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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趙雪菲的新長篇《卵生的救世主》第7話!
【前情提要】
在殖民星球伊洛星上,月宮辦事員程卷施在十六號營地捲入了一場爆炸案。她只能自己想辦法去解開謎團。既要被自己原本的組織攻擊,又要小心未知的敵人……
爆炸案的真正元兇逃進了伊洛星危險的叢林之中。在九號營地礦井避難的程卷施意外發現了伊洛星上獨立演化出的史前生命,就在她為自己的發現感到欣喜的時候,奇怪的聲音傳來,她想起弗蘭克給她的關於礦井裡「怪物」的忠告……
| 趙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學生。曾獲得第四屆水滴獎短篇小說三等獎,作品多是圍繞個體的情感訴求和技術(或通過技術和外界)互動,比較擅長表達人物情緒,引發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樣活著》《它的腦海之中》《材料兩則》。
卵生的救世主
第七話 黑暗之上
(全文約4000字,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我們的伊洛星終於獲得了高貴的獨立地位,」當月宮的第十三任總理事長先生通過全伊洛的視訊發布這個消息時,沒人期待十六個營地的人們會有任何興奮的反應。月宮和母國長久以來的從屬關係被改變了,這條消息對於那些富有卻又心理敏感的月宮年輕人們來說當然是好事,甚至值得載入史冊——但許多邊緣殖民地歷史研究者們都沒能注意到,這次獨立對於那些常年生活在地表的人們來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晨間通知,和臨近的農業星球小麥價格漲落一樣不值得彩帶、歡呼和任何形式的遊行,他們中那些尚能說話的人們只是互相打聽以後的療控所還會不會有足夠的鈣和鈉的補給;那些不能說話的,它們只是坐在那裡,用帶著水泡的嘀咕聲表達疑惑......
「你在這裡做什麼?」
「誰?」程卷施問道,礦燈所照亮的地方在她的移動下顫抖著左右晃動,她的確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只是看不見他的位置。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你是哪個營地的......」詢問聲繼續傳來,伴隨著硬槌砸擊般的響動——順著聲音,程卷施看到從黑暗中伸出一隻近似爬行動物肢體的前肢部分,沉重地砸擊著地面。
她十分警惕地後退幾步。
「你在害怕?還沒見過伊洛人麼?」巨蜥般的前肢忽然騰空,一個奇怪的大個頭進入了程卷施的領域內,她說服自己站在原地,這才看到這個四肢被堅硬的白色鱗皮覆蓋的人,他的每一手的指尖上都生長著黑色的角質(或者別的什麼),白色的鱗片蔓延到了他的脖子,除此之外,這個男子打扮得和普通礦工沒有什麼區別——他也穿著耐磨保暖的化纖工裝,每一個口袋邊緣都蹭得很髒。
「我見過很多伊洛人——但我不知道......」程卷施,對上他泛著光的眼睛,悲傷的感覺如同海水一般淹沒了她。
「但你不知道,我這樣還算不算是人。」長鱗皮的男人也把自己的礦燈點亮了。程卷施這才發現他的皮膚顏色也極淺,還有一頭不符合他年紀的白髮。
「不是這個意思,我也去過一些世界,也見過不同的『人』,我能控制自己對別人產生不禮貌偏見的衝動。」程卷施把手攤在胸前表達自己的無意冒犯。
和她對峙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很有意思,」他靠近程卷施,「你不是伊洛星上長大的,你是從哪兒來的——月宮?不,看著不像,月宮的傢伙不會穿成你這個樣子。」
程卷施也按照他的法子想了想他說的話,他反覆提到伊洛人,可伊洛星上的居民不過兩代,在程卷施對星際殖民的印象中,最起碼要三四代人才能完全切斷殖民者和母星在文化上的聯繫,在此之前,他們都是母國的放逐者,在堅實的行星表面卻無家可歸。這是個對除了「伊洛人」(如果真的可以這麼說的話)以外都很警惕的中年男人,他固執又可憐,只要看看他的四肢上的鱗皮就能知道他飽受煎熬——她曾經在十六號營地偶爾聽說過這樣的人存在,它們為了養家餬口,注射了超出閾限的改造藥物,最終成了程卷施面前這種樣子。
「沒有人逼他們這麼做決定。」程卷施記得林毅曾經跟她這麼說過,「人都是自由的,自由地做出決定,並承擔後果。」
不是這樣,程卷施想要反駁林毅,告訴人並非完全自由的,就像群星在引力的巨網上被牽引扯動,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掙扎找到不讓自己墜向毀滅的辦法。就像面前的人,就像自己,就像你……我的朋友,程卷施默默想著,只可惜再也沒辦法把這一切告訴她了,林毅和真相一起消失在火焰中......
