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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位男士排隊時，沒和任何人產生接觸或交流，但就是緊緊皺著眉頭。我邊看邊想，他們在憤怒什麼呢？
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4月28日，杭州開啟主城區常態化核酸檢測。在杭人員每48小時需要完成一次核酸採樣，否則就無法進入公共場所或乘坐公共運輸工具。
當天下午，小巴所在的社區招募核酸檢測志願者，我果斷報了名。
小巴和同事說，報名志願服務，純粹出於私心。
疫情暴發以來，我們寫過很多相關稿件，有反對地域歧視的，有鼓勵接種疫苗的，也有講述民生之難的。幾乎每篇文章的留言區里，都有類似的評論：
你為防疫做過什麼？就會空談！
你為防疫做過什麼？就會空談！
因此我要去做志願者。
同事聽完，略顯無奈地對我說：這樣是堵不住他們的嘴的，鍵盤俠總能找到理由罵你。
確實，讓別人閉嘴是不可能的，但是當幾天志願者，我自己的內心或許能更堅韌一些。
抱著這樣的心態，小巴開啟了五一假期的志願服務。
一個社區內的核酸採樣點主要分為三部分，登記區、採樣區和緩衝區。此外還有臨時隔離區，但假期前兩天沒用到過。
一位居民來做核酸，首先排隊，測溫，而後進入登記區，出示健康碼/身份證，領取採集拭子——大規模篩查普遍採用「20合1」的混采檢測，如果他排在20人的第一位，還會再拿一個採集管——最後進入採樣區，完成採樣。
緩衝區是「後台」，包括物資暫存區域、一脫區（脫去防護面屏、隔離衣和手套）、二脫區（摘掉醫帽和口罩）和醫療廢物區。
醫護人員負責採集，在採樣區。
社區工作者負責掃碼登記、發放拭子，在登記區。
未換裝前，小巴拍下的唯一照片
小巴作為志願者，只是在排隊區域維持秩序、測溫、確認每個人準備好了健康碼/身份證。
如果在確認時發現對方是黃碼，需要向社區彙報，如果發現是紅碼，則要送去醫院採樣。這兩種情況社區核酸採樣點都不能接收，但假期前兩天沒遇到過。
之前路過的核酸採樣點，志願者的裝束都比較簡單，只戴著一個口罩——因為並不會和摘掉口罩、張開嘴巴的市民接觸。
不過小巴所在的社區比較謹慎，給志願者發了整套的醫帽、醫用防護口罩、防護面屏、隔離衣和手套。
行動不便的居民登記後直接繞到檢測區
不用排隊
於是，對於分不出誰是社區工作者，誰是志願者的居民來說，全副武裝的我就成了站在最前面的「工作人員」。所有疑問都向我招呼過來。
還好，我早就研究過杭州的杭州的常態化檢測方案。
「小伙子啊，我4月29號做過一次，現在是不是該做的啦？」「對的，您就隔一天來做一次。」
「小伙子啊，我現在是灰碼（超過48小時未採樣），現在做了核酸結果出不來，一會兒要做公交車怎麼辦？」「您在這裡做完，大約十分鐘之後，健康碼會顯示已做核酸，『結果未出』，能做公交車的。」
小巴17:43去做核酸
20分鐘後再看已有記錄
「小伙子啊，為什麼我前天來，看到他們把棉簽都放到一個管子裡啦？」「因為現在都是20混1，20個人一起測，沒問題就都沒問題，有問題就20個人分別重測，這樣節約成本。」
「小伙子啊，你在這裡站一天多少錢？三百塊有沒有？」「沒有沒有，我們是志願服務，無償的……而且會輪班，我只有下午在這裡。」
「哦~喲~那你勞動節來這裡幫忙，好辛苦的嘞。」
阿姨……其實我是一個社恐。你要提問可以，我做過功課。你要是閒聊，我就要尷尬了。
第一天下午，我是這麼想的。第二天下午，我開始主動跟人搭話——「請提前打開健康碼」「來測一下體溫」「好的謝謝」之外的話。
可能是因為第二天是勞動節，勞動最光榮。可能是因為很多學校5月3日返校，要求學生5月1日必做核酸，所以隊伍里出現了很多小朋友。也可能是因為小巴變成了熟練工。
總之第一天讓我產生壓力的長長隊伍，第二天讓我覺得很解壓。
也有血壓升高的時候。
有一次，我讓一位中老年男性出示健康碼，他指著登記區反問我：不是在那裡掃碼就行嗎？
我說，我要先確認一下您不是紅碼或黃碼。
他小聲嘟囔一句：哦，你也算一×××。
後面幾個字我沒聽清楚，但猜得出來不是好話。
還有一次，一位中年男性邊排隊邊抽煙，社區工作者朝他喊：排隊不要抽煙，戴好口罩。
他仿佛沒聽到。
身後相隔幾人的居民也朝他喊：排隊不要抽煙，戴好口罩。
他側身斜睨一眼，罵罵咧咧地扔掉煙頭，補了一句：有病吧。
之所以點出年齡和性別，是因為市民們在進行核酸採樣，小巴也在進行自己的人間抽樣。兩天檢測近1500人，男女老幼都有，難得可以如此密集地觀察不同群體對同一件事的態度，而且控制了環境變量。
穿著制服的（服務業）群體普遍非常配合，外賣小哥、環衛工人、景區保安、農貿市場商戶，都是很早就準備好健康碼。可能對於他們來說，早點做完，就能早點回去工作。
多數帶著小孩的女士非常客氣，會對小朋友說伸手讓哥哥/叔叔測體溫，說聲謝謝。可能對於她們來說，要成為孩子的表率。
