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姚以笙（化名）
作者｜廖穎瑤
「用力，用力，加把勁，再用力。對對對，加油，出來了出來了！」
早上9點打催產素，接著經歷了近10個小時的宮縮，終於等到宮口開了3指，進入產房打無痛，在凌晨12點多，我拼盡生平最大的「拉屎之力」，終於把一坨接近7斤的「耙耙」拉出來了。
靜脈滴注催產素後，每隔幾分鐘就出現一次宮縮並劇烈疼痛。/ 受訪者供圖
兒子皺巴巴的臉，完全談不上可愛。看了他一眼，我躺回產床，心想著等回到病房，就可以開始當好一個母親的角色，原來，是我太天真了。
01
為什麼就是沒有奶
縫完傷口後，助產士把娃抱到我身邊讓我喂奶。我之前做過功課，知道產後在出生半個小時左右喂母乳是最好的，這時喂奶有助於媽媽與寶寶之間的情感聯繫，寶寶的吸吮有更好體驗，更利於他的生長發育。我信心滿滿地把乳頭放到他嘴裡，心想：兒子，你餓了吧。
他吸了大概10分鐘，我低頭一看，心裡咯噔一下，這是吸了個寂寞？除了口水還是口水。除了有點麻有點痛，我再沒有其他感覺了。
呃……怎麼跟科普文章上說的不一樣，是哪裡出錯了嗎？助產護士安慰我：「沒事，可能剛生完，身體還沒反應過來要泌乳。」
因為是順產，我生完小孩之後沒感覺有多累，整個人還處於亢奮的狀態中。被推回到病房後，我就下床去上洗手間，隨後還把昨晚還沒來得及吃的晚飯——一碗雲吞麵三兩下就幹掉，再慢悠悠地對著熟睡中的娃狂拍照。
兒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張「身份證」。 / 受訪者供圖
過了一會，娃哭起來了，我跟先生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護工阿姨尋聲趕過來，說是娃餓了，讓我喂奶。孩子吸了大概20分鐘，不樂意了，又開始哭。我低頭檢查，發現跟之前在產房的情況一模一樣。
迫不得已，只能先讓護工阿姨沖點奶粉喂上。
醫院指定使用的喂奶粉工具——內含一個不鏽鋼小杯子和一把不鏽鋼小勺子。因為提倡母乳喂養，所以醫院不允許攜帶奶瓶進入產科病房。 / 受訪者供圖
到了第二天，我的乳頭被吸破了，強烈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神經。巡房醫生幫我檢查，她們指導我哺乳，我還自費去產康室按摩通乳，但收效甚微。越來越痛的感覺讓我開始對喂奶產生恐懼，每當聽到要喂奶，我都有一種想逃跑的衝動。
第五天，出院了，我帶著焦慮的心情轉戰到月子中心，又迎來了一堆難題。
02
是不是患上抑鬱症了
相比起醫院，月子中心通乳師的手法更為舒服一些。我看著乳汁出來了，心中大喜，這明明是有的不是嗎？
緊接著，我又加急下單了一套進口的吸奶器，打算雙管齊下。
產後第5天吸出的母乳只有幾毫升。 / 受訪者供圖
除了這些外力，每天兩大盅燉湯從不缺席，再加上月子水、糖水、肉粥等各種湯水，喝得我從早到晚肚子都是脹脹的，一天跑N次洗手間。可以說，能夠催乳的方法，我幾乎都用了。
在月子中心的其中一頓晚餐。 / 受訪者供圖
這期間為了追奶，我總是盯著喂奶時間，想著多喂一分鐘是一分鐘；乳頭總是破了又好，好了又破，每次喂完奶，我就塗上厚厚一層的羊脂膏，再蓋上一片保鮮膜，避免被衣服刮到。
但現實很殘酷，「奶渣」依然沒有逆襲成功，我心中好像壓了塊大石一樣，喘不過氣來。
我的家婆會時不時過來看娃，尷尬的是，如果遇上我剛好在喂奶，她會在旁邊瞪大眼睛看著。每次我喂完奶，她都強烈要求補點奶粉，說怕娃吃不飽。這無形中給了我很大壓力，本來就焦慮的心情再蒙上了一層陰影。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據理力爭，給她科普這一階段的嬰兒的食量需求。但在她不斷強調之下，我實在爭不過，只好逐漸妥協，按她意思增加奶粉的量。
產後第27天吸出的奶量，已經算是有史以來最多的了。 / 受訪者供圖
