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撥動生命的進度條,唯有以堅強的毅力,讓生命多一份燦爛。」
——容散龍語
1
「命運確實有些不公平,以前那麼苦都過來了,眼見生活好了點,人卻生了大病。」蔣要珠語氣平和,沒有任何抱怨,仿佛說的是別人家的事。她說日子變好了,指的是四年前她在回龍圩中學食堂找了一份臨時工,每月扣除五險一金,可拿到一千元左右,此前她一直沒工作。
「別人都說,我現在是隨時都可能遭遇家庭變故。」談到丈夫容散龍病情時,蔣要珠眼神遊離。緊張、惶恐、絕望,立刻瀰漫開來。「他不聽我勸,不然早點看病,就不會這樣。」
前年11月底,身體已十分異常的容散龍終於放下工作,前往長沙診治。此前很長一段時間,他總是感覺喉嚨里似乎有異物,咳嗽不斷。漸漸地胸悶、胸痛,並開始咳血。
看到肺部照片上有個拳頭大陰影,容散龍樂觀地以為只是一點炎症,最多也就一個良性腫瘤。醫生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你這病很難搞。」容散龍的心往下一沉,他察覺到了問題嚴重,但絕沒想到是一個讓人難以面對的事實:肺癌晚期。
做了三期化療,腫瘤不僅沒有消減,反而長大了。容散龍越來越虛弱,一百米的距離,中途歇幾回,還走得氣喘吁吁。左胸部腫脹得厲害,即使輕咳一聲,胸部都扯得撕心裂肺般的痛。腹股溝也開始痛得受不了,雙腳最後腫得無法下床走路。診斷髮現,此時癌細胞已轉移到肋骨等五六處地方。
命運露出了猙獰的面孔,但容散龍不甘心42歲的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躺在病床上,許許多多的往事從腦海里潮水般湧現出來:
他想起了已去世的父母,高考前夕,兩位老人徒步三十多公里,將家裡僅有的五個雞蛋煮熟送到學校,看著他狼吞虎咽地一口氣吃光;想起自己只顧工作疏於小孩教育,以致兒子學業未成,剛成年就外出打工。
他又想起那個名叫曾梓康的孩子,因父親患癌病逝,家境貧寒,考上了揚州大學卻繳不起學費,他四處奔波為孩子爭取了五千元助學金;想起了那位名叫何吉意的貧困戶,在自己的幫助下一步步脫貧,最後建起了一座三層高的新樓。
他還想起了回龍圩漫山遍野掛滿橘子的豐茂與充盈,想起了高尚湖鬥牛的激烈與壯觀,想起了馬河岸畔野花搖曳的芬芳與靜美。想著想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平常大大咧咧的妻子,此時不知如何去安慰,她跑出病室,蹲在走廊上偷偷地哭。
寂靜的夜,被這無聲的哭泣抽打得生生作痛。
2
「當時腦子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想法。我感情很豐富,容易感動。尤其看不得別人安慰和鼓勵的微信,一看眼淚就掉了出來。」今年仲夏,在永州市回龍圩管理區,容散龍坐在我面前,臉色醬紅偏黑,臉上長滿治癌藥物引發的皮疹。穿著陳舊而隨意,質樸得讓人立即聯想起回龍圩獨特的紅壤,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感情豐富」這個詞可以用在他身上,甚至也難以想像他的身份是管理區黨委宣傳部副部長、團區委書記。
「當時想得最多的是什麼?」
「生與死。」容散龍望著窗外,淡然而堅定,「誰不想多看看這個世界呢?!」
「那為何不呆在家裡安心治病,還要拖著病軀照常上班?」在回龍圩,讓大家最為感慨的,就是容散龍抱病堅持工作。治療期間,只要單位有事,他忍著病痛立即就從五百多公里外的省城趕回。一邊治療一邊上班,半年後,容散龍不顧大家勸阻,拖著瘦得形同紙片的身子,執意回到單位正常上班。
「回龍圩行政級別為正縣級,但各部門人手很少,宣傳部就四個人,工作一大堆,實在放不下。」停頓了一下,容散龍似乎考慮要不要將這句話掏出來,「何況從小父母就教育我,做人不能偷懶。只要不倒下,活一天我就工作一天。」