20來歲的男青年普遍非常熟練，無論他們正在打遊戲、接電話、發微信，都能及時提前調出健康碼，不耽誤整個隊伍的前進速度。
明顯超過60歲的阿婆，規矩得讓人有一點心酸，如果沒人陪同，她們時常會忘記打開健康碼，在我提醒後趕忙掏出手機，操作不甚熟練，手機又在加載，語帶歉意地解釋：「我手機太慢了。」
這時也能看出不同老人得到的家庭技術支援不同。有些人的手機桌面上就有健康碼的快捷方式，一鍵打開；有些人需要先開支付寶，再在首頁應用中找到健康碼；有些人的支付寶首頁應用也沒有健康碼，要點擊「更多應用」後找尋。
最桀驁不馴的是十來歲的男生和中老年男性，倒不是說他們普遍有逆反心理，而是說個別「逆反人士」，都來自這兩個群體。
十來歲男生的狀態，網絡上一般稱為中二病。那些中老年男性的狀態，不知如何稱謂。有幾位男士排隊時，沒和任何人產生接觸或交流，但就是緊緊皺著眉頭。我邊看邊想，他們在憤怒什麼呢？
再往下想，有抗爭意識未必是壞事，被規訓得服服帖帖未必是好事。如果不同群體分出了明顯的抗爭與服帖，則讓人感到遺憾。
小範圍不規範抽樣，結果僅供參考。
4月30日13:30—17:00，核酸採樣780人。
5月1日13:30—17:00，核酸採樣700人。
因為每20人一管，轉運採集管時要填寫單據，所以數字不難統計。
平均每分鐘核酸採樣3.5人次，如此持續3.5—4小時為一班。隊伍從無間斷，沒有時間喝水、如廁或看手機。
志願者的工作相對輕鬆，主要的體力消耗是站著。核酸採集人員辛苦得多，我在結束後和她們交流，最大的感受就是累，做完手都會抖。
與此同時，還要面對很多質疑：
「幹嘛捅這麼深？」（如果不碰到扁桃體、咽後壁可能無效）
「怎麼不換手套？」（其實手套戴了三層，每20人就會換）
「你們400元一天，還這麼慢的速度。」（……）
一句謝謝，真的會讓她們開心。
要發火可以朝著志願者來。（大誤）
小巴其實能猜到那些憤怒的人在憤怒什麼。
我曾經算過幾筆帳，現在匯總再列一次。
香港第五波疫情（2021年12月31日至今）已造成9100人死亡，其中6465人為80歲及以上。
中國內地第七次人口普查共有80歲以上人口3580萬人，1.6%就是58萬人。
香港80歲及以上人口至少接種一針疫苗的比例為63.8%（5月1日）。中國內地80歲及以上人口至少接種一針疫苗的比例為58.8%（3月17日），比例接近。
瑞典80歲及以上老人加強針接種比例95.27%，西班牙91.09%，義大利90.64%（4月22日），遠遠高於中國內地或香港。
從接種第一針到接種加強針，大約需要8個月。
如果貿然放開，更有可能出現何種景象？那麼，該不該堅持動態清零，直到疫苗加強針接種水平足以保護絕大多數老年人？
接下來的問題是，什麼樣的動態清零對民生和經濟傷害最小？是「早發現，早防控，早清零」還是「晚發現，晚防控，清清清清清不了零」？
核酸檢測多人混檢，國家醫保局要求價格不高於8元每人份。
實際成本可能更高，山東省醫保局曾有說明：「擴增試劑採購價格每人份已降至6元以下，提取試劑採購價格每人份降至3.3元以下。採樣管單人份、10混1、20混1採購價格分別降至1.5元、4.5元、7元以下。」
那麼每人份的混檢耗材成本約為6+3.3+7/20=9.65元。（可能沒有包含拭子、保存液的價格）
採樣人員半天檢測700人左右，半天薪酬200元左右（不同區域不一樣，以及有些是現有醫護人員抽調），平均每人成本0.3元左右。
此外還有檢測儀器、核酸採樣站、防護用品的採購成本，平攤到每天每人每次的核酸檢測上，成本其實很低。目前來看主要成本還是在於耗材。
小巴所在社區的核酸採樣站
杭州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公布：4月28日，核酸採樣總人數達743萬人次。
杭州市常住人口1220萬人，實際管理人口如果參考廣州（比常住人口多15%）就是1400萬人。一天採樣743萬人次，確實接近每48小時進行一次全員檢測。
如果按照10元每人次計算成本，一天的成本就是7430萬元，看起來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
2021年杭州市GDP為18109億元，平均一天的GDP約為50億元。
如果杭州完全停擺一天，就少創造50億元的產值——這裡的產值不是指錢，而是指你衣食住行需要的產品和服務——當然不可能完全停擺，哪怕停擺10%，也是5億元。
會有多少人衣食無著、有家難歸，不需要想像。
相比之下，財政擔負起每天7430萬元，已經是疫情當下對於民生和經濟影響很小的方式了。
可惜我終究是一個社恐，沒辦法當面算給他們聽。
本篇作者 | 木有藥師| 當值編輯 | 李夢清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鄭媛眉 |圖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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