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漢 我無法道謝

2020-03-28     贛州南康檢察

來源:許庸人又自擾之


過去的一個月里,我採訪了很多醫護人員,現在回想起來,因為口罩的原因,他們的面目都不太分明。


我想她應該有著笑意盈盈的唇角和淺淺的酒窩——她是海軍軍醫大學醫療隊的成員,大年三十凌晨五點接到電話,晚上就已經抵達武漢機場。我問她:「有選擇嗎,可以不來嗎?」她說:「沒有什麼可不可以來吧,接到通知那就來啊,反正自己年齡還小,家裡也沒什麼牽掛。」她生於1999年,差點兒就是一個00後。她所在的隊伍中,有43名90後女護士,平均年齡25歲。


我想他會長著一個「說一不二」的堅毅下巴——他所在的陸軍軍醫大學對口支援武漢市金銀潭醫院,那裡是武漢最早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醫院之一。為了提高收治量,他們要在兩三天的時間裡把醫院走廊改造成一個病房,關於醫護人員脫衣間的設置,他和同事起了爭執,他扯著嗓子喊:「在紅區里,能縮短十秒就縮短十秒,這段距離要走一分鐘,一分鐘會倒人的,你記住,一分鐘會倒人的!」十天後,這個害怕「倒人」的軍人進駐火神山,另一個病房在等著他去救命。


這一個,我更容易想像出她的樣子,因為她是我的東北老鄉,她一定是個「北方有佳人」的典範——在雷神山,一千多名遼寧醫護馳援武漢,遍地響起了「干哈啊」「咋地啦」的高聲低語。大連醫科大學和錦州醫學院是隊伍主力,「海蠣子味」與「質疑全世界」輕奢混搭,搞不好還會有「你瞅啥」的致命詰問——當然,後面跟著的不是「瞅你咋地」,而是「別瞅了,我幫你拿。」她說:「我也搞不清新冠肺炎和東北話哪個傳染性更強,不過我們為了和病人交流學了好幾句武漢話——你要多『河』水,早日康『福』。」


他呢,他應該鶴髮童顏,慈祥和善——我跟著他一同進入了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的隔離病房,穿著里三層外三層的防護服,帶著壓塌鼻樑的護目鏡,更別提簡直無法呼吸的N95口罩,他不停地查房,詢問病情,檢查用藥,聊天,開玩笑……三個半小時後,我累得直不起腰,勉力跟上他的腳步,我問他:「您多大歲數了?」他說,「我今年六十了。我感覺不累,我習慣了。」


還有那麼多她,那麼多他。


他們的面目不太分明,口罩擋住了他們的面龐,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長什麼樣子,成千上萬個他們在我腦海中只烙印為一個帶著口罩的白衣形象。


五年後、十年後乃至二十年後,當我在街邊行走,迎面而來的也許就是一位當年在前線拚命的醫護,但我不可能認出他,我只能任憑他從我身邊走過,甚至無法說一句——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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