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岩是英雄。北京奧運開幕式萬眾歡騰的時刻,我自己心裡邊一直有她的身影。謝謝她!」
——張藝謀
張藝謀一生合作過女演員無數,只有劉岩,讓他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你是我心中最深的痛,你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
人們都說,劉岩是張藝謀這輩子虧欠最多的女人。可是,人生就是這樣,福也,禍也,不受你的掌控。
事情發生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
26歲的劉岩作為中國古典舞的代表人物,順理成章地收到了張藝謀的邀請,成為唯一的獨舞《絲路》的A角。
她將在全球觀眾的注目下,完成一段為時2分半的舞蹈。
可誰能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2008年7月27日,距離奧運會開幕式還有12天,彩排時,劉岩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就在她從「電子報紙」跳躍到另一平台上時,工作人員由於失誤,把平台車提前推動了1秒。
只有1秒的誤差,卻讓劉岩從3米高台上墜下。
那一秒,上萬人都停下來了,音樂也不放了,劉岩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鳥巢的地上。
那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麼。
睜開眼睛,她對現場編導說的第一句話是:
「我們明天下午5點到鳥巢對吧?」
劉岩被送到醫院後,她的父母收到通知,急忙從呼和浩特趕來。
那一刻,他們悲痛欲絕。
僅僅因為工作人員1秒的失誤,劉岩不但失去了享受奧運會洗禮的機會,還有可能在後半輩子,都無法再站起來。
真實的人生:痛,並痛苦著
我見到劉岩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輪椅上,靜靜地,倚在透過酒店落地窗灑下的餘暉里。
回憶起11年前的那個晚上,她清晰地記得,躺在病床上,她下半身有一種嚴重的燙傷感,那種痛,是根本沒辦法忍的。
可是,那個時候的劉岩,來不及在乎。
在住院的半年時間裡,劉岩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拚命地做著康復訓練。
她堅信自己一定可以通過訓練,雙腿走出醫院。過去學跳舞練功的時候,那麼多苦都挺過來了,她不可能坐輪椅的。
她就像一個溺水的嬰兒,緊緊地抓住康復訓練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每天媽媽來醫院陪她吃飯的時候,她都至少要問上十幾遍:
「媽,你說我能走嗎?我會好嗎?」
她至今都記得,她和媽媽面對面坐在病床上吃飯,媽媽低著頭,沒有看她,一邊大口大口地咽著米飯,一邊回答她:
「能!一定可以。」
其實,媽媽是醫生,幾十年的專業知識告訴她:女兒站不起來了。
後來爸爸告訴劉岩,摔傷當晚的11點,媽媽在電話里聽到了「摔到脊髓」的診斷結果,當場就暈過去了。
那四個字意味著什麼,媽媽再清楚不過。
但每次劉岩詢問媽媽的時候,她仍然堅定地告訴女兒,可以的。
「我現在想,當時對她挺殘忍的,她得睜眼說瞎話啊。」
半年後,奇蹟仍然沒有發生。
劉岩被確診為高位截癱,她再也站不起來了。
「現在,我還在接受自己的過程里」
11年後的今天,劉岩坐在輪椅上出現在我面前,她畫著精緻的淡妝,一個人吃著下午茶,和我一個月前在CCTV直播舞台上看到的她一樣從容。
可是劉岩卻告訴我說,直播的前一晚,她一個人在酒店滑著輪椅散步。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明天的舞台上,所有的舞者都是健全人,只有她一個人坐輪椅,她怎麼就變成一個身體有障礙的人了呢?
想到這,她還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瞞你,那個痛點,其實始終不能平靜。」
雖然,在無數次的採訪里,劉岩都說她可以更坦然地坐在輪椅上了,可到底還是在乎的。
前不久,她去天橋觀看了一場演出,有媒體記者發現了她,和她約了一篇舞蹈評論的文章。
那一刻,劉岩突然覺得特有成就感,她跟我說:
「嗯,寫評論這事讓我特別有成就感,因為自己一個人坐在電腦前,就可以獨立一完成了。」
這也一個舞者最後的倔強,對獨立這件事,她異常渴望。
聊至中途,看到她的茶杯空了,我下意識去拿水壺續水,她突然高聲地連說了三遍: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受了傷,你必須學會轉換角色」
劉岩用了11年的時間,告訴自己「我得自己來」。
11年前,走出醫院時,所有人都安慰她:
「劉岩,你看這麼大的坎你都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但她知道,不會的。
只是堅強是必須的,因為要活下去,別無選擇。
後來,劉岩在老師的點播下,開始考博,轉型在北京舞蹈學院當老師;又在中國社科院讀博士後。
她逼著自己安靜下來,讀專著、做研究、寫論文。
和劉岩見面的前一天,她剛剛收到博士後出站的通知。
她說,現在的自己新長出了「兩條腿」:一個是舞蹈,一個是公益。
她把「手舞」帶進大眾視野,讓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原來手部的線條,還可以這麼優美;
她創建了自己的基金會,把當初別人給予她的溫暖,傳遞給更多需要幫助的人,讓喜歡藝術但有身體障礙的孩子,擁有更多學習的機會。
今年中秋節,她剛剛去看望過資助的孩子們,看到他們純真的笑容,劉岩覺得自己的生活,變得更清朗了。
與痛苦握手言和,是永恆的人生命題
這只是劉岩的故事嗎?
其實,在某些方面,我們都是她。
苦難不值得歌頌,可我們都難逃痛苦。
當我們不得不面對苦難時,是否也能像劉岩一樣,
對痛苦做減法,對生活做加法,站在苦難之上,讓自己更強呢?
看著走出死局的劉岩,我真切地體會到:
生活中最值得感謝的人,永遠都是那個有勇氣正視苦難的自己!
這種勇氣,不是浪漫的人生格言,而是生命的韌性。
我由衷希望每個人都不因苦難而感知生活,我更希望通過劉岩的故事讓大家看到:
如果痛苦真的出現了,你會比你想像的堅強。
只要你不說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