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楊和,1995年出生於江西的一個農村。我的爸媽都是小學文憑,常年在外打工。我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我們仨從小是由奶奶照顧長大的。
我爸媽雖然是自由戀愛,但是婚後的困難生活讓他們的愛情之火漸漸熄滅,相看兩生厭。即使過年回家,他們仍然會爭吵、打架甚至分房睡覺。爸爸甚至有家暴傾向。
我也曾經恨過爸媽,恨他們沒能力還要生三個孩子,並將我們全丟給喪偶的奶奶一人撫養,寄來的撫養費也少得可憐。
我還恨他們把我和哥哥弟弟區別對待。小學時,全家只有我一個人留在鄉下陪老人,哥哥弟弟卻可以跟著爸媽去城裡的遊樂園玩。
所以,我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改變我被忽視的命運。但無論我怎樣努力,奈何成績總是排名中等。
就在我打算和身邊很多農村姑娘一樣,考不上好的大學就嫁人、生子、帶娃時,我奶奶的死,生生刺激了我。
那是2012年的冬天,一手將我養大、一直參加我所有的家長會和畢業典禮的奶奶去世了——宮頸癌,活活疼死的。
奶奶患上宮頸癌後,治不了,也沒錢治,死前幾天被舅舅他們幫忙從醫院接回來等死。我們連買止痛藥的錢也付不起,奶奶半夜疼得大喊去世爺爺的名字,我就眼睜睜看著她被折磨了很久後,吐血而死。
奶奶去世前渾身散發出腐朽的木質氣息,我每夜都會在冥冥中聞到。當時我正讀高二,成績在班上中等偏下,在老師眼裡沒有存在感的那種。
因為從小缺少父母的愛,我十分內向,卻又渴望出人頭地。越是長大,越是希望奶奶過得好點。
可奶奶等不到那一天了,如果我再不混出個人樣,是不是將來只能再次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人痛死?
我告訴自己,我要以光鮮的方式離開這裡:考上一個好大學,離開這個陷在泥潭中的家!讓他們知道奶奶對我的愛有回報,我不應該被忽略!
整個高三,我早起晚睡,用題海戰術麻痹自己,自以為十分努力。高考前一夜,我失眠到半夜。
2013年,18歲的我參加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高考。當我走出考場時,所有的考生都有父母來接,除了我。他們手中拿著美食和水,為他們的寶貝孩子打傘。我咬了咬牙,獨自一人冷漠地穿過人潮。
高考成績下來後,我的分數隻過了二本線,比我預估的分數低了不少,我擅長的文科發揮失常。
成績出來後,我還在家長群里(從高中起,我就是自己的「家長」了),看到一個家長說:「女孩子,上個過得去的大學就行了!如果是男孩,想復讀個幾年也沒關係,只要他有勁去讀。」說完,她還配了一個偷笑的表情。
我悲哀又憤怒:憑什麼?但是大多數人都贊同那個家長的觀點。在羞憤中,我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瞞著家人復讀!
