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黨沒有贏得美國大選,但陰謀論贏了

2020-11-13   世界說

原標題:共和黨沒有贏得美國大選,但陰謀論贏了

拜登宣布勝選(特朗普本人至今仍拒絕認輸)後,民主黨和自由派媒體卻未必笑得出來——「藍潮」並沒有按照他們設想的那樣如期而至。

相反,據美聯社消息,民主黨在眾議院對共和黨的優勢在選後大幅縮水(目前是218比202),在參議院民主黨也未能如願翻盤。目前,已經明朗的參院選舉結果中,共和黨已經將50個議席收入囊中,民主黨需要在明年1月喬治亞州兩個參議院席位的第二輪選舉中全部獲勝才能控制參院,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拜登團隊也許一上台就要成為「跛腳」政府。

與此同時,極右翼陰謀論QAnon的信奉者正登堂入室,被選入國會。

這次大選,美國選民除了要通過選舉人團間接在兩個七旬老人之間挑總統外,還要直接票選國會的部分參議員和眾議員。

得到特朗普發推支持的喬治亞州眾議員馬喬里·泰勒·格林 / ABC News視頻截圖

目前已有兩名公開表態支持QAnon陰謀論的候選人贏得眾議院席位,她們分別是:喬治亞州的馬喬里·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和科羅拉多州的共和黨候選人勞倫·博伯特(Lauren Boebert)。其中,格林狂卷喬治亞最「紅」的第14選區74.8%選票強勢進入國會。無論二人是真心相信QAnon,還是只利用其謀取政治資本,她們的成功都折射出某種民意現實。

QAnon是個什麼鬼?

QAnon(也稱「匿名者Q」),可以被理解為一鍋陰謀論的「大雜燴」。

其核心觀點稱:一小撮膜拜撒旦的戀童癖者正在秘密操控著世界的運轉。這撮人的勢力遍布政壇和媒體,其中就包括美國前總統歐巴馬和前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這樣的民主黨高層,民主黨支持者,金融大鱷喬治·索羅斯,甚至一些娛樂圈名人:談話節目主持人奧普拉·溫弗瑞、好萊塢影星湯姆·漢克斯等等。

陰謀論者認為這群民主黨精英運營著一個龐大的全球兒童色情交易網絡。一種說法是:特朗普是一個拯救美國的愛國者,他2016年參選是臨危受命,來粉碎該犯罪集團的。格林曾堅稱,QAnon為人類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把這個崇拜撒旦的全球戀童癖集團從權力大位驅逐。」而特朗普,是她眼中的真龍天子。

QAnon不僅善於吸納老掉牙的陰謀論梗和都市傳說,比如9/11的「真相」,約翰·甘迺迪遇刺,甚至是外星飛船UFO的存在;也懂得『與時俱進』,關切美國社會當下的熱點爭議:比如「比爾·蓋茨發明新冠病毒」、「5G通訊能傳播病毒」等謠言,新冠疫情下反疫苗、反對疫情封鎖主張,「黑命貴(Black Lives Matter)」運動,以及2020年等重頭戲——總統選舉。

2016年因假新聞「披薩門」遭槍擊的連鎖披薩店 / ABC News視頻截圖

QAnon隨著大選進程不斷壯大,這一跡象在上一屆大選中的著名陰謀論——「披薩門」中就已經有所顯露。該陰謀論指披薩店Comet Ping Pong是2016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蕊帶領的戀童癖團伙在華盛頓特區設置的窩點。2016年12月4日,來自北卡羅來納州的28歲男子埃德加.韋爾奇用AR-15式步槍向該披薩店內射了三槍。韋爾奇卻向警方聲稱自己是來調查和拯救被拐賣兒童的。《紐約時報》作者Kevin Roose認為,QAnon既是「披薩門」的引子,亦是其續集。

這類陰謀論一般最先活躍在社交媒體,而後再從線上入侵現實。新冠疫情爆發之後,人們花在社交網絡上的時間增加,也就更多地暴露在獵奇的陰謀論信息面前,特別是生計飽受疫情封鎖打擊的人群。

QAnon陰謀論始於2017年。在一個充斥著不實信息的獵奇網絡論壇4chan上,一個名為「Q Clearance Patriot」的帳戶發帖,自稱是高級情報官員,掌握了「特朗普對抗全球戀童癖集團」機密。該貼由代碼和加密暗號組成,吸引粉絲去「做閱讀理解」並交叉核對解讀出的信息。

這種互動的方式類似於玩「劇本殺」多人在線遊戲,「特朗普」、「希拉蕊」等政要扮演NPC,人們參與其中是為了猜謎,社交和娛樂,而非政治。但是,現實與虛擬遊戲的邊界,不是每個人都分得清。相信QAnon「理論」的群體會去分析特朗普的一言一行中是否隱藏了什麼指示信號。

更現實的威脅來自於它潛藏的暴力因子。2019年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外勤辦公室的一份解密備忘錄中顯示:QAnon有煽動國內恐怖主義和極端暴力的可能。除了韋爾奇槍擊披薩店事件,近年來多起暴力事件或犯罪中不乏QAnon支持者的蹤影。2019年一名紐約男子向一名被他認為是「地下政府(Deep State)」成員的黑手黨頭目開了10槍;今年4月,一名女子從伊利諾州前往紐約,因揚言刺殺拜登被捕。

養蠱為患

CNN整理了新晉眾議員格林從2017年以來鼓吹陰謀論的種種證據。比如,她稱「Q」是「值得一聽的愛國者」,指控大屠殺倖存者喬治·索羅斯勾結納粹。Facebook上也留下了她劣跡斑斑的種族主義言論,比如為白人至上主義集會正名,稱黑人「是民主黨的奴隸」,白人男性卻是「當今美國最受虐待的群體」。11月3號之後,格林也在推特上聲援特朗普關於「拜登正在『竊取』選舉」,各州應該停止計算郵寄選票的說法。

