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18日刊| 總第3331期
近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發布了《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關於進一步規範電視劇、網絡劇、網絡電影規劃備案和內容審查等有關事項的通知》的文件。
《通知》主要從拍攝製作備案公示、加強「注水劇」治理、加強視頻網站的審查管理、防止隱形變異獲取「天價片酬」四方面對影視行業提出了進一步規範。
《通知》發布兩周來，行業的反應較為理性。一部分從業者尚未注意到這一現象，也有一部分從業者知道新規出台，但具體和以前有了哪些變化不太清楚，多數媒體仍將報道重點放在了「加強『注水劇』管理」這條。
《通知》的出台對行業有何利弊？有哪些舉措與一線從業者息息相關？帶著問題，我們對話了編劇余飛、編劇宋方金、編劇武瑤，以及幾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製片人。筆者根據他們的回答，成此文章，為大家解惑答疑。
新《通知》發布，備案鬆綁是好事
最近發布的《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關於進一步規範電視劇、網絡劇、網絡電影規劃備案和內容審查等有關事項的通知》，本質上是對2020年2月總局發布的《關於進一步加強電視劇網絡劇創作生產管理有關工作的通知》的一次補充和調整，標題也從進一步加強變成了進一步規範。如果說，「加強」是對之前要求細則的嚴格化；那麼，「規範」則有松有緊。
與三年前相比，最大改變是項目備案時不用完成全劇本了。
《通知》提出，電視劇、網絡劇項目在申報備案公示時，製作機構毋需完成全部劇本創作，但需要提交1萬字左右的劇本大綱和創作闡述。要知道，過去三年影視項目備案，製作機構必須向省局承諾已基本完成劇本創作。
編劇宋方金認為，這條細則的發布，會極大解放劇本生產力，並推動更多的項目儘快走上正軌。影視劇劇本的創作，實際上在拍攝完成之前一直是動態的、不斷調整的。申報備案如果要求全劇本，會遲滯項目整體生產周期。
編劇宋方金
將申報備案從全劇本更新為萬字大綱，也可以進一步規範影視生產的流程，提升電視劇生產規模和多樣化以及質量。
「因為很多投資方和出品方在生產電視劇的時候，劇本創作和其他生產程序是同步的，比如導演和演員以及其他主創的敲定，而這些主創有時候進來也會對劇本創作形成影響。」宋方金道。
有一線從業者告訴筆者，再早之前也不要求全劇本申報，可能是前些年行業「發大水」，亂七八糟的項目太多，隨便寫點就敢立項，占用了太多資源，最後拍不出來、魚龍混雜的作品數不勝數，招致觀眾不滿，行業生態混亂。
全劇本備案有利也有弊。最大的問題是劇本太趕以致於質量糟糕，「但確實是完成本。」項目推進不順，有些公司就會把『鍋』甩到編劇身上，以此為理由剋扣編劇的薪酬。「而且每年備案的項目太多，只能抽查。」
編劇余飛認為，此次調整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注水劇本充數，二是編劇受到甲方打壓，影響了行業的生態。調整之後，全劇本沒寫完也可以備案了。雖說也有點風險，但是製片方創作的自由度更多一點，運作的空間更大一點。
編劇武瑤認為，從完成全劇本到只需要一萬字的劇本大綱，可以讓編劇和製作方更關注故事創作，在藝術表達上有更大的創作空間，而不需要反覆打磨修改劇本之後再報審，加快了項目運作的效率和速度。
編劇武瑤
申報備案的另一個變化，是劇情涉及政治、軍事、外交、國家安全、統戰、民族、宗教、司法、公安等內容的電視劇、網絡劇項目，可先提交劇本大綱申報備案。只有經審核需要出具省、自治區、直轄市以上人民政府有關主管部門或者有關方面書面同意意見的項目，才需要按審核意見提交後再申報備案。
與此同時，經過審核同意公示的項目，製片方還可以申請完整劇本徵求有關主管部門或者有關方面審讀意見，廣播電視行政部門配合做好協審工作。
在宋方金看來，這讓創作更自由了。降低了備案的程序和難度，使一些項目能夠儘快走上創作和生產的軌道，有問題可以在過程中解決，而不是項目剛啟動時就被上一道政策上的「保險鎖」，這道鎖可能會導致項目夭折。
余飛認為，這條細則可以讓製片方早點把盤子攢起來，可以讓資金早點進入。備案是一切的基礎，項目立不起來都是空談。「沒人投錢就是瞎折騰。」
編劇余飛
武瑤的態度相對謹慎，她認為，相關部門協審是保證項目專業性和導向性的重要方式。申報要求的改變，只是便於推進項目前期創作階段的效率，簡化辦事流程，但並不意味著審核要求會降低——很多問題是在製作階段才會出現。
也有從業者認為，這種調整並不能解決根本性問題。尤其是國家安全、軍事、外交相關的題材，最大的壓力不是來自申報要求，「一萬字也好，五十萬字也罷，裡面還是有很多東西是把握不準的。最終還是要全劇本。」
整治「注水劇」，又有哪些新措施？
《通知》的第二條「繼續加強『注水劇』治理，引導創作提升質量」，無疑是普羅大眾關注的焦點。近年來，微博、豆瓣等社交平台上對「注水劇」的討論層出不窮，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也出台了一系列治理「注水劇」的措施。
