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市場，並不如它的名稱那樣只是買賣交易的「市場」，對於上海人而言，它更像是一個可以玩一玩、逛一逛的地方，無論大人還是小孩，在這裡都能找到讓自己開心、愜意的事。這也能夠理解為什麼聽到市場要關閉的消息，多數人都流露出惋惜的神情，它成為了即使不相識的人之間的一份共同記憶，一個共同話題。而7月1日，和許多花鳥市場的命運相似，五角場花鳥市場也走向了終結。
01
要關店了
距離市場關閉十幾天
初夏，五角場花鳥市場裡的叫蟈蟈照例嚷個不停。到市場來的人裡面除了想撿漏淘貨的，還有住在附近的老主顧，半路溜達遇見熟人就打個招呼，再搬個板凳會一會認識的攤主。
6月30日
商戶租賃合同終止。在這裡開了十幾年店做玉器生意的小劉，一家三口在上海生活。以前周末和妻子忙生意的時候，女兒就和隔壁店家的孩子一起玩耍。現在他沒打算另租門面，而是帶著家人離開上海，已經上學的女兒也會轉學回老家。
7月1日
市場全面關閉，兩側入口封鎖，「只出不進」。為配合「無違居村」創建，國和路493號五角場花鳥市場被列入拆違對象，市場內150多家商戶全部撤離。
居民
7月1日早晨，在長海三村生活了20年的居民老余和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繞到五角場花鳥市場買花，卻發現市場大門緊鎖，有管理人員在門前把守。三輪車拉著商戶們的家當一輛接一輛地往外走，和老餘一樣想來光顧的居民則被擋在了鐵門之外。
守門人
市場所有方上海翔鷹工貿公司的三名工作人員站在鐵門內，對著門外前來買東西的居民說著：「不讓進了，裡面不做生意了。」他們也不能回答居民的疑問：「要搬到哪裡去啊？以後去哪兒買花呀……」
市場
路兩旁的商鋪大多已清空，玻璃門上用白色油漆寫著大大的「拆」字，有些商鋪門前還擺放著前一天周末清倉出售的玉器古玩。路面上殘留著花和葉子的殘渣，污水橫流。店家在各家門前忙碌地「搬家」，手推車和麵包車上裝著鳥籠子、魚缸、花盆、巨型的玻璃架……滿滿一車子，運載著經營了20年的全部家當。
7月5日
市場入口已被2米高的木板封鎖，再也無法從門外看到市場內的情況。
02
一晃已過20年
1997年初，楊浦的本溪路花鳥市場拆除，考慮到滿足居民的生活需求，又為了開闢楊浦「再就業工程」的渠道，區、鎮（原五角場鎮）兩級政府部門建議在國和路493號地界建辦五角場花鳥市場。當時這裡地處偏僻，花鳥市場在方便百姓和發展經濟的雙重目標下開辦了。
1997年4月8日，楊浦區人民政府批覆同意建辦五角場花鳥市場，由上海翔鷹工貿公司具體負責工程建設，總投資260萬元。
1997年5月18日，五角場花鳥市場建成並試營業，此後便成為了當地居民購買花鳥、字畫、玉器的地方。
有人留，有人走
市場裡有一家「阿唐寵物」店，是阿唐夫妻從2003年經營到現在的，已有16年。門外擺放著層層疊疊的籠子，鳥兒吱吱喳喳地上躥下跳，兔子和小貓坐在籠子裡，悻悻地看著來來往往的搬遷人群。
阿唐說，不打算做下去了，「外面正規的門店租金太貴，這裡租金才2000元一個月，外面找不到的，我們這行利潤很少……」關店以後，「只要活的都帶走」，阿唐準備把這些小動物帶回家，養它們到老。
其他一些希望繼續經營下去的店家已經把商鋪找好了。「本店將搬遷到黃興路與國順路路口的九隆坊。」一家玉器古玩店老闆早早地在店門前貼出了告示，讓老客戶到新店繼續光顧。
市場關閉後，原來的商鋪將分散到不同地方，有的搬到江浦路、包頭路的花鳥市場，有的則分散到寶山等地，還有許多店主沒找好地方。
03
曹家渡花鳥市場的記憶
一年半之前，市區相對中心位置的另一家大型花鳥市場關停，那就是曹家渡花鳥市場。
曹家渡的地理位置很特殊，位於普陀、靜安、長寧三區交界。對於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來說，這裡素有「滬西小上海」之稱，很多人還記得當年是與五角場與徐家匯媲美的商圈，而且曹家渡也叫五角場。
在大家的記憶里，曹家渡花鳥市場可以買到花店十分之一價格的鮮花，也可以買到綠意盎然的多肉。還有好多人的婚車是這裡扎的，甜甜蜜蜜。
這裡的大部分商戶，都是2006年從文化廣場花市搬來的。一家花店的店主說，在經營的十來年間，她的店面從原來的40平米擴大到100多平米，租金與文化廣場時差不多，生意還不錯。市場要拆的時候，不知道要搬到哪裡，「有人來問就發個名片」。