那認真的模樣,感覺他整個人透明得沒有一點雜質。
既然上了班,就沒有一刻能閒著。儘管大家也想照顧他,但常常做不到。去年10月,回龍圩舉辦第二屆柑橘節,容散龍擔任宣傳報道組副組長和志願隊隊長,每天忙得像陀螺。
電視台記者要拍日出,他拖著病軀帶領記者們凌晨四點出發,艱難地爬上回龍峰頂守候日出;攝影記者要拍車水馬龍流光溢彩的畫面,他就組織車隊深夜在公路上繞圈;中央電視台節目組導演要求更高,他一會兒叫容散龍上道具,一會兒又讓他維持秩序,找不到群眾演員,導演就要看起來比普通群眾更樸素的容散龍客串,挑著一擔橘子出鏡。趁導演沒使喚,容散龍趕緊帶領志願者到會場撿煙頭、搞衛生、扶老人,每天忙得吃飯都沒時間。這樣的工作強度,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一名病人?當有人悄悄告訴中央電視台導演:「您呼來喚去的那人,是癌症晚期患者呢。」導演望著累得臉色烏黑虛弱不堪的容散龍,驚得說不出話來。
容散龍卻怡然自得,他在日記里寫道:「天沒亮就出發,踏著露水而歸。沒有規定哪時哪刻,分分秒秒都是我工作的時間。」
人生茫茫,每個人都無法把握生命的長度,但絕對可以掌控生命的厚度。容散龍如此堅信。
3
事實上,在過往的歲月里,容散龍早已拓展了生命的厚度。
回龍圩風光
「他非常敬業,加班加點是常事。很執著,很較真,一件事要麼不做,要麼就做成最好。別人看來就覺得他這個人很犟。」管理區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奉明國與容散龍曾同為管理區黨政辦副主任,就親眼見到容散龍因一名副局長撰寫的材料太敷衍了事,當場大拍桌子。拍過桌子,他又熬通宵一字一句地替對方修改材料。
在年輕人看來,容散龍這種「犟」讓人受用無窮。管理區黨政辦張潔峰談起容散龍的「犟」,頓時肅然起敬:「我們給省市媒體寫報道,每篇報道發出前容部長都認真地修改,但他從不署自己名字,更不分大家一分錢稿費;跟有的人揩單位的油不同,容部長為了工作卻自掏腰包買了一部航拍機。」
說起航拍機,容散龍會心地笑了。他的笑靦腆而憨直。
三年多前,容散龍調入宣傳部不久,發現單位沒一件像樣的攝影器材,就自己花六千多元買了一台航拍機。新玩意不會用,他上網查資料慢慢摸索。第一組航拍影像放到網上,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紛紛大讚十分驚艷:「沒想到回龍圩竟然這麼美。」省城媒體也搶著刊用,回龍圩就像久藏閨中的小家碧玉,開始在省城頻頻拋頭露面。
但知情者都說,六千元對於容散龍而言是一筆「巨款」。他在回龍圩工作了二十多年,卻清貧得買不起房子,一直住出租屋。五年前組織照顧他,分了一套廉租房。如果一次性繳七萬元,就可用利息抵房租,不租時本金退還。容散龍拿不出這筆錢,只好按每月兩百元繳房租。
患病後,組織上給了容散龍真誠的關愛,同學和親友也對他進行了無私的資助。容散龍非常不安,不願給組織和社會再添任何麻煩。甚至大家勸他上網弄個「水滴籌」,他也不肯。容散龍就這樣「犟」得有點傻。
「也許傻人有傻福。」容散龍又笑了,很豁達的樣子,「我雖患了病,但又算幸運的。」他所說的幸運,是絕望時醫院檢查出他有基因突變,可以實施靶向治療,這種機率大約百分之五。靶向治療很有效果,容散龍肺部腫瘤現已縮小到拇指大。但理論上,靶向治療藥物的耐藥性一般為九個月左右,然後就要換新一代的靶向藥,最後可能無藥可替換。
「人生之路雖充滿荊棘,路之盡頭定會鮮花遍野。」容散龍在朋友圈裡這樣信心滿滿地寫道。每天清晨,看到滿頭大汗的容散龍從馬河岸邊跑過,每一個人都非常震憾:「無論工作還是生活,他都是一位不服輸的人,內心非常強大。」
行者無疆,強者不敗。
(選自《新湘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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