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電影人陳沖帶來了自傳性散文作品《貓魚》。
「『貓魚』是當年的上海話,菜場出售一種實該漏網的小魚,用以喂貓,滬語發音『毛魚』。隨著以後貓糧的出現,它在人們的記憶中消失了……」
在陳沖看來,「貓魚」是生命里轉瞬即逝的靈感,是人的本性里被遺忘或隱藏的真相,也是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奇蹟。
今年6月,《貓魚》由理想國出版
在作家、文學編輯金宇澄的鼓勵下,她寫下一篇篇散文,追憶祖輩與母親的故事、平江路老房子的歲月、「小花」攝製組大篷車的日子、獨自的異國留學之旅、每一部電影不為人知的幕後,以及生命中的愛與痛楚、掙扎。這些作品首發於《上海文學》,並登上去年的「收穫文學榜·長篇非虛構榜」。
11月3日,陳衝來到上海圖書館東館,與金宇澄、周軼君展開了一場溫柔的談話。他們聊故鄉,聊無常,聊一個生活如電影般的女子筆下赤裸的文字,也聊跌宕如劇本般的現實生活中隱藏的愛和美。
《貓魚》分享會現場
文字里,總有一種寧靜
1961年,陳沖在上海出生。
「上海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家。」在活動開場,陳沖就動情地說,「我過去和未來的創作,都是基於這一塊土地的養育。」
20歲時,陳沖赴美留學。當她的腳步越走越遠,回頭看,一串兒《貓魚》的藤早就在上海這片土壤生長起來,像臍帶一樣繫著她的手腕和筆尖。
「我能從文字的表達中得到情感慰藉,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成為一個寫作者。在遇到老金(金宇澄)之前,我做夢都沒有想到。」陳沖說。
陳沖
金宇澄透露,有一次他路過陳沖的祖屋,給她發去照片,照片里的一切都不是陳沖記憶里的樣子。「我說不要緊,你肯定還有很多回憶,很多想法,這是最重要的。」
就這樣,在金宇澄的鼓勵下,陳沖寫下一篇《平江路的老房子》。之後陸陸續續地,她在兩年間寫出了一本600餘頁的書。
「寫作對我自己幫助很大。」陳沖坦言,在《上海文學》連載近兩年的那段時光,也讓自己非常懷念。「跟自己獨處,總有一種寧靜,哪怕寫到了激動,寫到了失望。這樣的直面自己,大概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就一個人在房間裡,靜靜地坐下來,面對自己許許多多的弱點。有一些讀者感嘆說,你真敢寫啊,其實我可能到80歲的時候會更坦誠一些。」
歷史裡,珍視人的命運
陳沖是著名演員、導演,她顯赫的家世也一直為人津津樂道:那是上海著名的醫學世家,她的祖父、外祖父以及父母都是中國有名的醫學家。
作為一名藝術從業者,比起祖輩,陳沖總感嘆自己非常淺薄,「我不是知識分子」。
但憑藉一個文學編輯的直覺,金宇澄篤定陳沖是一個很好的寫作者。「我看了她在微博上發的一些文字,就知道她是一個好作者。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在1980年代出國留學前就已經在雜誌上發過文章了。」
在金宇澄看來,陳沖建立的紙上王國,細膩、自由、直率,她的人與事,尤其幾代知識分子的歷史,填補了文學上海的敘事空白。「她的爸爸媽媽都是科學家,但他們做不了這個事。這裡有一種宿命,就是要由陳沖寫下這些文字,完成這個事情(記錄家族的歷史與故事)。」
金宇澄
因為這一次寫作,陳沖也對歷史有了更深的感觸。「一個普通人的記錄,哪怕是流水帳,也有意義,因為那裡有個人的命運在裡面。」
「我最欣慰的一件事情是,一些與我同時代的讀者,會開始跟我回憶起他們的姥姥,說當時也是這樣,拿玻璃絲編了放在玻璃瓶外面,當喝茶的茶杯。大家想起自己家裡許許多多的事情,大家給我的反饋都很生動。我相信我們每個人的歷史,從一個長久的觀念來說,都是有意義的。」
越是面對殘忍,越知道愛是什麼
在周軼君看來,這本《貓魚》有一個主題,那就是「愛」。「裡面也寫到了一些不愉快的,甚至非常受傷的經歷,但我最震驚的是,裡面沒有一點怨恨。」
但這份被愛包裹的文字背後,是殘忍的現實生活。陳沖回應道,母親的病重刺激著她的回憶:「當時的情感是非常敏感的,有許許多多的痛楚、悲傷。我從記憶中打撈出母親那麼多的形象碎片。」在對愛與失去有著最真實體驗的時刻,她寫下了生死別離:「對我來說,愛是生命中最大的動力。」
「我發現一個人去世以後,她體內其實有n個原子,她的實質中63.7% 是氧氣,21% 是碳, 1.4% 是鈣,1.1%是磷,等等。這一切釋放和蔓延開來,在60天內它們便波及全球的空氣。在剛出生的孩子身上,也會有她的一部分的原子。母親將永遠循環在風裡、水裡、土壤里,母親將存在於萬物中,這個想法給我帶來安慰。」
陳沖還說,正是因為生活里有殘酷,才會有愛;因為恐懼,才會有美。
「沒有任何美是可以獨立存在的,你越懂得殘忍,越懂得恐懼,你就會越嚮往美,越知道愛是什麼。」
活動嘉賓與觀眾大合影
陳沖向上海圖書館贈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