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青島的童年美味

2019-09-14     青島城市記憶

小時候冬天會在爐子上烤饅頭片。從瓦罐里挖一勺子白色的豬大油,抹在烤得焦黃,還有些燙手的饅頭片上立即融化,再撒上些鹽粒,咬一口特別的香。現在這樣吃,怕是再找不到這樣的感覺。

我很小的時候掛麵似乎不太多見,麵條都是自家的手擀麵。後來紅旗電影院旁的小院子裡有了一家機械壓制鮮麵條的加工點,用等量的麵粉和一點兒加工費就可以換成鮮麵條。麵糰放進機器很快變成整齊的長條,經過模具碾壓又成了粗細均勻的麵條;穿著白工作服的工人按照一定長度,一把把薅下,孩子們看著覺得很好玩兒。我小時候也很願意去壓麵條。

姥姥讓我去時,總是把稱好的麵粉放到面袋子裡,再把面袋子擱到箢子裡(箢讀:yuān。箢子是一種用藤條編成的很密實的籃子型器皿,那時家裡多用它盛饅頭)。對我這樣的孩子來說,去壓麵條更重要的是欣賞壓麵條的過程。欣賞夠了,然後再挎著放麵條的箢子回家。

這種麵條久煮不爛、很有嚼勁兒,即使做清湯麵也非常好吃,可惜現在沒有了。

大表哥曾經在肉聯廠鍋爐房工作,鍋爐房裡有單獨的浴室,我和哥哥小時候偶爾也會去他那裡洗澡。洗完澡,大表哥常留我們在那裡吃午飯。他會買回一小盆兒白菜燉豬下貨,記得裡面有豬肺、豬腸子、豬脂渣什麼的。現在這些東西怕是擺在面前我也吃不下;但當時感覺太好吃了,並且特別羨慕在肉聯廠工作的人。來家後總惦記那個味道,也常炫耀。被父母知道了,父母覺得去人那裡洗澡還要讓人破費,不允許經常去了。

四川路上的4811廠是一個從事軍艦修造的兵工廠,也是我小時候常去的地方,很喜歡看那裡正在維修的一些不大的軍艦。

我家一位親戚在那裡工作,夏天他們廠發高溫福利的時候,她經常來我家,讓我帶上空暖瓶去他們廠裝一暖瓶清涼飲回來。三伏天喝下那沁人心脾的清涼飲,用現在的話說:「真叫一個爽!」有時還會給我家送來好多他們廠自製的冰糕。那冰糕把子長長的、歪在一側,糖紅色上一層薄薄的冰霜;咬一口像嚼塊甜甜的大冰碴子,當時感覺很好吃。但有時冰糕會是苦的,估計糖精放多了,或者沒攪拌均勻。

六七歲的時候,母親帶我和哥哥到李村路上的青島電影院看電影,母親給我和哥哥在旁邊的小鋪里一人買了一瓶綠色瓶子裝、橘紅色貼的嶗山汽水,就是現在嶗山可樂的前身。那是我第一次喝汽水,並且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好喝的東西,所以一直記得那時的味道。過了幾年,母親單位夏天的高溫福利會發一箱嶗山汽水,但大人只允許我們每人一天喝一瓶,總覺得不過癮。記得當年在中山路工藝美術服務部樓上鎖著的冰櫃里有可口可樂,好像要用外匯券買,根本不敢奢望。後來在外地求學,喝到當地的橘子汽水,我常和同學說,這個味道比我們青島的汽水差遠了。工作以後,也許真的是兒童少年時代缺了,所以有了報復性的消費,夏天幾乎是嶗山可樂手不釋瓶。直到前幾年查出腎結石,大夫說和我不良的飲食習慣有關,這才改掉了這個習慣。

高粱飴是青島的特產,當年小鋪里賣2分錢一塊兒。發紅透明的軟糖上帶著白色的糖霜、甜中略帶咸,非常好吃,是我們小時候很渴望得到的東西。「飴」字常有外地人誤讀成「胎」字。鄰居一位從農村來的小夥伴兒就曾經很認真地問我:聽說青島有種糖叫「高粱胎」貴不貴?他想給同村的小夥伴兒捎些回去。逗得我們一幫小夥伴兒哈哈大笑。

