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梅葆玖的《洛神》談「仙氣」,他為後世提供了完美的楷模

2019-12-21   聽戲APP

從梅葆玖的《洛神》談「仙氣」


記得1953年有幸在上海人民大舞台拜賞了梅公《洛神》全劇, 當時曾有王少亭、李春林二位的加場序幕。通過王獻之和謝安對《洛神賦》人物考證的一席話「且不論是真是假, 後人自有評說……」, 拉開了正劇帷幕。琴弦聲起是一句簾後〔倒板〕, 接著「紐絲」聲中眾雲童手舉雲牌簇擁著洛神登場。只見梅公細步款款, 緩行到台口佇立,一隻手用「蘭花指」扶著另一手舉著雲帚,這剎那間靜止而寧謐的形象不由人聯想起古代雕塑, 仙氣盎然, 詩情洋溢, 一時光彩四射,震懾全場, 真是美極了。可以說, 梅公的仙家神韻獨步海內, 一時無兩, 至今無出其右者。

對於仙氣的評析由來已久, 但眾說紛紜, 莫衷一是。有人認為仙氣虛幻飄緲, 不一可捉摸。其實則不然, 我們認為仙氣有它自身的內在規律, 是有章可循的, 梅公就為後世提供了完美的楷模。仙氣依附在梅公身上舉凡神妃天女, 形象無不有血有肉, 有形有神, 處處給人以一種「實感」。話雖如此,仙氣畢竟是氣質、火候的綜合反映, 其難是不言而喻的。

神為人所化, 演神先演人。神無靈魂猶如人無情感, 扮相風度、聲腔舞姿再美也不過是錦衣雲裳裹著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而已, 何來氣韻? 何來神采? 甄后生前乃堂堂帝後, 為曹丕所害, 斷了昔日與子建的夙願, 雖居水府多年, 耿耿情意似縈繞於懷,託夢相會終因仙凡沒隔, 難效人間。心底不平靜但感情不外露, 故要求演員必須顧全身份, 時時收斂, 時時含蓄, 情在傳與不傳之間, 火候不到者決難臻此佳境。

梅葆玖《洛神》

以葆玖的《洛》劇而論, 對於人物感情的變化, 無論是唱是演, 均有層次。聽葆玖的唱:

雲際顯身, 「縹緲真情何處傍」、「再相逢是夢裡好不淒徨」;

託夢相約, 「待來朝見了面再說前塵」, 「期待相逢訴衷情」;

洛水會面「精誠略訴求鑑諒」, 「難得同飛學鳳凰「;

洛川相見, 「心振蕩默無語何以為情」。

洛神情感演變的軌跡交代大致分明。

看葆玖的演

館驛託夢時的羞赧,

步出館驛時的期待,

雲端低落時的急切,

洛水會面時的歡愉,

川上相會時的淒徨,

互贈佩環時的悲愴,

雲際分手時的惆悵……

洛神內心活動的脈絡總的說來也是清晰可尋, 葆玖先著力把人物演好, 正是遵照了「演神先演人」這一條規則。

神與人終究是有區別的, 莊重、寧謐、靜穆是仙家必不可少的氣質條件; 動作幅度以大為主, 講究舒展, 動作節奏以緩為主,力求飄逸輕盈, 動作柔和而連貫性強, 即使在輕歌曼舞之時也不能失卻身段造型的雕塑感, 務求張中有弛, 動中見靜, 凡此皆屬動態條件, 眼神半放半收, 口型似張似合, 呼吸不緊不迫, 身軀持正, 面部平和為表現條件, 雲帚、胸巾、長披的運用, 兼有雲霧瀰漫的乾冰特技現出洛神在冉冉祥雲, 裊裊煙波之中若隱若現, 凌空翱翔和「踏波行」「來把浪分」的仙姿, 這是道具條件。上述四項, 核心是一個「靜」字。

梅公當年繼《嫦娥奔月》、《天女散花》、《上元夫人》、《廉錦楓》直至《洛神》、《太真外傳·游月宮》, 使古裝歌舞神話劇在京劇舞台上不僅長盛不衰, 而且在格調和意境上漸趨頂峰。以「靜」字論, 尤以《洛神》為最。不妨再回顧一下, 《洛神》同時又是在《黛玉葬花》、《遊園驚夢》之後問世的。從《黛》、《游》兩劇來看, 畫面、人物與舞台情景無不突出「靜」意。雖伴之歌舞,但全劇底調仍然是動中見靜的「靜」字。梅公在《洛神》中繼《黛》、《游》兩劇之後把「靜」字訣再次表現得淋漓盡致, 從而使觀者激起強烈的審美效應, 從而引起無窮的藝術聯想。葆玖少時受業於南昆旦角正宗朱傳茗先生, 近年來又在「靜」字上刻意求工, 從他身上已能看出仙氣初具, 這對於梅公藝術的繼承應說是一項突破性的進展。

(文章轉自京劇道場,如有侵權聯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