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如何摧毀了一顆行星

2020-01-03     中國科學報

作者 | 張文靜

《追捕祝融星:愛因斯坦如何摧毀了一顆行星》,[美]托馬斯·利文森著,高爽譯,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9年11月出版

2019年夏天,已經辭去北京師範大學天文系教職、全力做科學傳播的高爽正帶著家人在德國旅行。

一天,在柏林街上漫步時,他們身邊突然出現一座巨大的建築,高爽趕緊低頭看地圖,果然,這裡是曾經的普魯士科學院。

這個名字高爽再熟悉不過了——他翻譯的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托馬斯·利文森的《追捕祝融星:愛因斯坦如何摧毀了一顆行星》(以下簡稱《追捕祝融星》)一書的故事,正是從這裡開始講起的。

如果穿越回1915年11月18日,他或許能碰上那位同樣在這條大街上趕路的年輕人。這位年輕人當天以及隨後一周在普魯士科學院進行的兩次演講,徹底顛覆了人們的宇宙觀。

他的名字叫做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他的思想現在被我們稱為廣義相對論。他在18日那天的演講主題非常明確,那就是證明一顆名叫祝融星的行星其實並不存在。

牛頓、愛因斯坦與祝融星

在愛因斯坦用廣義相對論「摧毀」祝融星之前,全世界的天文學家已經為尋找它花費了近60年的時間。而這一切還要從另一位不世出的天才——牛頓說起。

牛頓提出引力的概念來解釋行星的運行規律。

依據牛頓的理論,行星一邊自轉,一邊受到太陽引力的「拉扯」,因此在橢圓形軌道上圍繞太陽運動。

牛頓還計算了一顆彗星的軌道,並準確預測了這顆彗星未來一段時間在天空出現的位置。

後來,英國天文學家勒維耶發現,天王星的運動有些異常。

在牛頓引力理論的框架下,他推導出可能有另一顆沒被發現的行星在干擾天王星,並計算出了這顆行星的位置。

德國天文學家伽勒朝著這個位置觀測,果然發現了一顆新的行星,這就是海王星。

海王星的發現,讓天文學家對牛頓的理論更是深信不疑。

緊接著,天文學家的目光聚焦到了水星身上。

水星是距離太陽最近的行星,在幾個世紀的觀測中,人們發現水星軌道始終存在輕微的擾動,這與牛頓理論的預言有些偏差。

為了解釋這種現象,勒維耶依據以往經驗再次搬出了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進行了計算,他在1859年提出假設:水星軌道內尚有一顆未被人們發現的行星。

他以羅馬神話中火神的名字伏爾甘(Vulcan)為之命名,對應的中文譯名就是「祝融星」。

可是,尋找海王星的成功沒能在祝融星上複製。

全世界的天文學家尋找了半個多世紀,依然徒勞無功。其間時常有找到祝融星的消息傳來,但很快又沒了下文。

只有找到祝融星,水星的異常才能用牛頓的理論來解釋。

可是祝融星遲遲找不到,難道是牛頓錯了?那之前成功的經驗又是為何?這50多年裡,天文學陷入了低谷,直到愛因斯坦提出廣義相對論。

愛因斯坦認為,引力並不是兩個物體之間瞬間產生作用的一個力量,它本質上是時空的性質。

太陽引力讓周圍的空間彎曲了,水星離太陽很近,它的運行軌跡出現「異常」恰恰是正常的現象,並不是因為所謂祝融星的干擾。

此後,天文學家的觀測證實了愛因斯坦的理論。

「作者用寫偵探小說的手法,以一顆祝融星串聯起200年的天文史。

如果畫一張思維導圖,畫面中央就是想像中的祝融星,它四周圍繞著假設、發現、驗證和消滅幾個部分,每個部分分別展開,就構成了天文學發展的進程。」高爽說。

天文學家為何會集體犯錯

這就是關於祝融星的全部故事。

但利文森的野心還不止於此。

他想追問,到底是什麼,讓全世界的天文學家集體犯了這樣的錯誤,而且這個錯誤持續了半個多世紀。

海王星的發現者勒維耶,後來成為巴黎天文台台長,他堅信祝融星的存在;