當時多家商鋪討論下來，覺得還是要隨市場集中經營，來的人越多生意越好。「鮮花每個人都需要，就像去菜場買菜，不管你是買一盆綠植，買束花，還是婚喪嫁娶，都需要。」
一位住在曹家渡花鳥市場周邊的居民，在搬遷前夕最後一次來逛。「花鳥市場在我的童年占了舉足輕重的時光，見貓摸貓，見狗對吠，見鳥吹吹口哨，也給童年帶來了溫暖及安慰。」
的確，花鳥市場的存在曾經很美好。不過，每天凌晨4點，這座市場面向全市、江浙滬及周邊城市發出大量鮮花的同時，也帶來了噪音。
周圍小區的一位阿姨說，這裡通宵批發鮮花，一到晚上各種車輛聲音不斷，「根本沒法好好休息」。市場內外的違章搭建擠占了消防通道，易燃易爆物品大量存在，加上環境衛生等等問題，造成周邊居民投訴不斷。
04
誰都喜歡，但不願住它旁邊
基本上，花鳥市場關閉前，存在的問題都差不多。
2017年12月，曹家渡、安順路兩大上海市中心標誌性的花鳥市場相繼停業。
2個月後，被稱為「翻版」曹家渡的真博花鳥市場也被列入「五違四必」整治區域而停業。
2019年2月，徐匯的欽青花鳥市場A片區正式關閉，原因是當時辦理的規劃臨時執照已經到期。
3月，寶山楊行花木城因違法用地治理而關閉。
7月，五角場花鳥市場關閉。它的南門開在黑山路上，西門開在政治路上，呈一個「L」字型。市場占地面積4750平方米，房屋144間，其中營業用房134間，其餘10間為辦公及其它輔助用房。據市場所在街道負責人介紹，市場主體所在地屬於公共區域，而當初建造市場只是為了臨時滿足居民需求，因此對這些房屋只發出了「臨時建設規劃許可證」。
不過，花鳥市場就這樣年復一年地經營下來，房屋逐漸損耗嚴重，滋生出較多安全隱患，尤其對住在市場附近的長海三村和體院小區居民來說，市場也帶來了環境污染和噪音影響。市場方曾於2012年和2017年進行了房屋改造和電錶線路更換，但仍無法徹底消除隱患。
長海三村
建築規劃許可證辦不出來，對周邊環境的影響和安全隱患又不可忽視，就這樣，當年的便民市場，如今成為了成片違法建築。
城市規劃專家指出，花鳥市場是菜市場的一個「變種」，產生的花葉、鳥糞等垃圾會給周邊環境帶來一定污染。花鳥市場具有「鄰避效應」，「大部分人都對市場有需求，但誰都不願意市場在自己身邊，因此靠近市場的居民會對市場有較大意見，這是一種不可調和的矛盾。」
五角場花鳥市場清退後，原來被阻斷的東西走向的政治路和南北走向的黑山路將連接起來，隨之而來，結合周邊上海體育學院、楊浦區圖書館等特色建築，建成一條跟長海路相配套的特色景觀道路。
05
花、鳥分開可行麼？
花、鳥、魚、蟲一直是體現上海人閒情雅致的事。現代人即便舞文弄墨少了，養花遛鳥依然是印象里陶冶情操的一項愛好，花鳥市場當仁不讓地成為俗人的人文場所。
老城隍廟西南最早聚集了眾多鳥店
螺螄殼裡做道場，在老人家的回憶里：「那時小街市面很旺，有骨牌、象牙、照相、畫像、舊書、茶館、藥鋪、古玩、花鳥魚蟲店等，店攤何止千家。」
從五角場花鳥市場的頭走到尾，粗略盤算一下，花店、魚店、鳥店、盆景店、裝裱店、古玩店、茶具店、玉器店等等應有盡有，幾乎涵蓋了人們日常生活里對「雅」的所有追求。
老早的江陰路花鳥市場
花鳥市場的老主顧雖談不上「陽春白雪」，也不至於是「下里巴人」。沒事在這裡溜達的白相人，踏進市場各有各的交際圈，興趣也相當廣泛。而這樣的場所一一退離，主顧們當然是覺得可惜。
一位城市規劃專家說：
花鳥市場不是一個利潤很高的行業，上海過去有很多花鳥市場都是臨時性地建在一些待開發地區，屬於臨時搭建或馬路市場，租金價格相對比較實惠，但也很難長期維持下去。但它對滿足居民生活需求和提升城市綠色園藝文化方面卻發揮著重要作用。
過去在網際網路不發達的時候，花鳥生意都是當面交易，顧客現場挑選花草，與賣花人交流養護心得，面對面的交易模式充滿濃濃的溫度。電商出現以後，花鳥市場仍是大部分老上海人的日常去處。
專家建議，可以將花和鳥適當分開：在社區開設規範管理、整潔有序的花市場，方便居民購買；而鳥蟲則可放在離居民區有一定距離的公園裡經營，緩衝管理上的問題，把環境影響降到最低。
（綜合：上觀新聞，《鋼筋水泥森林裡，容不下花鳥魚蟲》，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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