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櫧策的「道謙信」 | 來源@澎湃新聞
「即使你覺得當前的社會讓你感到很壓抑,也建議不要老看小說、外國小說、活在童話世界裡,也要看看中國的儒家思想書箱、國學書籍……人類的進步需要更新秩代。」
因家暴分開後,余秀華的前任楊櫧策給她寫了一封「道謙信」。
公眾人物的道歉,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分析文字,試圖從中嗅出隱含的情緒,評判對錯。
而這封錯字連篇的道歉信,「她一定是想從我這裡學到點什麼」的自信,指點詩人該讀什麼書的居高臨下,試圖以愛國名義網羅罪名的小心思,讓人連探究的慾望都消退了。
我們選了一些寫外國小說和看外國小說的名人道歉「範文」,克制、激烈、意難平、坦蕩的自私,心意在字句間直白表露,或許能給下一個需要道歉的人些許啟發。
特德·休斯
最後的信
特德·休斯與西爾維亞·普拉斯
特德·休斯與西爾維亞·普拉斯的婚姻悲劇,至今是二十世紀後半葉英美詩壇的一樁最大公案。
休斯作為英國桂冠詩人,寫過《雨中鷹及其他:詩選1957-1994》《烏鴉》等40多部作品,西爾維亞則有代表作詩集《巨人及其他詩歌》和自傳體小說《鐘形罩》。
西爾維亞終於無法忍受休斯的多次出軌,自殺離世。在那之後,休斯沒有道歉和解釋,他開始寫詩,最終集結成《生日信件》。
「我不時地寫一兩首這樣的詩作,斷斷續續,長達二十多年,我的目的是尋找一種最簡單、心理上天真而赤裸的語言。我與她在思想感情上的交流,可以說是直接的,無拘無束的,無自我意識的。在一定程度上,我的確找到了那種最親近的波長。—首首詩作因而成了我生命的載體,我把它們保存下來了。」
同年,休斯去世。
他寫與她的最後一次見面,《最後的信》。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最後那晚。一切都經雙重、
三重曝光。星期五,傍晚我最後見到你活著。
煙灰缸里,燒著你給我的信,
你笑得奇怪。我搞砸了你的計劃?給我的震驚比你預想得早了?是不是我趕回來太快?
一個鐘頭後——你就會去到我不可能追蹤到你的地方。
我本可能在你鎖著的紅門前轉身那扇無人打開的門,你的信仍在手裡,
一道無法接地的雷電。對我,那就會是電擊治療。
我會一遍又一遍,能讀就讀
讀整個周末,要不就滿腦子想著。
它將會重整我的腦子,以及我的人生。你計劃的治救需要一些時間。我無法想像
我會怎麼度過那個周末
我無法想像。你謀劃了一切?」
薩特
歉意在悼詞中
薩特和加繆
加繆以長文《不當受害者也不當劊子手》提出立場,薩特則寫出《魔鬼和上帝》,肯定暴力作為手段的正當性。互相欣賞對方才華的兩個人,終因政見不同,於 1952 年公開決裂。
1960 年加繆去世,薩特的悼詞如下:
「他和我之間發生過爭執:爭執,這並沒有什麼——即使我們再也不見面——而這恰恰是我們在這個狹小世界裡互不忘卻、共同生活的另一種方式。這並不妨礙我經常想到他,在他閱讀過的書報的篇頁里感到他的目光,並且自言自語說:'他會怎麼說呢?他此刻在怎麼說呢?'。
隨著事件的變遷和我情緒的不同,有時我認為他的緘默過於謹慎,有時又認為他的緘默非常痛苦。他的緘默,就如熱和光一般,是一種日常必需的特質,不過是一種人的特質。人們可以同意或反對他的思想,他在自己的作品——尤其是那部最優美也最不為人所理解的《墮落》——中所透露的思想;但人們在生活中總要體驗這種思想。這是我們的文化所特有的一種奇遇,一種運動,人們一直在試圖猜測這運動究竟包含哪些階段,何時才是它最後的終結。 」
維吉尼亞·伍爾芙
致丈夫的遺言
「我感到我一定又要發狂了。我覺得我們無法再一次經受那種可怕的時刻。而且這一次我也不會再痊癒。我開始聽見種種幻聲,我的心神無法集中。因此我就要採取那種看來算是最恰當的行動。你已給予我最大可能的幸福。你在每一個方面都做到了任何人所能做到的一切。
我相信,在這種可怕的疾病來臨之前,沒有哪兩個人能像我們這樣幸福。我無力再奮鬥下去了。我知道我是在糟蹋你的生命;沒有我,你才能工作。我知道,事情就是如此。
你看,我連這張字條也寫不好。我也不能看書。我要說的是:我生活中的全部幸福都歸功於你。你對我一直十分耐心,你是難以置信地善良。這一點,我要說——人人也都知道。假如還有任何人能挽救我,那也只有你了。現在,一切都離我而去,剩下的只有確信你的善良。我不能再繼續糟蹋你的生命。」
博爾赫斯
「但我有什麼辦法?」
博爾赫斯
博爾赫斯曾說:「如果有天堂,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在對談中,他對自己一生的定義則是「一部錯誤的百科全書」「一座博物館」。他承認錯誤,但面對錯誤只得一句話:「但我有什麼辦法?」
「巴恩斯通:
你能否告訴我們,當你在生活中走錯了路,你都碰到過怎樣的災難或好處?