02
我的高中在江西一個縣城念的,當地熟人太多,我想瞞過家人,就不能在原高中復讀。
因為我好怕別人說類似這樣的話:「哎呀,你看那個女生,腦子壞掉了才想著復讀,這是要榨乾父母嗎?沒有用的,還不如趕緊讀個大學出來打打工,嫁人算了!」
我曾經妄想報高考培訓機構的班,據說他們的教育質量更好,然而我缺錢。最終,我選擇去南昌的一所普高復讀。
那個暑假,爸媽如往常一般沒有回家,哥哥在外地,弟弟在寄宿學校念書,高考成績出來後,他們還要再過小半個月才能回家。
唯一關心我的奶奶已經去世了,爸媽或別的親戚偶爾問起我的錄取情況,我就說還沒出來,他們也不會深究。
在這個空檔期,我聯繫了南昌的一所學校。那所學校規定,過了一本線的學生去復讀,免收所有費用,且每月發250元的生活費。低於一本線的分數,就得正常收費。
確定可以去上之後,我把學籍、團員證、檔案袋、高考成績單都從原來的學校取出來,自己買了張車票去了南昌的復讀學校。
我們家是建檔的貧困家庭,高中時,我每年有1500元貧困助學金,讓我不至於捉襟見肘。可是,高復不屬於高中教育,不能享受高中貧困助學金。
我在南昌呆了三天,其中兩天在那所學校體驗了全日制教學,除去一晚睡在學校宿舍,其餘晚上我就睡在廉價的青年旅社。
第四天,我回到家中。我先在網上找了一所遠在雲南的二本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照片,彩色列印出來後,用膠帶細細撕掉名字部分,寫上我自己的名字。
然後,我站得遠遠地給通知書拍了張照,我的手機像素不高,看不清作假的痕跡。
然後,我用彩信把照片發給了遠在廣東和浙江的爸媽,並附上一條信息:「爸爸、媽媽,我被雲南的這所大學錄取了,暑假提前有社會實踐,我要坐火車過去,雲南太遠了,來回不方便,我今年過年再回來。」
爸媽深信不疑,小學文憑的他們對大學的具體流程基本沒有概念,我說什麼他們都相信了。而且,他們本來就對我不甚上心,家裡還有兩個讓他們煩的。
當時,大我四歲的哥哥剛從技校畢業,找不著工作,夠爸媽頭痛。弟弟初升高,嚷嚷著讓爸媽給他買手機,不買就不好好學習。相比之下,我最「省心」了。
我的一切欺騙,都是從利用他們對我的信任開始的。
03
我把簡訊也發給了哥哥和弟弟,因為等我走之後,親戚的過問就由蒙在鼓中的他倆回答了。在他們眼中,我是乖巧而木訥的書呆子。
沒過多久,爸媽就往我銀行卡里打了一筆學費。我告訴他們,大學會有助學貸款,他們只需要給我一小筆錢就可以了。錢,我不能多要,良心不安。
拿著爸媽的錢,我又把高中三年習慣性省吃儉用下來的錢全部存進去,包括我微薄的壓歲錢。之後,我忐忑地再次前往南昌。只是這次,我不是為了找高復學校,而是為了打份暑假工。
我太缺錢了!沒有錢,什麼都做不了!
我外貌清秀,又有高中文憑,還能保證全日工作,很快就在一個酒店當了服務員,工資雖然不高,但是包食宿。
做服務員很累,我從來沒準時下過班。要盯單子,又要收盤子、倒髒餐車,還要倒水、收拾桌子、換台……酒店很大,我一個人看五六十人的區,根本忙不過來。
剛開始工作時,我盯單子一不小心就找不到人了,這時候就會被經理拎出去批評:「腦子要靈光!」移鍋底時手被火燒到,開酒時手被扎到,端又重又燙的湯時手被燙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我的手已經不成樣子。
當服務員,受氣是更常見的事了。上菜慢了被罵,上菜快了擾亂宴席流程也被罵。一開始,我被客人多說幾句笨手笨腳就會哭到半夜。
後來,隨著我業務水平的提升,我的抗壓能力也提升了,每天都做得到笑臉迎人。
那所酒店體制正規,每月還有全勤獎。我精力充沛有幹勁,經常值早晚班,從早上六點鐘忙到晚上十一點。
後來,常批評我的部門經理劉姨表揚我:「和你一樣年紀的小姑娘,總是喜歡賴床,來上個班還要畫半天妝的,還真以為有灰姑娘的故事呀!還是你踏實,不容易!」
於是,月底總結會上,我又拿到了一筆獎金。我偶爾也會酸澀地想:如果生活給我機會做灰姑娘的夢,也好呀!可是我從小到大的經歷,讓我明白沒有灰姑娘。
暑假的兩個月過去,我攢下了學費和生活費。數著小金庫的那個晚上,我笑著哭了,我打開自己高中的課本,翻到第一頁,一筆一划地寫下:「楊和,你可以!背井離鄉也不怕!」
爸媽偶爾會打電話來問問我的暑假社會實踐情況,我就請店裡的廚師或者別的服務員拍張我的照片發給他們,說這就是我的暑假實踐,我學到了很多,請他們不要擔心。
部門經理劉姨對我挺好,可能因為我與她的女兒同齡,而且幹活十分積極吧。她聽說我是勤工儉學、攢錢讀書時,就同意了我開學後的周末過來做臨時工。臨時工本來是不允許的。
開學後,時間陡然變得緊張起來。我和別的高復生住在學校的一間八人寢室,她們安心讀書,我卻要每天上白夜班。
周一到周五晚自習是九點半結束,她們回寢室洗漱時,我要趕往酒店洗掉最後一批盤子,掐著十點十分的關門時間回寢室。
我周末幾乎沒有時間自習,下午和晚上都在一個培訓機構做小孩子晚托班的老師,只需要監督他們不亂跑,教他們怎麼寫字以及簡單的計算就行了。
為了騰出時間,我早上五點五十起床,六點鐘就到教室自習。晚上從十點半學到十二點。
我一邊絕望一邊充滿希望。即使我每天只吃早餐和中餐,即使我的草稿紙先用鉛筆打一遍,再用黑筆打一遍……我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04
2014年,我參加了人生中第二次高考。比二本高40分,離一本線差5分。我呆呆地看著分數,反省了三天三夜。不夠,這不夠!它配不上我的付出!