隨著競選日期接近,格林和博伯特對QAnon的態度上變得低調。8月份,格林對福克斯新聞表示,QAnon不是她競選活動的一部分。博伯特同樣在自己前後矛盾的言論中反覆橫跳。她5月在QAnon的支持者Ann Vandersteel主持的在線電台節目上說自己很熟悉QAnon,認為它能團結人民、讓國家強大,之後卻在科羅拉多州公共廣播電台採訪以及她自己發布的一份聲明中都反覆「洗白」自己不是陰謀論的追隨者,也不相信陰謀論。

不少自由派媒體指出共和黨,包括特朗普在內,不僅沒有採取行動停止陰謀論傳播,甚至為了擴大共和黨在兩院的影響力,有意無意地默許了它的壯大。

特朗普競選集會上的QAnon成員 / 視頻截圖

格林和博伯特在七八月份贏得共和黨初選時,特朗普都在推特上發帖支持(截圖),更盛讚格林是「未來的共和黨之星」。十月份,自由派傾向的非盈利調查機構Media Matters的發現,共有87名國會的參選人或候選人公開支持或引用過QAnon相關言論。據Vice統計,包括格林和博伯特在內,2020年國會選舉候選人中QAnon支持者竟高達27人。其中25位為共和黨候選人,比如落敗的俄勒岡州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喬·雷·帕金斯(Jo Rae Perkins),加利福尼亞州的眾議員候選人卡吉爾(Mike Cargile),伊利諾州共和黨眾議員候選人菲萊尼斯.懷特(Philanise White)和特蕾莎·拉伯恩。他們都擁有該州共和黨的背書。QAnon支持者亦在州選舉中嶄露頭角,像是紐約州議會議員馬克·紹斯基維奇和華盛頓州眾議院議員羅伯·蔡斯(Rob Chase)。

這些挺QAnon政客的存在,讓特朗普時代的「政治遺產」在短期內揮之不去,這不僅是拜登和民主黨,同樣也是共和黨內部需要頭疼的問題。

歐洲淪陷

雖說高舉「反全球化」大旗是特朗普在過去四年內的標誌性人設,這套以他為靈魂的陰謀論卻逐漸衝出北美,走向世界。美國政論網站Politico.com稱,QAnon的吸粉速度遠超傳統的極端主義邊緣團體。

新冠疫情一波三折,為歐洲提供了進口陰謀論的新鮮土壤。十月十三日,世衛組織報告稱歐洲每周新感染病例數達到四月以來最高峰,第二波疫情來臨。法國,德國再次啟動全國封鎖政策。歐洲QAnon支持者逐漸參與到陰謀論「造神」敘事中,推崇特朗普的抗議措施和他「使用羥氯喹治療新冠」的說法,貶低自己本國領導人的封鎖措施。

在法國,QAnon支持者在「黃背心」運動的基礎上,加入了包括質疑疫苗,反對馬克龍政府10月30日開始全民居家隔離措施等訴求。

今年8月,QAnon團體在德國西南部城市斯圖加特的街頭抗議 / 德意志新聞社

「中毒」最深的還得數德國。

據外媒在YouTube和各個社交媒體上的統計,德國QAnon粉絲多達20萬人。今年初,QAnon的德國粉絲把美國歐洲陸軍部署的大約6000名軍事人員還有在德國舉行的北約演習,視為特朗普從默克爾政府手中拯救德國的秘密行動。

在QAnon粉絲眼裡,默克爾是所謂「邪惡精英」的幫凶。「Q」也成為抗議默克爾政府應對疫情措施的標識之一:他們認為政府誇大了疫情的危險程度,沒理由封鎖和限制人流。和美國的相似之處是,極右翼團體對這些言論反響熱烈,不同的是,德版陰謀論在舶來品的基礎上融入了「地方特色」——極右翼反猶太主義。上文提到的美國共和黨參議員格林,也是反猶太內容的擁躉。

政治氛圍向來寬鬆的荷蘭,是第二波疫情的重災區,9月份的確診病例超過4月份的峰值。根據荷蘭國家公共衛生及環境研究院(RIVM)統計,至11月10日荷蘭新冠確診病例達41.9萬例。

疫情持續地打擊著民眾對精英政治的信任,極右翼政客積極傳遞陰謀論等不實信息加劇了社會的緊張氣氛。本月13日晚荷蘭再度進入局部封鎖狀態,酒吧,餐廳和咖啡廳都必須閉門。彭博社報道,示威者要求政府「停止封鎖」,高呼「疫苗是壞消息」,不時包圍位於海牙的荷蘭議會。為了避免衝突和人身威脅,一些議員和政客只能狼狽地從後門溜走。

結合難民危機以來極右翼政黨的崛起,歐洲對QAnon表現出的共鳴並不令人意外。新冠疫情的打擊放大了人們對生活失控的不安和反政府情緒。QAnon的出現,為陷入焦慮的各類邊緣群體理解世界提拱了一套簡單粗暴的邏輯。並不是每個粉絲都會全盤接受QAnon的一切說法,但「大禮包」中的信息多樣卻可供大家各取所需,去解釋那些不符合個人既定立場的現象。

面對洶洶來襲的陰謀論,Facebook,Twitter和YouTube從7月開始陸續刪除了上千個與QAnon有關的帳戶,頁面和頻道。

可是,當陰謀論進入現實主流政治,更深層且普遍的社會撕裂還在等待修補。(責編/權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