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11 月份，一張截圖衝上了各個論壇和社交媒體的首頁。
冬泳怪鴿，居然開始直播收禮物了？
一時間，網絡上流言四起，網友們議論紛紛。
有人覺得怪鴿收點禮物無可厚非，沒偷沒搶，靠自己賺錢何錯之有？
也有人開始坐不住了：你濃眉大眼的怪鴿終於也乾了，怪鴿變了。。。
為什麼如此割裂？
因為不知從何時起，冬泳怪鴿在網際網路上，逐漸開始被視為聖人般的存在，完美的圖騰：
似乎他不用賺錢、沒有負面情緒，只有爆棚的精神力和滿滿的正能量。
在刻薄的虎撲，他被「百萬人評為滿分男人 」，在滿是抽象文化的孫吧，他成了 「 孫笑川吧唯一不黑之人 」 。
要知道，四年多前土味視頻席捲全網時的那批網紅，如今有的被封殺，有的變小丑，而冬泳怪鴿，是為數不多屹立不倒的人。
在傳聞的背後，人們實在是太看到一個聖人被扒下偽善的面具，太想看到一座豐碑倒塌。
真實的怪鴿，到底是什麼樣子？
怪鴿，究竟變沒變？
我和同事 @康喲喂 四年前曾經去線下尋找過怪鴿，但是那時候邊上人多，我們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就看著他跑遠了。
我們當時看到的他，和所有人在網上看到的他，並沒有區別。
但由於有這一層 「 緣分 」 ，我們或許比其他人更想知道他變沒變， 這四年來也沒看到有別的媒體採訪到他。
於是，我們再次踏上了前往朝陽的旅程。
我們能不能再次找到怪鴿？找到他之後他願意接受採訪嗎？如果他又跑了怎麼辦？這些問題我們當時都沒底。
原本我們打算復刻上一次的行程，先飛到瀋陽再坐綠皮火車前往朝陽， 一查才發現，現在從瀋陽到朝陽只有高鐵，綠皮早已經退環境了。
怪鴿所在的朝陽市，其實有著輝煌過去。
這裡曾經是十六國時期的前燕、後燕、北燕都城，《 天龍八部 》里慕容復一直想要光復的那個 「 大燕國 」 都城就是這裡。
時過境遷，「 三燕故都 」 「 龍城 」 「 東方佛都 」 這些稱號早已不再被人熟知。
但是提到 「 冬泳怪鴿 」 ，放眼整個東北都是個響亮的名號。
從瀋陽到朝陽一路上我們隨機採訪了許多路人，問他們對冬泳怪鴿的印象是怎樣，幾乎人人都知道他。
「 他很正能量，而且這麼多年堅持冬泳，一般人肯定不行啊。 」
「 他這個人非常好，我跟他偶遇過兩三次，特別有禮貌，你只要跟他打招呼，他必然客客氣氣地和你打招呼，再說幾句吉祥話什麼的。」
這和我們上一次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上次來朝陽，許多本地人都說他是 「 潮種 」 「 有病 」 「 不文明 」 。
而現在，說是 「 好評如潮 」 都不為過。
在一家小店吃板面的時候，旁邊大哥聽我倆在討論這事兒，非常東北地和我倆攀談了起來。
在聊天之中，我們也知道了這幾年怪鴿在本地人之間風評改變的原因。
他在網絡上火之前，在本地就是個名人了，可那會兒大家也沒咋接觸過他，只是知道有這麼個 「 怪人 」 ，所以多多少少會戴著有色眼鏡去看他。
可這些年，他的故事被逐漸挖掘出來，而且他在網上火了也並沒有給朝陽 「 抹黑 」 ，反倒展現了許多難得的品質，口碑也慢慢就反轉了。
這位大哥還很熱心地告訴了我們怪鴿冬泳的位置，就在附近的某個橡膠壩邊上。
巧的是，這地方離我們的酒店步行只要 10 分鐘。
我們觀察了一下最近怪鴿冬泳視頻的發布時間，基本都集中在凌晨三點多到四點，於是我們決定，提前一個小時左右前往那裡。
凌晨兩點半，我們從酒店出發了， 本以為要蹲上一兩個小時，可靠近那個地方時，康康突然說，「 你看，那邊有人！」 。
隨著他慢慢朝我們走來，他的臉也在月光下愈發清晰——果然是怪鴿。
「 有啥指示？」 「 你們是哪個平台的？」
怪鴿一上來的兩個問題就讓我們有些猝不及防。
「 我們做 B 站的，我們四年前來找過您，您還記得嗎？ 」
「 四年前？找到了嗎？」
「 找到了，那會兒您還在早上冬泳呢。」