比起三年前，這一次的措辭明顯更嚴格了。以前是「提倡不超過40集」，現在是「原則上不超過40集……且，在完成片審查中要關注情節拖沓、內容注水現象，問題明顯的要進行刪減壓縮。」
這意味著，40集以上的劇或將絕跡。
針對這條細則，幾位編劇的意見統一：贊同。余飛表示，好劇要按照自然的規律。不是說40集以上就沒有好劇，但好劇還是少的，大部分情況下不超過40集這個概念是沒有問題的。況且，「原則上不超過」也不是說絕對杜絕。
宋方金認為，從電視劇創作規律來說，絕大部分故事都不需要40集以上的體量。電視劇的故事敘述模式，24集以內最有效率。但有些「大河劇」確實需要40集以上的體量。未來，40集以上的劇會大幅度減少，但不至於絕跡。
「有些值得用長篇幅講的故事，也需要破例。現在很多短網劇形成了對觀眾的吸引力，長劇的敘事效率低，這倒逼著一些出品方不敢再做『注水劇』。」
武瑤認為，「原則上不超過40集」是順應影視市場變化和降本增效的結果，也是一條指導性意見。市場和導向雙重影響下，40集以上的劇會越來越少。
《通知》第二條還對影視劇拆分成上下部、拍攝多季等方式規避集數要求，做出了規定：「原則上不允許短時間內連續播出2部以上人物、劇情貫通但分別取得發行許可的劇集。」武瑤說，這次調控針對的就是某些鑽政策空子的作品。
「雖然有很多故事確實可以支撐起較長集數，但實際上影視劇之所以拍那麼多集，還要搞上下部，是涉及製作成本和項目運營的問題，而非創作問題。所以政策導向的目的，是希望製作方更多關注故事本身，不要為了利益刻意傷害作品的藝術品質，更要杜絕演員以長集數來獲取暴利。」武瑤道。
不過，也有製片人對這條細則有所疑惑。只要想「注水」，不論是12集還是40集，該注的還是能注水。上下部是市場的選擇，應該讓觀眾自己決定。
《通知》第二條還有一處調整值得從業者注意：網絡劇每集時長參照電視劇時長標準管理。這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損傷網絡劇的審美獨特性？
在余飛看來，這並不會破壞作品的獨立完整性。影視劇本就有一定的規則，每集45分鐘和一集60分鐘、一集30分鐘區別不大，都是為了講好故事。
宋方金認為，網劇的靈活長度使網劇形成了一種獨特而自由的風格，是劇集生產的一種新形態。時長的標準統一的確會使這一新形態變得模板化。多數觀眾在移動網際網路上看網劇，對時長的敏感度可能跟原來的電視劇有些許差異。
武瑤則表示毋需擔心，這條細則的矛頭指向的仍是那些打擦邊球的「注水劇」。「所有的政策導向的出發點，是鼓勵創作者創新、製作精品，如果能發揮網絡劇時長上的自由度，這是一種體裁創新行為，不太可能受影響。」
網劇與電視劇，雖說一曲同源，都是為了講好故事，但本質上依舊存在著播出形式的差異。希望在接下來的劇集生產中，能夠隨著這些差異形成一些政策和措施上的靈活配置。
說到底，生態多樣化，才能帶來更多具有原創力的作品。
還有哪些流程可以調整？
還有些從業者，與筆者對話中，說了些掏心窩子的建議。
一名製片人對《通知》第三條中提出的「視頻網站應至少提前30個工作日將樣片及相關材料送廣電總局電視劇司覆核」有所困惑：這是不是又多了道工序？覆核的人和以前發證的人是一批人嗎？如果是一批人為什麼還要再審一次？
事實上，在對話中，有不少從業者也對現行政策未來調整提出了希冀。
一個資深影視人告訴筆者，他希望政策可以在兩個方面進一步規範化。
其一，是同一部劇審核人員儘量不輪換。之前很多時候，審劇本的是一批人，審成片的是另一批人。原先劇本提出的問題改了，到了成片又有了更多的問題。甚至有成片審核專家的意見，和劇本審核專家的意見完全是相左的。
《通知》第一條的發布，或許可以改善這個問題。一位知名編劇告訴筆者，據他了解，新規出台後，立項備案和成片審查將由同一個人或同一撥人負責。
也有從業者告訴筆者，希望成片交上去能有個回復期限。他手頭有一部劇，交上去時日不短了，一點反饋都沒有。「去年我都想轉行賣保險去了。」
其二，能否有一個與審核專家面對面或者線上不見面交談的機會。很多時候，專家的意見很對，但也有些時候，意見是基於生活邏輯提出的，而在戲劇結構中這些問題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另外，有些時候專家們自己的意見都不能統一。
尾聲
近日公安部召開的公安題材影視劇創作管理座談會，傳遞了積極的信息。公安題材影視作品的審查已然提速，近日定檔的電影《堅如磐石》就是受益者，不少劇集的審看也提上了日程。
公安部黨委委員、政治部主任凌志峰在座談會中提出，要持續打造公安題材影視劇精品力作……要加強重點項目扶持，加強優質資源整合，及時發現、大力扶持題材立意好、製作水平精、藝術水準高的公安影視作品……健全與影視主管部門和製作單位的常態化協作機制。
顯然，《通知》的發布會給行業帶來不小助力。今年的暑期檔電影，讓觀眾和業界重拾對國產片的信心。國產劇能沿著這波熱潮，迎頭趕上嗎？
【文/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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