姥姥一輩子很過日子,她做菜時放的那一星半點兒油聊勝於無,基本是燉出來的,沒什麼滋味。我父親擅長烹飪,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他用簡單的食材做出了很多美味,讓我至今想起唾液腺都有強烈的反應。

那時最盼著父親周五休息的那一天,我們可以改善生活。當年供應的糧食細糧粗糧各一半,父親在家休息的那一天基本吃細糧。規律是:一個禮拜五吃大米飯、下個禮拜五吃包子、下回吃打滷面,再下回吃餃子。現在的孩子可能不理解,但這確實都是那個時代的好飯。

父親做的好吃的從小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做的熏鮁魚咸甜適中,連魚刺都香酥入味;涼拌海米芹菜脆爽可口,回味綿長;香炸肉片外焦里嫩,肥而不膩。還有熘肝尖兒、炒腰花、糖醋魚、豆腐卷子、香炸肉丸、魚湯鍋貼、黃花菜雞蛋肉絲麵等等。另外,父親包的餛飩、做的疙瘩湯、煮的面魚都特別好吃,尤其那湯的味道特別鮮美。不是吹牛,應當超過現在一些飯店的味道……

父親會炸油條、炸餡餅、做油炸糕,味道和飯店做的沒什麼兩樣。父親還擅長粗糧精做,做過白面和地瓜面相間的饅頭、地瓜麵包子,嘗試過用玉米面加碾碎的芋頭做餃子皮包餃子;還做過剁碎的熟地瓜乾和紅豆沙混合的豆包,甜甜的,特別好吃。

父親的烹調水平不亞於專業廚師,不僅在自己家,其他親戚家聚餐時,掌勺的也常常是父親。因為他的廚藝聲名遠播,好幾次有人請他去做婚宴的大廚。

在給大表哥做婚宴廚師時,還發生了一個插曲。婚宴頭幾天鄰居家吵架,我父親好心去勸架。在那家人的集體混戰中,猛然被那家暴脾氣的老人扔出的痰盂砸中腦袋,流了好多血,鄰居趕緊給他包紮。那家人的混戰總算是平息了,但去給人家當婚宴廚師,腦袋上卻頂了塊白紗布,會讓人覺得不吉利,這讓父親感到很懊惱。臨時換人來不及了,好在是至親,人家也不在乎,父親只好硬著頭皮、戴個帽子去了。

偶爾想,如果父親當年開個飯店一定會顧客盈門,可惜當年沒這樣的機會。後來有機會了,他也老了。

父親過世很多年了,經常想起他在艱苦的年代、在我兒時讓我享受到了人生美好的重要部分――舌尖上的美味體驗。

一年夏天,母親帶我參加單位運動會。會上發了一瓶標籤全是外文的玻璃瓶裝水,喝了一口覺得味道很怪異,直皺眉頭。旁邊的一位叔叔也嘗了一口,又吐了出來,吼道:這是什麼水?怎麼一股馬尿味兒!現在想想那一定是白花蛇草水。不過也很奇怪,人的味覺有時也會發生變化,現在我倒是挺喜歡白花蛇草水的這種味道。

本文編輯摘選自王灝遠先生《西鎮感舊錄》,一部20世紀70年代的青島平民筆記,一本送給自己的書,聆聽老青島的故事,一份送給爸媽的禮物,重溫兒時的記憶。文中圖片由本公眾號編輯添加,源自論壇網友提供。

王灝遠,青島人,畢業於山東大學歷史系。資深地產職業經理人、策劃人,自由作家。所著《西鎮感舊錄》一書以隨筆的形式,用簡潔詼諧的筆調,如時空穿越般向人們再現了20世紀70年代老青島、老西鎮鮮活而真實的市井生活長卷。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E6-NNm0BJleJMoPM20F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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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