然而，對於突如起來的採訪和鏡頭，怪鴿顯得警惕而又包容，一上來就是一套官方辭令：
「 不是，現在想讓我做啥？現在有什麼要求？嘮嘮？不嘮，因為我沒空。想嘮嘮那就是想採訪，我不接受任何單位和個人的採訪，抱歉啊。如果想和我嘮嗑，那我沒時間，因為我時間太寶貴。」
聽到這裡，我倆心裡其實有些慌，但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 如果你們想拍一個祝福的視頻，照相，那可以。」
「 你倆真是下了苦功啊，那啥，你倆下來拍吧，別掉河裡了啊。」
這時，氣氛逐漸正常起來了，怪鴿也算是放下了警惕。
之後，怪鴿一邊破冰給拍視頻做準備，一邊和我們聊起了天， 我們還給他看了康康當年拍的視頻。
與此同時，他告訴了我們為啥現在半夜出來拍視頻 —— 他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專業自媒體人的，他對視頻的品質要求很高。
因為正常白天來拍，邊上總有一群人圍觀，周圍人說話的聲音有時候也會被錄進視頻里：
「 你說要是不拍段子那無所謂，要是拍段子那 （ 雜音 ）都收進去了可不行。」
破完冰，怪鴿就開始攏著袖子左右走，背起今天的 「 正能量語錄 」 。
在背詞的間隙，怪鴿似乎是看我有點冷，還從自己背包里拿了個棉帽送給了我，讓我戴上。
「 別看一個段子就那麼一分鐘十幾秒，這背後，那真是 」 ，怪鴿感慨了一句。
他就在這零下十三度的環境里，硬生生背了半個多小時，才理順了今天的台詞，正式開始拍攝。
拍攝過程倒是異常順利，一次成片，完事兒怪鴿就冒著 「 熱氣 」 上岸穿衣服收拾東西了。
接著，怪鴿又意外地提出要請我們吃個早飯。
於是，我們有了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在這場對話里，我對怪鴿的認知有巨大的改觀。他並非網友口中不食人間五穀的聖人，也不那種不擇手段，貪圖錢財的俗人。
和他聊完之後，可以用四個字概括：
知行合一。
在去往早餐店的路上，我們問起怪鴿，他知不知道網友們把他當 「 聖人 」 一樣看待？
他說 他無所謂，他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
「 我現在就是活一天賺一天，自己開心就好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仿佛觸發了某種機關，他開始說一些 「 這宇宙從無中來，往無中去，一切都是虛無 」 之類的語錄。
他說他是 2019 年開始研究道教、佛教的東西的，慢慢地開始在心態上有了變化。
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 「 過去的都過去啦，我現在只活在當下」。
剛進早餐店的門，他就中氣十足地朝老闆打了個招呼。
「 干就完了，沒毛病吧？」
不出所料，我們從老闆那兒收穫了一句：「 沒毛病！」 。
點完單，怪鴿告訴我們，他原本是打算不接受任何人採訪的，但我倆既然這麼有恆心，而且還真把他 「 逮住了 」 ，那就破例讓我們採訪一次，有啥問題儘管問。
我們的問題從外界最關心的開始：「 怪鴿，以你現在的粉絲量，你隨便帶帶貨，一年賺個上千萬都不是問題，你為啥不去帶貨呢？」
怪鴿的回答非常直接，錢財不重要。
「因為我不能保證商家賣的貨是百分百真實的，哪怕商家賣的貨沒問題，如果有人買了這東西，往上面揚一把沙子，然後說這誰誰帶的貨就這樣，那該怎麼辦？我要是找到他了，他給我來一句我和你鬧著玩呢？又該怎麼辦？到時候我不能把他怎麼樣，可是這影響也已經造成了啊。」
「 我怕麻煩，乾脆就不要給麻煩找上我的機會。 」他對直播帶貨的認知簡單粗暴，卻也直達本質。
但與此同時，怪鴿的帳號櫥窗里還掛著貨。
關於這個問題，怪鴿表示，這些商品是他某一天在 APP 上心血來潮隨手掛上去的，但平台要求他，想賣的話要和廠商進行溝通。
他知道之後也沒多管，就這麼放這兒了，同時他也表示，肯定不會在直播時帶貨。
