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當年的確是跟外公的情人一起辦喪禮。」
字數不多，但信息量極大。
還是分分鐘上熱搜的那種。
但是，這卻是一個導演的真實經歷。
他把這經歷，改編成了電影，順道拿了一個票房冠軍——
《孤味》
1
她，叫林秀英，今年70歲。
是當地有名的傳奇人物。
從路邊攤賣到開餐廳，
不管年紀多大，走到哪裡，人們都尊稱她一聲「林小姐」。
今天，是她的生日。
所有人都知道，晚上她要大擺壽宴。
只是，小女兒佳佳接到一個電話，打破了一切的美好。
掛了電話，佳佳來到了醫院。
躺在病床上的，是佳佳的父親，陳伯昌。
父親的情況不容樂觀，最後一個心愿，是想回家。
只是，他等不到那一刻，就永遠合上眼。
下一個場戲，十分有意思。
一場壽宴，撞上一場喪事。
林秀英、佳佳、小孫女，看到陳伯昌的遺體，反應完全不一樣。
佳佳十分傷心，不斷抽泣。
林秀英有點落寞和無奈。
小孫女全程問號，還問外婆這是誰？
林秀英看了佳佳一眼，跟小孫女說，這是她爸。
小孫女秒懂，那不就是我的外公嗎？
之後，林秀英的另外兩個女兒，聞訊趕到。
大姐阿青跟二姐阿瑜說，那咱媽的壽宴怎麼辦，要取消嗎？
阿瑜說，取消了所有人都知道咱家出事，不妥。
最後，林秀英拍板，該吃吃該喝喝。
對於去世的丈夫，林秀英的話語間全是怨氣。
2
壽宴上，林秀英的弟弟，對於去世的陳伯昌也是沒一句好話。
飯桌上，還空了兩個位置，是給林秀英的哥哥們預留的。
從弟弟的話得知，兩位哥哥和林秀英已經老死不相往來很多年。
壽宴結束後，林秀英和小孫女來到醫院。
她想知道送陳伯昌來醫院的人的聯繫方式。
護士告訴她這個人叫蔡美林。
回到家，林秀英讓孫女把這個人的手機號存到她的手機里。
孫女問，你要找她對質嗎？
林秀英淡淡地說，她也是一個傻女人，是一個被你外公騙了的人。
一聽，這其中的故事就不少。
當年，林秀英還在辛苦擺地攤賣蝦卷。
結果西裝革履的陳伯昌，上來就甩她一張離婚協議書。
林秀英不解，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離婚。
陳伯昌說，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林家，我沒有臉面繼續留下。
林秀英想挽留，但陳伯昌去意已決。
那一紙離婚協議書，放到發黃髮皺，她都沒有簽。
因為這麼多年，她一直耿耿於懷，從未放下過。
林秀英拿起手機，想給蔡美林打電話，但對方沒有接聽。
在籌辦喪禮的過程中，三個女兒難得都陪在了林秀英身邊。
孫女問外公為什麼要帶墨鏡，是因為耍帥嗎？
佳佳說，不是，父親眼睛不好，畏光。
二姐阿瑜說，才不是，是因為跳樓傷到眼睛。
當年，佳佳還沒有出生，陳伯昌失聯了好幾個月。
最後，林秀英帶著阿青和阿瑜到旅館抓姦，陳伯昌嚇得跳窗逃跑。
最無語的是，這住旅館的錢，還得林秀英掏。
家裡都揭不開鍋了，陳伯昌還有心情出去玩女人，可以說渣得很徹底了。
按照中國「死者為大」的傳統，為死者完成最後的遺願是對死者最大的善意。
陳伯昌的遺願是想回到他和林秀英的家。
但林秀英堅持把靈堂設在殯儀館。
3
守靈期間，林秀英和孫女抽空去了一趟台北找蔡美林。
兩人來到一家酒吧門前，開門的是蔡美林的員工。
這位大波浪說美林姐很專一，和陳伯昌在一起十幾年。而且每年都會回台南上香。
林秀英小聲嘀咕，我也去上香，怎麼一次都沒碰見過。
另一邊，舅舅來到靈堂，話語間對陳伯昌充滿了恨意。
佳佳問舅舅，自己父親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那麼恨他。
舅舅說，那是因為當年陳伯昌做了許多對不起老丈人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大舅和二舅沒有出席林秀英壽宴的原因。
阿瑜見狀趕緊打斷了舅舅。
舅舅一直替姐姐感到不值，他覺得這些年最放不下的人是姐姐。
這些年，佳佳一直背著母親，跟蔡美林聯繫。
從蔡美林那裡，佳佳知道了更多關於父親的事。