「嘿,回神,我在問你話。」
「對,我聽到了,我只是……如果你是問出生地的話,我出生在一個港口星城,不太出名,如果你是問家鄉的話,我是商船船員的女兒,我沒有家鄉。」程卷施如實回答。
「那是什麼讓你來到這個可悲的星球呢?流浪者。藻石?或者什麼?」他態度緩和下來,比普通人曲度更大的眼睛隨著他的移動偶爾閃爍,他不停地眨眼,因為那並非適應光亮的眼睛,它們屬於黑暗,也更加適應黑暗。
他的確不是人了,程卷施想道。
「生命,曾經是生命。」
「哦,那的確這顆無趣星球上最有趣的東西了。」他說著,不知道從哪個口袋裡找到一盒嚼片,是療控所分發的具有止疼功效的那種,他費力地用過大的指節角質在煙盒裡搗弄,試圖抽出一片。
「我來幫你……」程卷施說著幫著抽出對他而言太過細長的銀色長方形片狀物體,拆開薄薄的錫紙。
被協助的男人也放鬆下來,露出平常的神態,減少了對程卷施警惕的注視,並試圖示意程卷施給自己也來一點。
一個「不」字在她舌尖打轉,程卷施知道嚼片有兩種,一種含氟西汀,可以緩解伊洛星總是陰沉的白天帶來的心理不適,淺藍色外包裝;另一種含少量嗎啡,用來鎮痛,是灰色包裝,就是他手裡的這個。
「不好意思,我沒有嚼它的習慣。」
「隨你。」男人說話的聲音因為嘴裡的東西短暫地模糊了一下,他轉過身去,面對著程卷施一直在看的化石,似乎在打量它,「你被它迷住了?」
程卷施下意識搖了搖頭,後知後覺地想到背過身的人看不到自己,「說不上迷……我只是,有些奇怪。」
有人在程卷施身邊讓她更加膽大,她湊近方才只瞥了一眼便無端生出恐懼的化石——她這才注意到因為挖掘而形成的龕洞中擺放了一些蠟燭,一個金屬碗盛著它們。
「工人們把它當做在地下掘洞的生物,於是就有人帶了蠟燭過來祈求庇護,祈禱他們遠離各種災禍——礦井坍塌、易爆氣體、後遺症、基因紊亂,希望這種在黑暗中的生靈能給予他們它的技術和好運。」
遠古的外星巨獸的骨架成了礦井工人的神龕,程卷施的確能感受到其中微妙的荒誕感,但她卻無法表達。
「可這並不是生活在地下的生物。」
她不費力地跳到「神龕」里,借著礦燈的光線找到了它「頭」的位置,這種奇怪的生物極長的肢部擠在身體一側有巨大眼窟的地方,如同眼睛長在口腔位置的水母。程卷施輕輕拂去化石上未去乾淨的土壤。
「它生活在古代海洋里,並且不適合保佑任何人,因為它本身就死於巨大的災難。」
男人沒有回應,他因為止疼嚼片帶來的舒緩作用處於一種半神遊半麻木的狀態,如同一隻真正的冷血動物一樣反應遲緩,覆著鱗片的爪子輕輕地抽搐著。
「我覺得還是得拍些照片。」程卷施小聲說著,從龕中跳出來。
生命在不同的星球上有著不同的樣貌,在一切的開端,它們的樣貌的確千奇百怪。機率之神如同一個頑童,用它的手拼裝出不同模樣各異的醜陋傢伙——當然,在這些生命的眼裡(如果它們恰好是視覺生物的話),程卷施和她所屬於的智人也是醜陋的,一坨令人作嘔的肉。
忽然,尖利的嗡鳴傳來,打斷了她內心中的反人類中心主義的辯論。
「到上工的時間了。」白色鱗皮的男人說道,「今天有些早。」
程卷施十分順從地跟上了他的腳步,和他一起往礦井更淺的地方走去,迎面撞上了急匆匆往裡走的芬奇和弗蘭克。
「你們怎麼下來了?」
「我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在底下。」
「咱們是不是可以為了提高交流效率各退一步,弗蘭克,和你聊天真的很累。」
「緊急通知,月宮派人來礦井查崗,我們得避避風頭,」弗蘭克擠著他的小眼睛,神情嚴肅地回答,把目光轉向和程卷施一起出來的男人,「以及——你就是錢楷?」
「是我。」
「你出去對付月宮來的傢伙們。」
「我知道了。」
「至於咱們……」
「我知道一個躲起來的好地方,」程卷施把話接上,卻陷入了思考——她方才遇到這個叫錢楷的變異人和古生物化石的那個位置,似乎就是礦井的盡頭了,那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錢楷當時又在那裡呢,他難道一直都在黑暗中盯著她??程卷施感到自然的恐懼,摻雜的巨大的疑惑。更棘手的是,如果月宮執意要派人檢查礦井的每一處,他們也完全無法躲過。
月宮慣用私刑,在沒有目擊證人的礦井的黑暗之中——這完全不是一個和月宮對峙的好地方。
「她確實知道。」錢楷用他過於明亮的眼睛看向程卷施,似乎看透的她的疑惑,話中還有所指作為提示,「她進去過。」
我進去過?程卷施想著,還沒有問清楚,錢楷便朝入口處走去了,月宮不是善茬,但為什麼工人們要急忙找他過去,程卷施更加迷惑了。
「動作快。」芬奇言簡意賅地提醒道,「時間不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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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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