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沒想到。
第一個沒想到《瞬息全宇宙》可以橫掃今年的奧斯卡；
第二個沒想到楊紫瓊能夠成為首位拿下奧斯卡影后的華裔演員。
從選美小姐，到港片「打女」，再到征服好萊塢。
傳奇兩個字，楊紫瓊擔得起。
可以說，沒有香港電影，就沒有後來的楊紫瓊。
因此，我更偏愛她在港片里的那段時光。
很多人是因為《瞬息全宇宙》才發現，楊紫瓊原來文戲也可以演得那麼好。
「打女」這個標籤，既成就了她，也限制了她。
其實，早在90年代，就有一部她主演的港片，讓觀眾真實地看到楊紫瓊的另一面。
而這部電影，幾乎很少被現在的主流媒體提及。
也是因為這部電影，差點改寫了楊紫瓊的命運。——
《阿金》
1
楊紫瓊在片中飾演一名來自內地武術高手阿金。
九十年代，香港武打片風靡一時。
阿金剛到香港討生活，起初只能去攝影棚做電影替身演員。
這一天，偉仔在電視台脫不了身，讓阿金代替他去一個電影劇組拍一場戲。
在片場，她見到了武術指導，由洪金寶飾演的童哥。
接下來要拍一場動作戲，需要兩名替身演員。
但女主角嫌棄童哥給她安排的男替身，說一定要一個女的，不然就不拍。
童哥看了一眼四周。
發現了蹲在角落的阿金。
就讓人叫她過來。
童哥問阿金干這行多久了，阿金說五年了。
童哥說耍幾招讓我看看。
看了阿金的動作，童哥很滿意。
之後還讓她連著替了好幾場。
忙碌的一天，很快過去。
阿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出租屋，倒頭就睡。
明天醒了，又將是個玩命的一天。
我們都知道，九十年代，香港黑幫幾乎控制了整個電影業。
在片場，一幫混混盯著拍戲。
這一天，其中一個混混頭子讓導演一天拍完。
導演說不行，說好的三天，現在一天怎麼拍得完。
剛說完就遭到了混混們的圍攻。
童哥見狀，立馬上前解圍。
劇組的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
阿金在這場戲裡左手脫臼，童哥讓童家班的人帶她去看醫生。
金主放話，戲無論如何，今天也要殺青。
要不然，片場之外會發生什麼事，他可說不好。
童哥無奈，只能照做。
偏偏另一個替身關鍵時刻玩失蹤。
阿金頂著傷也要繼續，童哥對阿金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片場收工，阿金綁著繃帶回家，撞上室友正準備做羞羞事。
她很識趣地關門離開，到茶餐廳消磨時間，然後因為太累坐著都睡著了。
這一天，童家班有個兄弟結婚。
童哥也邀請了阿金。
他示意讓阿金坐在旁邊，問她你結婚了嗎。
阿金搖頭。
他再問，有過男人了嗎？
阿金笑而不語。
童哥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難不成你是蕾絲？
阿金被童哥的話逗得笑出了聲說不是，她以前有過男朋友，只是遇不上合適所以沒結婚。
童哥順道安利一把童家班裡的單身旺，說個個都是好男人，你考慮一下唄。
吃完飯，童哥還要跟兄弟們換一個地方繼續喝。
讓兒子阿郎送阿金回家。
阿郎母親去世早，童哥和他相依為命。
童哥總是把他帶到片場。
小小年紀的阿郎，過早接觸社會，因此比同齡孩子都要成熟。
阿郎警告阿金，不要和自己老爸走太近，因為他最愛玩女人。
就算真要玩，也別睡自己母親的床。
阿金生氣，中途下了計程車。
童哥帶著兄弟到一家撞球館打球。
有個人從背後撞了他一下。
童哥摸了摸後背，全是血。
一場亂斗，一觸即發。
隨後最後打跑了對方，但童家班大部分人都受了傷，要住院。
第二天，阿金去醫院看望兄弟們。
童哥現在的傷勢，短時間內出不了院。
而明天就有一場戲需要童家班。
武行這個職業，干一天就掙一天的錢，手停口停。
因此，童哥讓阿金替代自己，到現場擔任武術指導。
阿金拒絕，說自己能力不行。
童哥說你行不行我最清楚。
阿金在片場指揮，一切都有板有眼。
有一場戲她提出改動作，遭到童家班的人反對。
阿金堅持，童哥的兄弟說幹不了，直接走人。
阿金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大家不幹就自己上陣。
最終，阿金完美完成了動作。
之前對她不服氣的兄弟，這下心服口服。
那一晚，童哥偷溜出醫院，和阿金到非洲胖的地盤談事情。
之前童哥之所以被人砍，是那幫人以為他就是非洲胖，點錯了相。
現在事情搞明白了，童哥說自己的兄弟不能白挨刀。
醫藥費你得給。
