲著拍下照片。那次讓我嚇壞了,但最後拍出來的效果很好。
10 | Marie
你來過中國嗎?
卡斯珀·法森:我曾經參加過上海藝術影像博覽會 (Photofairs Shanghai),在這裡見到的人都很友善,並且對攝影感興趣。
但我也發現, 他們更關注拍攝的難度、拍攝技術和製作過程,而不是對拍攝理念感興趣。我對中國市場了解不多,主要是跟當地攝影師進行交流。
歐洲的攝影市場競爭激烈,面對這種情況你有什麼策略?
卡斯珀·法森:我寧願專注於工作。大多時候,去藝術博覽會讓我感到沮喪,激起我回工作室創作新作品的渴望。
幸運的是,我有專業的畫廊代理, 所以商業銷售這部分是他們的工作。被合適的畫廊代理很重要,並要時刻與專業人士保持聯繫,這些人能幫助你實現目標。
我也會定期參加巴塞爾藝術展和紐約國際攝影藝術博覽會 (AIPAD) 等藝術博覽會。在紐約的第一次展覽,我就獲得了好評,這使我充滿信心。在 2019 年的巴塞爾藝術展上,我獲得了 ALPA 獎。總而言之,2019 年對我來說是豐收的一年。
11 |瞬間
目前你的作品售價多少?你的定價策略是什麼?
卡斯珀·法森:這取決於版本和大小。我的小件作品約需 3500 歐元,較大的作品起價為 8000 歐元。價格由畫廊確定,他們知道哪些客戶對我的作品感興趣。當作品銷售得太快時,我們會調整價格。
作為攝影師,你是否經歷過一些失望或者艱難的時刻?
卡斯珀·法森:恐怕我還沒有真的經歷過任何艱難時刻。在博物館展覽或藝術博覽會上,我並不總能得到所有想要的。
但一切都可以通過事後努力來解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意識起伏是常態,所以也不再恐慌了。我曾經感到過內疚,因為普遍認為藝術家必須遭受痛苦才能創作,而我的青年時代和目前的一切都很幸福。
最終我發現,創作過程其實就是痛苦的,而且可能會很痛苦。前一陣我為模特達芙妮·格 羅內維爾德 (Daphne Groeneveld) 拍攝,要知道你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和世界頂級名模合作的。
在拍攝完成時,我發現 SD 卡沒有反應,那一瞬間對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還好最終我設法恢復了其中的大部分照片。
12 |芭蕾舞者系列
在攝影里,你獲得的最大的樂趣是什麼?
卡斯珀·法森:最開心的是作品被集中展示。當我將它們放入相框,一切恰到好處,這便是世界上最棒的感受。
當我的攝影作品《View of Dordrecht》 與畫家揚·范·高恩的作品並排懸掛時,那也是我的光榮時刻。當我不斷地完成新的創作,並受到認可,沒有什麼比這更棒的了。
你眼下正在創作什麼?
卡斯珀·法森: 2019 年是倫勃朗逝世 350 周年紀念。七歲的時候,我第一次看到《夜巡》,後來我在臥室的牆壁上畫了我的彩色版本。萊頓是工作生活的地方,也是倫勃朗的出生地。
所以有個浪漫的想法就是我能夠再研究他。他鼓舞著我進入繪畫的世界,所以我也想更深入地研究他的作品,例如他的靜物系列作品中的那些物品。我也想找來這些物品創作。
同時我也在拍攝一些舞蹈者,這部分的照片也逐漸積累可以形成系列。
(本文原刊載於《攝影世界》2020 年 1 月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