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地說,黃文炳算得上是個人才。
至少,比那個蔡九知府強多了。
黃文炳在潯陽樓上發現了宋江寫的反詩,趕緊抄下來去給蔡九知府看,出主意讓蔡九知府去拿宋江。
戴宗知道後,搶先一步跑過去告訴宋江,讓宋江扮失心瘋。
搞表演那是宋江的強項,他披頭散髮,在尿屎坑裡亂滾,同時嘴裡念念有詞,胡說八道。
前去抓人的公人們一看,這樣一個瘋子拿去何用?於是沒有拿他,回去向知府報告。
要是沒有黃文炳,知府也就信了。
但黃文炳在旁邊看得明白:「休信這話。本人做的詩詞,寫的筆跡,不是有瘋症的人。其中有詐,好歹只顧拿來。便走不動,扛也扛將來。」
戴宗等人無奈,只好把宋江帶來。
來了之後宋江仍然裝瘋作傻,爐火純青的演技,現場就把蔡九知府給糊弄住了。
又是黃文炳站出來說:「且喚本營差撥並牌頭來,問這人來時有瘋,近日卻瘋。若是來時瘋,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瘋,必是詐瘋。」
這一招果然狠,宋江再也演不下去了。
挨了一通暴打之後,宋江老老實實就招了,被押在了死牢。
後來吳用定下妙計,假冒蔡京的書信,要求蔡九知府派人把宋江押往京城,以便路過梁山時中途救人。
這一次,又是順利騙過了蔡九知府,卻沒有逃過黃文炳的眼睛,他看出了書信上圖章誤用的破綻。
毫不誇張地說,整個宋江反詩案,全程都是黃文炳在把握著局勢,蔡九知府只會說一句話:「通判高見極明!」
更令人驚奇的是,黃文炳這個人還頗有骨氣。
晁蓋率眾去江州劫法場,冒著梁山精銳全軍覆沒的危險救下了宋江和戴宗。
宋江咽不下胸中的惡氣,逃出來之後又殺了一個回馬槍,把黃文炳的全家都給滅了,黃文炳也被生擒活捉。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宋江對他是破口大罵:「黃文炳!你這廝!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如何只要害我,三回五次,教唆蔡九知府殺我兩個!你既讀聖賢之書,如何要做這等毒害的事!我又不與你有殺父之仇,你如何定要謀我……」
是眼前這個人,給自己帶來了無妄之災,差一點身首異處。宋江真的有些急眼了。
面對如狼似虎的梁山好漢,面對對他要殺要剮的宋江,黃文炳居然一臉鎮定:
「小人已知過失,只求早死!」
按照我們慣常對壞人的理解,黃文炳此時應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才是。
人家坦然承認自己有錯,表示要殺要剮隨你,這份膽識,別說是一介書生,就算是那些刀口上舔血的強盜們,也沒有幾個能有。
看到這兒,就算是不喜歡他的讀者,也不由得想為他點贊。
但遺憾的是,黃文炳的人品存在問題,他的聰明才智和過人膽識,並沒有用到正經地方。
對黃文炳這個人,書里做了介紹:
這人雖讀經書,卻是阿諛諂佞之徒,心地褊窄,只要嫉賢妒能——勝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專在鄉里害人。聞知這蔡九知府是當朝蔡太師兒子,每每來浸潤他;時常過江來請訪知府,指望他引出職,再欲做官。
自古以來,想當官就是大多數讀書人的夢想,這沒有錯。
蔡九知府的老子是當朝宰相,黃文炳沒事過來拍拍馬屁走走關係拉拉人脈,這也算是人之常情。
但他「勝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專在鄉里害人,這就不是人乾的事了。
就說宋江那兩首詩吧,從內容上看當然有點不太妥當,但潯陽樓作為當地的名勝景點,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極多,其中的文人墨客肯定也不少,為什麼別人就不去向官府舉報呢?
因為從本質上講,宋江的話雖然說得有點大,一張嘴就是「敢笑黃巢不丈夫」啥的,但實際上只是喝多了胡說八道。
就連黃文炳自己看到詩後的第一反應,也是「量你是個配軍,做得甚用」。
宋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殺人犯,被抓到後老老實實在江州服刑,一心一意盼著快點完成勞動改造,好去重新做人。
他除了喝多酒之後寫了兩首反詩,沒有任何想造反的舉動,既沒有招兵買馬積草屯糧,也沒有組織人員分封職務,當年發配時從梁山經過,梁山的人請他上山做首領他都不做。
可以說,當時的宋江,既沒有造反的心,也沒有造反的膽。
對這樣一個醉漢寫的詩,一般人也就哈哈一笑了事。誰喝點酒還不吹幾句牛說幾句沒邊兒的大話呢!
但黃文炳不這麼想,他從裡面看到的是自己升遷的機會。
平時沒事還要找知府大人套近乎呢,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大事情,還不趕緊去說說!
至於他這麼做會要了宋江的命,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
只要自己能升官發財,別人的命值幾個錢!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梁山好漢為救宋江劫了法場,宋江的人生沒有了後路,義無反顧地上了梁山。
有人說,梁山好漢只有林沖一個人是被官府逼上梁山的,其實並不準確,因為還有一個宋江,是黃文炳慫恿著蔡九知府,生生把一個勞改犯逼成了強盜頭兒。
如果沒有黃文炳,宋江大機率會舒舒服服坐幾年牢,然後再回去當他的及時雨,幫縣太爺跑跑腿,在江湖上救救急,和三教九流喝喝酒,繼續過他的小日子。
而梁山上如果沒有宋江,僅憑晁蓋那點見識,無論如何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可以說,沒有黃文炳的多事,就沒有宋江的造反,就沒有後來梁山的發展壯大。
黃文炳為了自己能升官,就把宋江往死里整,結果害人害己害國家。
人往高處走,這事兒誰都能理解,但踩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甚至不惜用別人的血去染紅頂戴,這樣的人,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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