非洲胖兩手一攤，說自己就這麼多，命有一條，要就拿去。
童哥知道談不攏，拉著阿金走人。
其實他也留了一手，他暗中聯繫了要找非洲胖尋仇的那幫人過來砸場子。
完事後，童哥和阿金找了個地方喝酒。
童哥自己掏錢，讓阿金轉交給兄弟們，說這就是非洲胖賠的醫藥費。
阿金問，為什麼不能實話實話呢。
童哥說了解自己兄弟的脾性，真要這麼說，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阿金也勸童哥，為兄弟著想是好，但也得為自己想想。
攢點錢給自己退休後做點小生意，又或者攢錢給阿郎上大學也好。
童哥苦笑，指望他兒子上大學還是算了吧，如果有你這樣的女人當他後媽，幫我管教他可能還有戲。
這話說完，空氣里瀰漫著一絲曖昧的氣息。
2
這一天，阿金因為月事不在狀態，動作連連失誤，但她沒有選擇跟童哥說實話。
導致童哥劈頭蓋臉地把她罵一頓。
此時，童哥一個朋友帶著一個高富帥來探班。
朋友跟童哥說，要麼讓我的朋友試一下吧，他是個溜冰冠軍。
試試就試試，高富帥完美地完成了童哥設計的動作。
讓在場的人刮目相看。
但高富帥醉翁之意不在酒。
童哥讓阿金提前收工，高富帥緊跟其後，提出要送阿金回家。
擺明是對阿金有意思。
阿金拒絕了高富帥的邀請。
讓阿金沒想到的是，她提前下班，卻改變了另一個人的命運。
那一晚，童哥忘了補拍一個鏡頭。
本來想叫阿金回來，但是，早先剛結婚的兄弟來探班，說讓他來。
結果一個倒地，摔著了脊骨，下半身動不了了。
阿金心裡過意不去，畢竟人家是幫自己替身才搞成這樣。
童哥讓阿金收拾心情，通知其他兄弟準備開工。
不管發生什麼事，今天不開工，明天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做武行，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一個先來。
童哥他們沒法選擇生活，只是被生活推著走罷了。
晚上，童哥和阿金他們去酒吧喝酒。
高富帥又出現了，他說這酒吧是他的，讓童哥他們隨便喝。
酒管夠，童哥自然放開了喝，一杯又一杯地敬高富帥。
最終，童哥和兄弟們都喝趴下了。
高富帥如願送阿金回家。
在門口，高富帥問阿金要她的電話號碼。
阿金婉拒。
高富帥拿出自己的名片，讓阿金隨時可以call自己。
阿金拿了名片進屋。
下一秒還是開門告訴高富帥自己的傳呼機號碼。
這不就是心動的信號嗎？
第二天早上，阿金在床上輾轉反側，猶豫要不要給高富帥打電話。
她出門扔垃圾，看見高富帥睡在樓梯，顯然是一宿沒離開。
阿金把高富帥扶進屋放床上，室友識趣離開，臨走前往阿金手裡塞了兩個小雨衣，讓她省著點用。
阿金有點難為情，連忙把東西塞進抽屜。
對著鏡子，整理起自己的容貌，還罕見地塗起了口紅。
不過下一秒她就嫌棄自己這個樣子，迅速把口紅擦掉。
然後到樓下便利店買了幾包泡麵。
港片最經典的梗：肚子餓不餓，我下面給你吃。
雖遲但到。
兩人就著一個小床頭櫃，配合著泛黃的檯燈，邊笑邊吃著泡麵。
只是苦了一個人在樓下吃泡麵乾等的室友……
這一天，高富帥終於向阿金表白。
阿金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有鈔能力，撒起狗糧的方式都出乎人的意料。
高富帥讓畫師把阿金當做原型，創作了一個角色，加進了一本漫畫里。
童家班的兄弟拿著漫畫，邊看邊偷瞄阿金，小聲說大聲笑。
童哥路過，順手拿走了漫畫。
剛好翻到一頁，講的是神似阿金的角色，和男主角共赴巫山。
漫畫的情節最終照進了現實。
歡愉過後，高富帥讓阿金不要再干武師，自己在深圳有家卡拉OK，打算交給阿金打理。
阿金沉浸在愛情中，什麼都聽高富帥的。
卡拉OK開業那天，童哥和一班兄弟前來祝賀。
童哥就像一個大家長一樣，他對高富帥說，我們童家班把阿金交給你，如果你以後對不起她，我們一定不放過你。
阿金站在門口，聽到童哥的囑咐，感到十分窩心。
童哥臨走前，給了阿金一個金鐲子，說你快樂就是我快樂，記得不要打老公。
阿金調皮的說了一句，是的，爸爸。
童哥在她心裡，既是師傅也是父親。
高富帥把阿金一個人放在深圳，自己回香港處理業務。
阿金一個人打理酒吧，有苦說不得。
每個月要交保護費不說，客人藉機揩油讓她不勝其擾。
下雨客人少的時候，她也發愁。
阿金有點想念當武師的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高富帥來店裡，本來想著跟他單獨慶祝生日。
沒想到高富帥是帶人來談生意的，對阿金呼之來揮之去。