孩子快滿月的時候，我先生的小姨婆過來看孩子，立馬就給我傳授她家鄉的各種各樣催乳偏方。一種怪異的情緒湧上我心頭：「她是怎麼知道的？」再仔細想想，就猜到了答案。我微笑著認真聽講，心中其實已翻起了巨浪。
等她們走了之後，我立刻對先生髮飆了：「為什么小姨婆會知道我沒奶？如果不是你說的，就是你媽媽了，這是我的隱私，要不要遞個喇叭給你們？這是我自己的事，請你們以後都別干涉！」
忍著砸東西的衝動，我跑進洗手間，用力地甩上門，坐在馬桶上默默地哭起來。
網上不少有著相同煩惱的寶媽。 / 網絡截圖
我當然明白婆婆的出發點是為了孩子好，但一次又一次的質疑和強加干涉，讓我越來越懷疑自己能否當一個稱職的母親，我心中充滿負罪感，覺得是自己餓到孩子了。
類似消極的想法與日俱增，我的情緒越來越低落，有好幾次不受控制地落淚。甚至有一次，我坐在飄窗邊，看著十幾層樓下的車水馬龍，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幸好過了幾分鐘，我發現自己不對勁，趕緊轉移注意力，默默給自己打氣。
我不知道先生後來有沒有跟婆婆反映，我不想面對面引起衝突，唯一辦法就是選擇把她的一些質疑進行自動過濾，耳不聽為靜。
03
與自己和解吧
42天轉眼就過，我抱著孩子從月子中心回到了久違的家。
在家裡，我還是儘量地喂母乳，娃時常喝半小時左右就睡著。我無從查證他究竟喝飽沒有，所以其他時候都用奶粉補充。
產後第68天，只剩這一點奶量了。 / 受訪者供圖
當初懷孕產檢的時間，我加入了醫院一個孕婦微信群，裡面都是跟我同一時期分娩的孕媽。後來這個群就自動轉變成為寶媽群。我看著大家分享的催奶經驗，發現她們都提到一個詞——奶陣。
我查了資料才知道，奶陣來臨時，會感覺乳房發脹、乳頭有麻癢感，這時乳汁馬上就會噴薄而出。對比自己一直以來的感覺，卻一次都沒有體會過奶陣的出現，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的寶媽說，漲奶漲得很辛苦，而且乳腺發炎導致發高燒，甚至還住院了。我還在懷孕時聽說後挺害怕的，但後來發現根本是白擔心，我安慰自己：奶渣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不是嗎？！起碼，不用經歷可怕的乳腺炎。
產後乳腺炎是產褥期常見的一種疾病，多為急性乳腺炎，常發生於產後3-4周的哺乳期婦女，所以又稱之為哺乳期乳腺炎。 / 站酷海洛
後來有一次我媽說起，她當年生完我之後的一個月，奶水就沒了。我好像又找到了另一個安慰自己的理由：看吧，我媽也是這樣，說不定就是遺傳的，我也控制不了。
就這樣，我開始不再執著於奶多奶少，有就喂，沒有就沖奶粉，徹底放過了自己。兒子出生6個月後，在我回去上班前，他就自然而然地斷奶了。
江湖人稱「自取其辱三件套」——吸奶器、防溢乳墊、儲奶袋。兩百多片防溢乳墊、一百多個儲奶袋、整套吸奶器最後都轉賣給了小區的其他寶媽。 / 受訪者供圖
一位寶媽後來跟我抱怨，她兒子完全不肯喝奶粉，母乳擠出來放奶瓶里也不肯喝，只接受親喂，有時候出門很不方便，而且考慮到要上班，她為此愁死了。聽著她的話，我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絲慶幸。
在母乳喂養這件事上，作為新手媽媽的我，經歷了母乳焦慮到放棄母乳，心情也跟坐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有過失望有過焦慮，甚至差點患上抑鬱症，最後我想通了：既然命運就是如此，何必把自己逼到黑暗的死角里。能多喂母乳固然最好，如果實在不行，也不要勉強自己，只有自己心情好了，娃才會好。
編輯｜梁中明
封面｜站酷海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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