最後,我懷著一腔孤勇,駕輕就熟地繼續辦理高復手續。並對家人宣稱,我大二了,會更加忙,過年就不回去了。
爸媽雖有點不滿,但也沒多說什麼。不回去,我就能逃避一切關於大學生活的盤問。
2015年1月30日晚上十點半,我剛悶下一口濃咖啡,打算繼續戰鬥一道解析幾何題。
突然,我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和和,我和你弟弟來看看你學校吧,你弟弟也高二了,該讓他看看大學什麼樣子了!你朋友圈裡發的圖他很羨慕呢!」
我手一抖,滾燙的咖啡倒在試卷和褲子上,七個室友都詫異地看向我,我傻傻地握著手機,半晌才說:「好……好的。」
我滿腦子都迴蕩著兩個字:完蛋了!一旦被發現,我一定會被爸媽打死!
自微信推出朋友圈以來,我們一家也都慢慢用了起來。我有一個高中同學,考取的就是我謊報給爸媽的那所云南的大學,她經常在朋友圈裡發圖片,我就盜用她的圖甚至配文發說說,設置只有爸爸媽媽、哥哥弟弟可見。
從開學典禮、軍訓到食堂美食、考前熬夜背書,我一樣都沒落下,仿佛我真的是個大學生。
我陰暗地想著,騙人騙全套,送佛送到西。誰也不知道,開學典禮照的背後是我熬夜到一點半的身影,食堂各色菜系的背後,是我一周七包不同口味的方便麵。
第二天中午,我在微信里聯繫上被我盜圖的女同學張月月。「月月,好久不見。可以幫我一個忙嘛?我弟弟想考你的那所大學,過幾天麻煩你帶我在學校里轉一圈,之後我就帶我弟弟來啦。」
以前的我,一定說不出這些話。不得不說,近一年的服務員生涯鍛鍊了我的勇氣,我似乎不再那麼自卑了。而張月月是我高三班裡的文娛委員,天生陽光熱情,當即就答應了我。
2015年2月底,我向學校請了假,拿出省吃儉用的錢,咬牙買了一張機票去了雲南。
張月月帶我溜達了一遍校園後,問起我的大學情況,我笑著說在南方的一個不起眼的二流大學念歷史學。
3月初,月月出去社會實踐,我裝模作樣帶著媽媽和弟弟在大學裡轉了一圈,還借了月月的校園卡請他們在食堂用餐。
弟弟一臉羨慕:「姐,大學真好,不過你們專業的學習任務好像也不少啊!」
我沒敢打開我背在身上的書包,裡面裝的可全是高三教輔,我淡淡地說:「大學也沒你想像得輕鬆。」
臨走前,媽媽還塞給我兩百塊錢,說是讓我在大學吃好一點。我看看媽媽洗的脫線的毛衣袖子,又把錢塞了回去:「媽,助學金管夠,你別給了。」
這一次意外的雲南之行所花去的費用,導致我啃了一個月的廉價麵包。但我卻覺得十分滿足,也許因為我得到了來自一直被家人關注的弟弟的羨慕,得到了媽媽只對我一個人的關心吧。
我就是這麼卑微地開心著。
時光飛逝,2015年夏天,我參加了第三次高考,這次離一本線只差1分。不行,我要上一本!我一咬牙,繼續復讀。第四次復讀背後的驚惶和壓力,我要一口一口,獨自吞完。
05
2016年的春節,我匆匆回家過了一個年。大年夜,家裡都沒幾個菜,哥哥在外地加班回不來,弟弟高三成績跌到倒數幾名,爸媽為究竟是誰的責任而大打一架。雞飛狗跳中,我在大年初一就憤怒地回了南昌。