阿金心裡有了落差，打開冰箱，把早已準備好的蛋糕扔到了垃圾桶。
偏偏這個時候，收保護費的人又來了。
阿金忍無可忍，出手把他們給打跑。
高富帥對阿金的處理方式有意見。
兩人聚少離多，阿金覺得自己似乎並不了解高富帥。
第二天，阿金回店裡，發現門被人砸了。
不用想，她知道一定是那幫收保護費的乾的。
阿金自己一個人找上對方的門。
卻撞見高富帥私會某著名酒吧女。
高富帥看見阿金，表情迅速僵硬，隨後便若無其事地喝起了酒。
阿金在他心裡什麼位置，不言而喻。
就在此時，之前被阿金打的人，抄起了酒瓶爆了阿金的頭。
阿金沒有還手，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任由鮮血從頭上往下流。
收拾好心情，阿金和高富帥分手，回到童家班，繼續當武師。
3
復出第一天，就得完成一個高難度的動作：
從18米高的橋上跳下去，落在一輛飛速開過來的火車上。
失手的後果就是狗帶。
第一次，阿金猶豫，沒敢往下跳。
遭到童哥破口大罵。
第二次，阿金還在猶豫，童哥直接一把把她推下去。
導演說這一條過了，但童哥不滿意，嫌棄阿金動作不好看，讓她再跳一次。
這一次，阿金非常自信地來了一個信仰之躍。
完美完成了這個動作，童哥終於滿意地對阿金豎起了大拇指。
事實上，楊紫瓊在拍這場戲時頸椎受了嚴重的傷，差點終身癱瘓。
電影片尾出現的花絮，讓人觸目驚心。
香港電影的黃金歲月，離不開這幫敬業、不要命的武師們。
要是楊紫瓊因為那次意外終身癱瘓，日後我們就看不到《007之明日帝國》《臥虎藏龍》《藝伎回憶錄》等優秀電影了。
劇情如果就在這一幕完結，還是挺符合觀眾的預期的。
然而後續的劇情開始急轉直下，我一度懷疑是不是換了編劇。
童家班的發瘟出事，童哥甩開其他兄弟，自己去救人。
結果有去沒回。
昨天還一起拍戲，今天就被警察叫去認領遺物。
這樣神展開的劇情，讓我始料未及。
合理懷疑，是不是劇組後來沒有給洪金寶大哥發工資，大哥不滿直接走人。
劇組迫不得已乾脆把他寫死。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過發瘟的口供，我們知道了真相：
一個美女主動投懷送抱，發瘟見色起意，打算和人家共度良宵。
結果走到一個小巷子裡被人埋伏，打了個半死。
童哥單槍匹馬前往營救，最終寡不敵眾，倒地身亡。
這個人是另一個黑幫頭子，小陳哥。
但由於沒有證據，警察也不做了事。
小陳哥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警局。
誰知剛上車，就是一聲爆炸。
小陳哥被這個道具炸彈炸得灰頭土臉。
能有這本事的人，只有童哥的兒子阿郎。
後來，小陳哥綁架了阿郎，得意地說你老爸被我幹掉，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當然，他不知道童家班還有一個阿金。
阿金救了阿郎後，厚著臉皮去找前男友高富帥。
讓他開車送自己和阿郎一程。
在車上，因為受不了女友和他卿卿我我，最終選擇下車。
此時，阿郎牽起了阿金的手。
往後的日子，兩個人就要一起過了。
阿金有時候會想，如果童哥沒死，自己有可能就跟他過了。
那一晚，阿金拿出一盤錄像帶。
是童哥一幫人來卡拉OK那天錄的。
阿金看著童哥的面容，仿如隔世，眼淚在眼珠里打轉。
阿郎說不介意阿金當自己的後媽。
阿金回他，你要是孝順我也不介意當你後媽。
阿郎接著說，要不我長大之後你當我女朋友吧。
阿金回復，好，我考慮一下。
電影最後就定格兩人漸漸走遠的背影。
《阿金》講的是香港武師的生存現狀。致敬香港武打片里辛苦的動作指導和替身演員們。
楊紫瓊和洪金寶在戲裡戲外的身份重合，讓故事天然多了一層說服力。
這部電影的導演是許鞍華，算是她的作品裡不太起眼的一部。
但我認為在楊紫瓊早期的港片里，她演得最好的一部。
電影有兩處地方給了楊紫瓊特寫，一處是她被爆頭，一處是她獨自看錄像帶。
這兩場戲楊紫瓊都沒有太大的面部表情轉變。
但觀眾能真切通過她的眼神體會阿金此時的心境。
這部電影之後，幾乎很難再看到楊紫瓊有如此細膩的表演。
當年她沒能憑這部電影提名金像獎，簡直成了千古之謎。
另外，在藍光光碟的花絮里，收錄了另一個結局：
阿金帶著阿郎打算偷渡，結果遭到小陳哥一伙人的埋伏。
一番惡戰後，警察及時趕到，成功抓走了小陳哥。
最終大團圓結局。
但這明顯不符合許鞍華的風格，相比之下，還是現在這個留白的結局更好一點。
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