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界「俠客」

2024-10-16     中國教育新聞網

李放老師是東北三省教育學界的「領軍人物」,他只有中專學歷,可以說是「自學成才」,性格豪爽、開朗,人如其名。

我人生的第一篇學術論文是在李老師指導下發表的,當時對碩士沒有發表論文的要求,只要印成鉛字即可算作「研究成果」。當我碩士讀到二年級時,李老師就開始帶我遊學。1986年秋,從蘭州、西安、成都、武漢、北京,一路下來結識了許多中國高教界的大家。這一次遊學讓我走出了黑土地,領略了大西北、大西南等地的風土人情。在蘭州,白天看黃河鐵橋和黃河母親雕塑,晚上游白玉山;在成都,參觀杜甫草堂、武侯祠和錦江公園;在西安,看兵馬俑和大雁塔,吃正宗的羊肉泡饃;在北京,參觀電視劇《紅樓夢》拍攝地大觀園……最有意思的是,一次乘火車時,我們去餐車吃晚飯,我手裡拎著酒瓶走在前面,乘務員說要打烊了。看見李老師進來,服務員小聲嘀咕:這個人好像是曲嘯——當時的一位全國「紅人」。我們也沒有解釋,只是默默坐下,乘務員也沒有「趕」我們走,很快為我們上菜,我們邊吃邊偷著樂。遊學回來我才知道,此次出行之前,學校已經通知李老師不當系主任了,可一路上我卻沒看出他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

李老師看上去不像傳統意義上的學者,更像一位學界「俠客」,既做學問又做生意,很有經濟頭腦。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正值許多高校「破牆開店」,李老師便在瀋陽師範學院旁邊開了個小書店,主要經營中小學教材和兒童讀物,收益十分可觀。

李老師喜歡喝酒,看他與別人喝酒或斗酒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一次,我們從重慶坐船順長江而下,李老師想喝酒了,因為只有一個酒杯,他就把酒瓶的瓶蓋給我當酒杯。旁邊的人從來沒見過這等「陣仗」,好奇地看著一老一少頻頻「碰杯」。李老師喝酒是有「儀式感」的,往往需要四個步驟:先喝雞尾酒開胃,然後紅酒,之後白酒,最後啤酒。2007年10月,我與北航的趙婷婷教授、北大的施曉光教授回瀋陽參加一次會議——幾個人都是李老師的學生,有些「衣錦還鄉」的味道。李老師見我們一起回來十分高興,雖然已吃過晚飯,可他非拉著我們幾個喝酒,再一次演練了喝酒的「四部曲」,直到一醉方休。

我與李老師在一起吃飯不計其數,喝酒一定是必不可少的,唯一一次見他不喝酒是在我博士答辯之後的宴請上。李老師事先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我的博士生導師潘懋元教授有意叫我去廈門大學工作——因為我當年是定向委培生,這件事辦起來很棘手。所以宴請一開始,李老師就明確表示「今天中午不喝酒」,潘老師見此情景也只好表態「今天不談工作」。可以說,與李老師一起喝酒,喝的不僅是酒和情,還有「原則」。

關於李老師最難忘的記憶是1997年9月。那時我正準備從瀋陽調到廈門工作——在這個問題上我頗有些糾結,學校領導和一些同事勸我不要走,唯獨李老師一直非常堅定,他的理由是「廈門大學平台好,你應該走,不必糾結」。臨別前一個月的飯局較多,李老師幾乎都會作陪,酒喝到動情時,幾次給我唱李商隱的《相見時難別亦難》,場面十分感人。

在李放老師90歲生日時,全國各地的學生趕回瀋陽為老人家祝壽,有一名學生帶了一幅書法「善師以靈」送給他。我上午參加完李老師的生日活動,下午趕回廈門,晚上到家突然接到他女兒的電話,問我有沒有看到那幅「善師以靈」的書法。我回答沒有,心裡很奇怪為什麼問這個問題,直到後來李老師的女兒到廈門出差,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那次生日活動收到的禮物中,李老師最在意的就是那幅書法作品。大家走後子女開始整理禮物,唯獨缺了那幅書法,李老師竟然急火攻心被送進了ICU。好在後來書法找到了,李老師也康復了——這就是我的李放老師。

當李放老師的碩士有兩年時間,加上在一起工作的八年時間共計十年,他的一句話讓我受益終身:「做高等教育研究,要把一切社會現象與高等教育活動聯繫起來,要從高等教育現象看到背後的社會因素。」他的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裡,也把這句話告訴了我的學生。

(作者系廈門大學原副校長)

《中國教師報》2024年10月16日第16版

作者:鄔大光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4c0a56e2de838138425346c3495a64e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