博爾赫斯:
你是指我錯寫的書嗎?
巴恩斯通:
是的,還有你錯愛上的女人和你錯花的時間。
博爾赫斯:
是的,但我有什麼辦法?
所有這一切,錯誤的女人、錯誤的行為、錯誤的事件,所有這一切都是詩人的工具。
一個詩人應當把所有的東西,甚至包括不幸,視為對他的饋贈。
不幸、挫折、恥辱、失敗,這都是我們的工具。
我想你不會在高高興興的時候寫出任何東西——幸福以其自身為目的。
但是我們會犯錯誤,我們幾乎每天夜裡都要做噩夢,我們的任務就是把它們變為詩歌。
而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詩人,我就會覺得我生命的每一時刻都具有詩意。
我生命的每一時刻就像一種黏土,要由我來塑造,要由我來賦之以形態,把它煉成詩歌。
所以我覺得我不該為自己的錯誤而抱歉。
這些賦予我的錯誤產生於極其複雜的因果之鏈,或者毋寧說無止境的結果與原因之鏈——也許我們的錯誤並非始於原因——以便讓我將它們轉化為詩歌。
我當然知道我已經八十歲了,我希望我會隨時死去。
但又能拿死亡怎麼辦呢?
只好繼續生活,繼續做夢,既然做夢是我的任務。
我不得不時刻沉浸在夢境之中,然後這些夢就只能變成話語,而我也只能抓住它們,盡我最大或者最糟的努力運用它們。
所以我想我不該為我的錯誤而抱歉。」
王朔
準備臨死前寫一個道歉信
王朔
「我準備臨死的時候給大夥寫一個道歉信,張藝謀我們認識很早了,老實說他是我的貴人,第一個一萬塊錢是他給我的,買《我是你爸爸》的版權。
他從《活著》以後,片子拍得不好,底下聊天,我說那有點臭大糞,北京話里的臭大糞沒有什麼,可以隨便說。
結果那報紙說臭大糞罵人,那邊就說你別罵人啊,怎麼成這樣了,我又不能不認這事兒,說你慫了,你不敢認,
我就認了,我還就真的說量,怎麼了。
但說老實話,張藝謀同志,後來有一點裝修大師了,我不認為他的歷史觀真是英雄那樣的權利崇拜。
但是這個就真的不由你了,你既然要這個, 那你就要那方面的犧牲。
我記得他當時《紅高粱》得獎回來,特別的紅的時候,我們聊天,他說這輩子拍十個好電影就夠了,跟庫布里克一樣就行了,結果現在到處給人弄金碧輝去。
人嘛,總是會變得,時代發展那麼快,人也會跟隨社會的發展而變化的,順應潮流是厲害的,從一而終也是厲害的。
人的追求是一直在改變的,跟著名利走也沒什麼錯。」
王小波
「我真怕你從此恨我」
王小波與李銀河
這是一封熱戀期的情書,連道歉都透露出可愛。
「這一件事你全明白了吧。我這件事情辦的壞極了。請你把它忘了吧。你把卑鄙的星期五的來信還給我吧。
我們都太羞怯太多疑了。主要是我!我現在才知道你多麼像我。我真怕你從此恨我。我懊惱的往家裡走,忽然想起小時候唱的一隻歌來,是關於一個老太太和她的小麵糰。小麵糰唱著這麼一支歌:
請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我給你唱一支好聽的歌。
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了。我怎麼解釋呢?我不能解釋。只好把這支歌唱給你聽。請你不要恨我,我給你唱一支好聽的歌吧。
你說我這個人還有可原諒的地方嗎?我對你做了這樣的壞事你還能原諒我嗎?我要給你唱一支好聽的歌,就是我這一次猜忌是最後的一次。我不敢怨恨你,就是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怨恨。我把我整個的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它真討厭,只有一點好,愛你。」
「現在可以說,孔孟程朱我都讀過了。雖然沒有很鑽進去,但我也怕鑽進去就爬不出來。如果說,這就是中華文化遺產的主要部分,那我就要說,這點東西太少了,攏共就是人際關係里那麼一點事,再加上後來的陰陽五行。這麼多讀書人研究了兩千年,實在太過分。我們知道,舊時的讀書人都能把四書五經背得爛熟,隨便點出兩個字就能知道它在書中什麼地方。這種鑽研精神雖然可佩,這種做法卻十足是神經病。」
在《我看國學》里,王小波這麼說過。
也許,常看儒學的人,該試著看看外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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