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之間的共生之道

2024-10-04     上觀新聞

在很多人眼中,109國道是一條從青海出發直達拉薩的青藏公路。事實上,它始於北京,一路穿過黃土高原、內蒙草原、黃河,途經青海湖、茶卡鹽湖、格爾木,跨越崑崙山口、唐古拉山口,最後進入聖潔的雪域高原。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數十年來,生活在109國道旁的人,與國道旁的山水林田湖草沙,進進退退。進退之間,構成了生態文明建設進程中一個個具體的路標,訴說著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

今年6月至7月,解放日報「信仰之路Ⅱ·大國之道」報道組沿著109國道採訪,從一個個地標的故事裡,讀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解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人與自然如何和諧共生。

報道組與可可西里巡護隊員合影。 沃佳 攝

6月下旬,在109國道北側的青海湖畔,成群湟魚游弋在水底。岸邊有遊客俯身,剛想抓起一條魚來,旁邊的基層幹部連忙制止:「這魚不能抓!」

「湟魚救過咱們的命!」他感慨。湟魚是青海湖特有的洄遊魚類,每年夏季從青海湖逆流而上,進入淡水河道產卵。數量鼎盛時期,當地人形容為 「半河清水半河魚」。1958年大饑荒時,青海湖畔的剛察縣沒有食物來源,人們只得靠湟魚捱過災害。此後,捕魚變成了當地的生活習慣。

回溯國道邊上的往事,大自然曾多次被人類「逼退」。

在可可西里,盜獵團伙靠著販賣藏羚羊皮謀取財富;在三江源地區,植被與湖泊供以牧民開墾、放牧;在黃河「幾字灣」頂部的烏梁素海,工業污水肆意排放……

隨之而來的是自然資源衰減。上世紀80年代起,湟魚的數量減少了95%,藏羚羊的數量從100萬隻銳減到不足2萬隻;數十年間,「塞外明珠」烏梁素海從800平方公里縮小至不足300平方公里;內蒙古草場的荒漠化趨勢愈發嚴重。

「我們不要過分陶醉於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於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100多年前,恩格斯就在其著作《自然辯證法》中提醒道。

更多人開始意識到,人該為自然讓步了。可是,該做些什麼?

剛察縣為湟魚洄遊修建了台階。 馮蕊 攝

讓步最早是出於無奈。

1982年,青海湖開始實行封湖育魚措施;2000年,三江源自然保護區成立,打擊可可西里盜獵;2001年,內蒙古鎖邊林工程開建,在庫布齊沙漠,10餘萬人用鐵絲網圍起240多公里長的屏障,隔絕流向母親河的泥沙……

嚴格的禁令帶來了生態的改善。不過,自然的修復能力畢竟有限。用一位科研人員的話說,湟魚在自然條件下的受精率只有千分之三左右,怎麼能夠順利回到從前的情形?在另一個更加殘酷的故事裡,全國勞模殷玉珍第一批栽下的600棵小樹苗,經過一個冬天,來年開春只留下不到10棵。

治理者們逐漸意識到堅持系統觀念的重要性,面對一個複雜的生態系統,更需要跨前一步,在更高站位、以更寬視野統籌謀劃。

「為從根本上保護修復生態,我們改變了『就山治山,就水治水』的傳統做法,從保護一個湖到保護一個生態系統,實施一體化、綜合化修復治理。」一位巴彥淖爾市領導這樣說。

自此,人的主動作為有了更廣闊的空間。

科學的人工修復也彌補了自然恢復的不足。青海省在封湖育魚的基礎上新建增殖試驗站,通過人工繁育魚苗的手段,保證部分湟魚卵子的受精率達到90%以上。

在敕勒川草原,自2012年起,「人工干預下模擬天然草原」的近自然修復方案,讓這裡一改往日砂石裸露、風沙肆虐的荒蕪景象。

殷玉珍教蒙古考察團種樹。 烏審宣傳部供圖

2004年,為了響應三江源生態保護政策,長江源唐古拉山鎮的128戶407名牧民離開草場,沿著109國道一路向北,搬遷至格爾木市的移民定居點長江源村。

生態與生計如何平衡,成為保護不可避免的難題。

人們試圖從「補償」中尋找解答。長江源村的補助標準不斷提高,更多新的崗位為牧民提供了收入來源。在黃河源頭的生態移民安置點瑪多縣城,政府全面落實生態管護「一戶一崗」政策,推動3142名牧民轉型成為生態管護員,年人均增收2.16萬元。

平衡的維繫,同樣離不開制度的保障。隨著《生態保護補償條例》正式施行,我國已經建成世界上覆蓋範圍最廣、受益人口最多、投入力度最大的生態保護補償機制。

搬遷過了20年,長江源村如今有了寬闊的馬路,嶄新的紅色樓房。牧民扎西才仁將羊頭雕像放在臥室門框上,保留著對草原的念想。

如何在平衡之上,讓保護工作走得更遠?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生態本身就是價值」「我們要建設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總書記的話語勾勒出發展思維的轉變:經濟發展不是對資源和生態環境的竭澤而漁,生態環境保護也不應是捨棄經濟發展的緣木求魚,兩者辯證統一。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自然則會為人帶來紅利。

盛夏時節是烏梁素海的旅遊旺季。曾經黑臭的湖面如今又碧波蕩漾,當了幾十年漁民的本地人曹鐵山回到家鄉,前兩年與人合夥買了一艘船搞旅遊,一天能接待兩三百名遊客,「錢包越來越鼓,就是烏梁素海重生的最好證明」。

長江源村村民保留著羊頭的雕像。 沃佳 攝

來到殷玉珍家庭林場的這天,下起了雨。

「現在經常下雨。」殷玉珍習以為常。39年前她踏入這片沙漠腹地時,雨露則貴如黃金。現在,夫婦二人已累計造林7萬多畝綠林,種出了櫻桃、黑枸杞、小米、大馬士革玫瑰等一大批沙漠裡曾經很難產出的作物。沙逼人退,最終變為綠進沙退。

生態保護的系統性成果還體現在數字的變化上。

可可西里的藏羚羊種群數量已經恢復增長至7萬餘只;青海湖湟魚資源蘊藏量達到12.03萬噸,是保護初期的46倍多;在位於三江源核心區的果洛州,黃河源頭水源涵養能力不斷提升,濕地面積較2015年增加104平方公里,草原植被覆蓋度達到62.1%……

還有越來越多的社會力量加入環境保護的行列。

穿越109國道途中,記者特意做了一件想做了很多年的事——去找一棵自己在「螞蟻森林」里種下的胡楊樹。這棵樹恰好就在鄂爾多斯境內,下地4年,已超過一人高。

點點滴滴的低碳行為,轉化為系統中的「綠色能量」,最終養成荒漠化地區2億棵真實存在的樹,面積超過274萬畝。該項目於2019年獲得聯合國最高環境榮譽「地球衛士獎」。類似這樣的中國綠色轉型方案,正不斷在國際舞台上獲得認可。

更大的變化發生在人們的意識里。三江源國家公園執法監督科科長秋培扎西的手機里存著一則視頻:6月的可可西里,正值藏羚羊遷徙季,上百隻藏羚羊排著隊橫穿109國道。它們身後,許多車輛停在路中主動讓行。

「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殷玉珍對總書記的這句話印象尤深。

在人與自然之間,進與退早已不代表勝負和犧牲,而是一種和諧共生、相輔相成的智慧。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7b822a06a4523cc56ae93bfc1958d7c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