父親年輕的時候還當過警察，最喜歡每天跟街坊鄰居聊天。
父親很喜歡這個工作，因為符合他的個性，和母親結婚兩三年後，父親就把警察的工作辭了。
蔡美林臨走前，把一份點心交給佳佳。
當年，陳伯昌要走，看見了放學的佳佳，隨手給了女兒一塊點心。
這麼多年，父親一直記得佳佳喜歡吃這個。
今天是陳伯昌的頭七，眾人跪下給亡者敬酒。
孫女發現一隻小強出現在了貢品上，眾人被嚇了一跳。
最後，林秀英出面，一腳踩死了它，最難過的應該是佳佳。
因為她覺得這是父親顯靈了。
4
晚上，林秀英跟佳佳說，你爸再沒出息，也不會變成小強回來的。
佳佳問母親，為什麼當年父親要辭了警察的工作。
林秀英說，因為警察掙得少。
睡覺前，孫女提出要跟林秀英睡，因為她害怕今晚外公回魂。
林秀英說，不用怕，即便你們沒見過，他也知道你是他的孫女。
孫女八卦，問林秀英當年是怎麼落入外公手裡的。
林秀英從抽屜拿出一個鐵盒，裡邊裝著陳伯昌和她的合影，還有陳伯昌寫給她的情詩。
這些是屬於她和陳伯昌最美好的回憶。
孫女念著這些泛黃的信件，林秀英的嘴角微微上揚。
只是，動人的時光，未必可以地老天荒。
這一天，靈堂來了一位客人。
大家的反應全都不一樣。
佳佳一臉懵。
林秀英很震驚。
阿青和阿瑜上前擁抱了她。
來的人其實是林秀英第三個女兒阿眉。
當年因為家境困難，把她過繼了出去。
阿眉被抱走的時候，林秀英把自己鎖在房間不肯出來。
一直以來，她覺得最虧欠的人就是阿眉。
阿眉雖然將生父生母稱之為叔叔阿姨，但眼神里卻依舊是女兒對母親的疼惜和思念。
由於她是懷著身孕來祭拜生父，林秀英很擔心喪事給腹中胎兒帶來厄運。
所以急忙讓二女兒拿來紅線，系在她的腹部，用紅線來阻擋晦氣。
林秀英看著阿眉離開的背影，跟阿青說，她沒有留在咱家吃苦，反而比較好。
其他幾個女兒，在父親缺位的環境下，野蠻生長。
但，都有一個共同點：
和母親林秀英不親。
阿青，在親戚的眼中，是最像不負責任父親的代表。
她生性浪漫，愛好自由。
即便結了婚，也不願被婚姻束縛。
幾年前，患了乳癌，丈夫辭職照顧她。
病好之後，阿青就要跟丈夫離婚。
丈夫不同意，跑來靈堂求和。
父親去世那天，阿青在壽宴上重遇同學阿關。
一來二去，兩人有了感情。
誰知，阿青的癌症復發了。
想到要重頭再經歷一遍抗癌的過程，阿青崩潰大哭。
不知道內情的林秀英還在責怪阿青，說她不懂珍惜，放棄一個願意等她的男人。
難道要像她爸一樣七八十了還在流浪。
聽到這句話，阿青忍不了了。
二女兒跟大姐的性格剛好相反。
為了能讓母親開心一點，她壓抑自己的喜好，拚命讀書。
林秀英把她作為自己的臉面，讓她好好讀書，將來學醫，從未問過她真正想要什麼。
現在，她執意要送女兒出國念書，就是不想女兒走自己的老路。
她不想女兒的人生只有考試、讀書、結婚生子。
但她也沒有問過女兒真正想要什麼。
阿瑜不知不覺活成了另一個「林秀英」。
相比之下，小女兒佳佳是最幸福的一個。
一直生活在林秀英身邊，現在林秀英把餐廳交給她打理。
但她並不知曉父親和母親家族的糾葛。
母親的專制讓她不滿，心裡記得的，全是父親對她的好。
她也是姐妹中唯一能跟蔡小姐共情的人。
5
今天，靈堂來了最後一波客人。
蔡美林帶著幾個姐妹，從台北趕來，見陳伯昌最後一面。
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很準，林秀英雖然從未見過蔡美林。但她全程死死地盯著蔡美林，盯著這一位陪伴陳伯昌走完餘生的女人。
她還特意問了一句，蔡小姐人沒有來嗎？
在場所有人都不吱聲，想要保守最後一個秘密。
林秀英目送蔡美林一行人離開，終於還是開口喊了一句「蔡小姐」。
蔡美林的不請自來，阿瑜覺得這事辦得不地道。
但佳佳卻處處站在蔡小姐那邊，為她說話。
只有阿青一個人，喝酒看戲。
孫女趁機偷偷聯繫外婆。
她的想法很簡單，為什麼大家不把話當面數清楚，一定要在背後猜來猜去呢。
接下來，是全片唯一一場母女爭吵的戲。
林秀英不明白，自己含辛茹苦養大三個女兒，卻輸給一個沒有盡過半點父親責任的渣男。
佳佳是林秀英最疼的女兒，但在她的心裡，卻只念父親和蔡阿姨的好。