怪鴿還說， 現在網上的人都喜歡造神，把人捧起來，然後再把神推倒，踩神，任你們去吧，他不做任何回應，他只想過好自己的人生。
另外，他的帳號一直以來都是開著打賞的，但他從來沒主動向觀眾要過禮物，哪怕你刷個十幾塊錢也能成為他的榜一大哥。
之後的聊天就更偏向嘮嗑了，我們也從中得知了很多怪鴿不為人知的往事。
他小時候也是個 「 叛逆 」 的孩子， 想留長頭髮，可那時候學校、家裡都管著他。
現在可以自己決定了，又覺得留長頭髮沒意思，乾脆剃成了光頭。
他從小就很羨慕那些可以天天在大凌河游泳的小孩，可小時候家裡人不讓他去游。
於是他便有了一點點的 「 逆反心理 」 ，從 1997 年開始游泳，2007 年開始冬泳，一定要游個夠本。
可這樣的他，卻在之後當了老師，成為了一個 「 刻板 」 的人。
他永遠站得筆直，眼睛有神，穿著大皮靴、綠軍裝，手裡提著熱水壺。
他教學生寫字，但不喜歡學生用自動筆，而是手把手教學生們削鉛筆。
他教學生如何坐得端正，嚴格遵守 「 胸 前留一拳，下巴離胸一拳，後背不貼椅，屁股坐椅子一半，挺胸，抬頭，雙手背後，背肩用力，目視前方！」
而因為家長說他家裡人有病，還說這病會傳染，他被迫辭職。
此後，他當上了婚禮主持，後來也下過工地，干過裝運，扛過麻袋，還撿過瓶蓋。
最後，他決定做短視頻，這樣能更方便照顧家裡人，時間也比較自由。
「 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不照顧好，那還是人嗎？那是畜生啊。」
聊天過程中，怪鴿基本上都是保持著微笑的，只是當我偶爾問起他家人的情況時，他總是會打個馬虎眼，避而不談。
聊著聊著，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五點半，此時怪鴿已經喝下了四碗豆漿，吃了一籠小籠包了。
結完帳，怪鴿讓我倆趕緊回去補個覺，說中午要再請我們吃一頓飯。
說是午飯，其實是怪鴿帶著我們認識了一下他的幾個朋友，只不過應怪鴿的要求，更多的信息我在此也不便講述。
但經過這頓午飯，我們終於補全了關於 「 現實生活中的怪鴿 」 的最後一塊拼圖。
他並不像很多網友認為的一樣什麼錢也沒賺。雖然賺的不多，但這錢對於他在朝陽生活，並且照顧一家人來說是夠用的。
他也不是一個孤僻的怪人，他也有朋友，有認識了幾十年依舊是好友的髮小。
當我和康康在大凌河邊補空鏡的時候，我看到了結冰的河面上已經有很多冰上樂園支起了攤位，也已經有很多人在裡面開冰車、滑冰了。
冬泳怪鴿變了嗎？確實，他視頻中的語錄一直在變，原先他冬泳都是撲騰六下，如今只撲騰一下。
原本他是一個和 「 奧利給 」 綁定的人，現在他就是獨一無二的冬泳怪鴿。
但是他的樂觀和堅持，一直沒變。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對於怪鴿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也有了答案。
他是一個純粹的人，自洽的人，一個 知行合一的人。
也許對於很多人來說，怪鴿說出來的那些話只是 「 語錄 」 ，看過了，也不一定記在心裡。
可對於怪鴿來說，他確確實實地踐行著這些 「 語錄 」 ，謙虛、謹慎、堅持、勇敢、誠實，這些曾經在他語錄中出現過的字眼，都能在他身上看到。
很多人不知道，冬泳怪鴿的微信 ID 是 「 知足常樂 」 ， 這四個字便是他給自己人生的答案。
他確實不是聖人，只是 堅持做自己，不理會世俗眼光，每天真的踐行著自己喊出來的那些正能量口號。
也許，這樣的人，在如今這個社會，會被視為一個怪人。
但無論外界如何評價，在我心中，他已經成為了自己生活的英雄。
撰文：SamuraiHeart 編輯： 莽山烙鐵頭&面線 封面：煥妍
圖片、資料來源：
實地拍攝
知乎，如何評價朝陽冬泳怪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