而自2015年9月到2016年4月,我一直胃口不好、腹痛、飽脹,並且體重迅速減輕。
我一開始還慶幸自己可以省下飯錢,一直到4月底,我看見鏡子裡形銷骨立搖搖欲墜的自己,才慌了神,去醫院檢查,慢性胃炎。
即使這樣,那時我還在心疼看病花去的錢。
2016年的第四次高考,我的生死一搏。如果再沒上一本,我已經沒有任何藉口向父母要錢,因為「四年大學生活費」的藉口已經過期了。
這次高考前夜,我徹底失眠了。我把准考證看了一遍又一遍,生命中前三次失敗的高考、欺瞞家人的壓力、學校中老師和應屆生質疑的目光一一浮現腦海,如同夢魘吞噬了我,讓我冒了一夜的冷汗。
我喃喃自語:集中注意力,注意答題時間……不要再犯以前犯過的錯!
沒想到,那個夏天,我竟然昏倒在英語考場上,被緊急送往醫院。我被查出患了急性腸炎,醫生診斷是吃了生冷食物以及暴飲暴食導致的。
在此之前,我多次腹瀉,這是腸炎的前兆,但我卻沒有留心,全心撲在複習上。英語缺考,我的第四次高考砸了。
這一切我都不敢告訴家人。我只告訴他們,我大學畢業了,參加學校安排的實習,這一年也很難回家。
弟弟這年剛讀大一,暑假時因為網戀悄悄離家出走,在村裡鬧得很大,爸媽正心煩,也顧不上我,只發了條簡訊讓我好好找工作,別像大哥那樣沒用。
看到他們簡訊的那一刻,我擦乾了滿臉的眼淚,開始了第五次高復。
2017年,劉姨升遷了,調往總部。沒了她的照拂,我的臨時工身份被取消了。不久,有家長舉報我所在的那個培訓機構亂標價格,侵犯消費者利益,導致機構關門。
我連遭失業,再扣掉腸炎看病花的錢,卡里只剩兩百八十塊錢,交不起學費。
當時和我一起復讀的室友,都已經去讀大學了,她們聽說我的情況,紛紛給我介紹兼職家教。
同時,她們還集資幫我再讀一年。在姐妹們的集資和家教收入的支持下,我再次交出了學費。
這是我復讀的第四年,高考的每一道題型,我幾乎爛熟於心,它的演變脈絡,我甚至比老師還清楚。我相信,我可以鯉魚躍龍門!因為我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
這一年,我的家教收入比較高,時間也變得充裕了一些。我拚命刷卷子、做題。
「你們去問那個姐姐,她對高考題目比我都清楚。」有時候學生問高考題目,老師都會讓學生來問我問題。
我只能苦笑。所幸這一次高考,我第一次上了一本線,剛好超出一分!眾所周知,這個分數仍然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去末流一本。
但是,這幾年來的進步大大鼓舞了我,我一咬牙,2018年我再次高復,欺瞞的手段和之前一樣。
這一次,我超出一本線51分,可以報211的較差專業!
但面對成績,我再一次猶豫了。復讀五年來的如履薄冰,五年來的臥薪嘗膽……
奶奶死前的腐朽氣息仿佛再次刺激了我的嗅覺,讓我渾身顫抖。我會不會可以做得更好?我再讀一年會不會考上985?