瑞士伯爾尼天文台台長、瑞士兩所大學的天文系教授、太陽黑子研究權威沃爾夫,認為自己曾經記錄過的幾個太陽黑子其實就是祝融星;

美國天文學報創始人、阿根廷國家天文台創始人、把照相技術應用到天文學上的先驅古爾德,堅信自己的照相機拍攝到了祝融星的影像……

50多年來,多個科考隊為了找到祝融星到世界各地觀測日全食,媒體和學術刊物也一直在跟蹤。

「牛頓的理論是被反覆檢驗過的真理,似乎成了一切問題的終極方案。

水星的異常也已經深入人心,前面又有海王星的經驗可供參考。

最重要的是,所有天文學家都迫切希望獲得發現祝融星的先機。

一連串的因素加在一起,天文學家看到太陽黑子,看到望遠鏡里的一塊灰塵,甚至看到烏雲造成的斑點,都覺得像祝融星。」高爽說。

在高爽看來,由於沒辦法做實驗,天文學的發展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模型理論的互相嵌套之上,這就使得天文學家容易形成一種思維定式和路徑依賴。

「所以,天文學家並不是我們過去想像中那樣極富創新精神的革命者。相反,天文學家很容易趨於保守。」

天文學家的保守當然不是壞事。

高爽解釋說,這種保守最大程度地保證了整個天文學理論體系的可靠。

反過來說,一旦出現全新的現象、過去一切經驗都無能為力的時候,天文學也許就會出現意料之外的顛覆式創新。

「祝融星的故事絕不只是一起荒唐可笑的事件,它有著更深刻的內涵。」利文森寫道,「它觸及了科學發展的真正核心。」

在利文森看來,理解物質世界是一項艱巨的事業,它帶來一個關鍵問題:如果某些觀測現象不能用人類現有的知識體系加以解釋,我們該何去何從?標準答案是:我們需要修正科學理論以解釋那些新的事實。

「所有的科學結論,即便是那些最受人們歡迎的,最終都將接受事實的檢驗。

在人們對科學方法的常見描述中,任何有悖於實證結果的理論都是站不住腳的,人們需要建立新的理論來解釋這些實證結果。」

利文森藉由祝融星的故事告訴大家,「我們認識真實的自然界有多麼不容易,改變固有的觀念是多麼困難」,而建立新的理論,比如「牛頓引力理論及其繼承者——廣義相對論,是多麼偉大的成就」。

天文學更需要講故事

「好讀!」這是高爽對《追捕祝融星》最主要的評價,也是他願意翻譯這本書的一個重要原因。

他形容讀這本書就像看美劇《權力的遊戲》最後一季的第一集——讀者跟著劇中一個人物的目光逐漸推拉搖移,從特寫到中景,再到全景,最終看到整個科學世界。

他把利文森這位講授科學寫作的教授稱作「科學領域的馬伯庸」,說他是講故事的高手。

高爽自己也是一個喜歡講故事的人。

會講故事,曾讓他成為一位很受學生歡迎的大學老師。他的學生在知乎上提問:上高爽的天文學史課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得到的是諸如「親和力強」「史觀很正」「見解獨到」這樣的評價。

在北師大天文系工作期間,高爽一邊教學,一邊做科研,還在業餘時間做科普,他發表天文學科普文章百篇,做科普演講幾百次,製作拍攝了天文學系列紀錄片《聊「天」》。

那段時間忙碌而充實,但三者兼顧也常令高爽力不從心。

「另一方面,整個社會是一個更寬廣的課堂。」

抱著這樣的想法,兩年前,高爽從北師大辭職,創辦北京河馬星空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成為專職的科學傳播者。

如今,他在得到App的《天文學通識30講》課程上線8個月,已經有超過2萬人付費訂閱。

在高爽看來,如果天文領域的科普書只是把各種天體信息講解一遍,看不見故事、看不見鬥爭、看不見人,就無法打動人。

「真正能夠打動人、連接人的,只能是人。所以科學需要講故事,天文學更需要講故事。」

《中國科學報》 (2020-1-2 第6版 讀書)

蔣志海製版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AUSpaG8BMH2_cNUg8Px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