佳佳不解母親為何對父親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父親和蔡小姐也是真心相愛的。
這個時候，二姐又說出了一個真相。
當年父親偷拿外公印章找銀行貸款做生意，結果生意失敗，外公因此一病不起。
大舅和二舅怨恨母親，不讓她出席外公的喪禮。
第二個幫父親說話的，是阿青。
她知道母親家族的強勢，父親一直抬不起頭做人，所以才想孤注一擲，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
結果父親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父親知道沒能力補償母親，索性一走了之。
阿青一直覺得，母親的愛過於強勢，讓她有負擔。
這也是她癌症復發後不想跟母親說的原因。
因為她知道母親一定會拼勁全力照顧自己，但是假如自己最後還是因病去世，自己便無法回報母親的恩情。
她不想對不起誰，乾脆假裝沒心沒肺地活著。
我們都喜歡對最親的人說最傷人的話。
這一晚，母女們註定一夜無眠。
6
第二天，林秀英去寺廟祈福。
一道是為大女兒的健康求，一道是為自己什麼時候能見到蔡美林求。
沒想到，簽很靈。
林秀英出門，就看到了前來上香的蔡美林。
林秀英第一次，從丈夫的情人口中，聽到他對自己的評價。
陳伯昌因為當年印章的事，不敢回來。
時常對蔡美林說，他對不起林秀英，對不起女兒。
林秀英聽完，哭得很傷心。
知道陳伯昌死的消息，她沒有哭。
不被女兒們理解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對於陳伯昌遲到的歉意，她哭了。
這裡邊，其實還有陳伯昌為她保守著的一個秘密。
關於當年偷印章的終極真相。
這一次，林秀英不打算瞞著女兒和孫女。
印章其實是她偷的，父親知道後怕她在娘家沒依靠，才說是陳伯昌偷的。
這個秘密，陳伯昌一直守口如瓶。
林秀英說，現在說出來，我就不欠他的了。
完了，她把陳伯昌留下的金子和自己這些年攢的金子，分給女兒們和孫女。這其中也包括了阿眉的那一份。
三姐妹，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
佳佳拿出父親生前送她的點心，又勾起了三人對父親的美好回憶。
母女沒有隔夜仇，沒有什麼是一個擁抱解決不了的。
告別儀式當天，林秀英終於在那張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把有關陳伯昌的所有東西打包好，交給孫女讓她給她的母親拿去燒掉，送給天國的陳伯昌。
這是林秀英為自己，為這個家，送上最後也是最偉大的溫柔。
浴缸里的三條錦鯉，隱喻著陳伯昌、林秀英、蔡美林三人的和解。
最後的告別儀式上，蔡美林的出席，就是最好的證明。
只是這一次，林秀英沒有出現。
她坐著計程車離開，在車裡唱起那首《孤味》。
恍惚間，陳伯昌就在她的身邊，跟她一起合唱。
當所有人走了之後，她一個人返回告別大廳。
跟陳伯昌做最後的告別。
END
《孤味》是2020年台灣省的票房冠軍。
有網友會把它稱為寶島版《李煥英》。
雖然同樣是家庭題材，同樣笑中有淚，但兩部電影要表達的內核完全不一樣。
《李煥英》要講的是母愛的偉大，
《孤味》要講的是時代重壓下，一個母親關於愛情和親情的堅守。
《李煥英》前半部分有多好笑，後半部分就有多好哭。
《孤味》並沒有設置很強烈的戲劇衝突，看下來不會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更像一杯回甘的茶。
中式家庭的相處模式，大多數是「愛在心中口難開」。
把隱忍和無私奉獻作為美德去歌頌。
明明可以講出來化解的矛盾，卻喜歡你瞞我瞞，互相築起一道心牆。
借親情之名互相傷害，算是中式家庭的傳統了。
因此，電影結尾的處理才稱得上是高明：
給了情人身份，給了死者體面，給了子女交待，給了自己一個有愛的丈夫的靈魂。
林秀英的「放手」，顯得更有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