我再次復讀。由於我的「傳奇經歷」,我在當地的家教界已經小有名氣,加上老師們的宣傳,我的家教費用水漲船高。上一本線復讀的學生免收學費,還加送每月250元生活費,這是我在經濟上最充裕的一年。
爸媽曾說,想來我工作的單位看看。我則搪塞:「我剛換了公司,現在是試用期,不要來,免得到時沒留下來。」
過年時,我仍然會給他們各包兩百元紅包,給弟弟包一百元,表示我已經是有工作的成年人,只是收入不高。哪怕我回不了家,也會微信上發過去。
朋友圈,我也是按照朝九晚五的生活軌跡進行更新。
他們居然一點也沒有懷疑。我的偽裝,的確縝密到近乎可怕的地步。一個以自己命運為注的賭徒,偏執到又瘋狂,又細緻。
2019年,第七次高考。這一年,我25歲了。我的高中同學、高中的復讀同學都大學畢業了……我還在高考。
這一年,我超出一本線32分,仍然只能去普通一本。查出成績的那一晚,六年來,我第一次被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慌籠罩。
六年了,我仿佛第一次從混沌中醒來。我發現自己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什麼都錯過了。
我仿佛聽見旁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你看,那個老姑娘,居然復讀了六年,還是一事無成。六年的黃金歲月,可比一個普通一本重要多了!
是不是選擇錯了的女生,就不值得,就是活該?我也覺得自己活該,我早就覺得自己心理有問題,但是我過不了心裡的坎,我總是夢見奶奶死前的哭喊,夢見爸爸打媽媽時猙獰的表情,夢見哥哥弟弟拋下我一個人在家……
我想到了自殺。
06
我站在教學樓的樓頂上,思考自己跳下去會怎樣。最終我發現,我雖然是人生的賭徒,但面對死亡,我仍然是懦夫。我顫抖著從樓上爬下來,哭著確認了志願。
我的志願填的是南方一所普通一本的人文學院歷史系。
今年,我25歲,讀大一。混在一群十八九歲的青春少男少女間,我是多麼蒼老。在寢室里,我也很難和她們正常交流。
她們對未來充滿了憧憬,但是對於我來說,讀大學、結婚、生子都已經……太晚了。
抱著書奔跑著去聽專業課的講座時,我會恍惚想起,當年的自己多麼愚蠢,我信仰的東西配不上我付出的代價。
後來,我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劉姨,她在震驚之餘嘆了一口氣:「你理解錯了人生和社會,人的青春也就這麼十來年。」
是啊,我把人生的長跑看成了短跑,我把高考看成一勞永逸的事情,一意孤行地摸爬滾打……
那晚,劉姨勸慰我:「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你的爸媽對你和你兩個兄弟的愛都是一樣的,只是表現形式不同。」
我決定走出這壓得我喘不過氣的謊言,彷徨許久,我終於鼓起勇氣給媽媽打去電話。
讓我沒想到的是,聽完我的哭訴,媽媽在電話那頭也哭了,她告訴我,其實從她一次次要來看我,而我總是推諉,她就感覺到了我的難處,只是她以為我工作不如意,過得不好,卻沒想到我是一個人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最後,媽媽不但沒有怪我,還一個勁地跟我道歉,說是他們做得不對,沒有照顧好我,也沒能及時理解我。
我熱淚盈眶。這份久違的母愛,讓我內心的防線決堤。我跟媽媽哭訴,我不知道未來如何,即使畢業出來了,我也28歲,誰會要大齡的、又不是985或者211、又沒有經驗的女生?
媽媽安慰我說:「傻孩子,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呢?你雖然浪費了很多時間,但人生的彎路,未嘗不能看到更多的風景啊。」
我從未想過,文化水平不高的媽媽,會對人生有如此深刻的感悟,讓我醍醐灌頂。
那之後,我和媽媽的交流多了起來,性格也變得越來越開朗、樂觀。每次遇到困難時,我都會鼓勵自己:「做好我自己,做好我自己。」
爸爸和哥哥弟弟也都知道了我的情況,他們不但沒有怪我,還經常讓我不要為家裡操心,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以前在我眼裡一地雞毛的家,仿佛一夜之間變得和睦了。
在大學,我申請了助學金,也一直在兼職家教。有時候,我還會寫點文章賺錢,這些錢扣去最基本的生活費,我全部寄給父母。盡我所能,償還過去的債。
我是楊和,25歲的大一新生。每當我帶著書本疾步走在大學校園裡,穿過熙熙攘攘悠然而行的十八歲少男少女們,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燈時,這個世界就展現在我的眼前,殘酷而又閃亮。但我相信,我一定會迎頭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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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靜山火火
編輯 | 瀟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