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道》:或許拍成電視劇,會更合適

2019-11-17     藤井樹觀影團

懸疑電影如今可謂大行其道,在全球電影人開始學習好萊塢類型片的時候,懸疑似乎是既有觀眾緣、製作成本也不高的一種選擇。西班牙的《看不見的客人》、印度的《調音師》,都是這種嘗試的成功者。

中國也不落下風,忻鈺坤的《心迷宮》和《暴裂無聲》無疑都堪稱佳作,《無雙》更是如開了「無雙」一樣無敵。

但不知道有多少人記得,曾經為我們和上一代人做懸疑犯罪類型啟蒙的,是一位叫海岩的作家。多年之後,再在銀幕上看到根據他作品改編的《長安道》,真的有些感慨。

《長安道》

導演: 李駿
編劇: 李駿 / 丁小洋 / 海岩
主演: 范偉 / 宋洋 / 焦俊艷 / 陳數
類型: 劇情 / 懸疑 / 犯罪
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上映日期: 2019-11-15(中國大陸)
片長: 113分鐘

和當下許多縝密細緻的懸疑謎團相比,《長安道》並不算非常完美的懸疑,中間的邏輯硬傷乃至於一些辦案的細節漏洞,會讓懸疑粉搖頭。其中涉及的人物關係,對於一部懸疑電影來說顯得也過於複雜了。

但如果你熟悉海岩就知道,這位大佬的作品,從來都不只是在破案啊。

1

還記得年少時看的海岩嗎?

要說海岩的話,這位的經歷恐怕比我們看過的大多數劇都精彩。80年代北京的文化圈子裡,他是相當亮眼的一位,與王朔、王蒙等相交莫逆,其作品裡許多關於文物的知識,都來自好友馬未都的科普。

在投身小說創作之前,他是北京市公安局最年輕的處級幹部!沒錯,真的是警察出身,所以他那些扎紮實實的犯罪故事,都有生活原型。

在80年代火熱的文學大潮下,他於1985年首度創作的小說《便衣警察》一炮而紅。兩年後,他親自編劇的《便衣警察》,成為中國電視史上最早的爆款劇。

而他後來的經歷甚至更加傳奇,先是被安排到中港合資五星級的崑崙飯店,出任副總經理,讓負債一千多萬的崑崙飯店神奇地轉虧為盈。

現在,他還是錦江集團有限公司副總裁、錦江(北方)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貨真價實的千億總裁!

這種人生經歷的人來寫小說?分明是開掛啊!其他故事這裡不多贅述,畢竟網上各種關於海大爺的神話故事俯拾皆是。今天要說的,還是他的作品。

哪怕是瓊瑤劇大行其道的年代,海岩依然能瓜分半壁河山。那些年的說法是,如果能演海岩劇,哪怕你只會背台詞都能紅!

早二十年,沒看過海大爺的「生死戀三部曲」,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這裡說的分別是《永不瞑目》《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和《玉觀音》,相關演員包括陸毅、孫儷、印小天、佟大為、袁立、劉燁……

甚至有個說法是,海岩劇男主角,定義了一代人的擇偶觀!從80年代唐國強、陳寶國的濃眉大眼,到了胡亞捷(《便衣警察》男主角)、陸毅、劉燁等纖纖弱質、面孔蒼白的憂鬱青年。

兩代人的擇偶觀

這些劇的魔力在於什麼?普法是第一步的,劇情讓人大開眼界啊!看過《永不瞑目》,一代人看見毒品都發抖;看過《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國內文物走私風氣一清;甚至街上混混都開始知道,堅決不能碰槍。

而海岩劇真正的魅力在於,將那個時代喜聞樂見的奇情故事,完美融入冷酷的犯罪推理。比如《永不瞑目》,沒人能忘記歐慶春和肖童那段姐弟戀。緝毒女警、臥底大學生和黑幫老大的妹妹,這三角戀的味道真的棒極了。

真愛與慾望的對決,纏綿悱惻的愛情。到肖童犧牲,歐慶春終於不必壓抑情感給了他的屍體深深一吻,多少觀眾都哭瞎了。

比如《玉觀音》,還是三角戀,但緝毒女警直接愛上毒販的故事了解下?珠胎暗結的安心黯然遠走他鄉。毒販毛傑多年後綁架了她的孩子報復,卻發現是自己的親骨肉。

佟大為飾演的楊瑞可以說開了內地劇忠犬男友的先河,無怨無悔要做個妻奴,成為她心口的硃砂痣,給安心墓碑的熱吻真的摧心斷腸。

所以為什麼海岩劇能捧演員?因為這些角色真的太有魅力!在如此愛恨交織的複雜情緒之下,能演得出來的,真的活該出名。

這位中國懸疑圈的鼻祖級人物,從來都不單純地寫探案懸疑,而是在講人,講人在現代社會下,可能最極端情況下的情感經歷。原本就糾結的情感,在犯罪故事的推動下瘋狂發酵,真的讓人扛不住啊。

2

猜得到結局,看不透人物

《長安道》也是這樣一部作品。原小說的劇情取材於建國後涉案金額最大的一起盜竊案,也是建國後第一次通過法律程序追索國家一級文物回國的案例。

2005年西安民警接群眾報案,發現了一個無名盜洞,墓穴內被盜竊一空,沒有任何破案頭緒。直到2006年,警方在另外一件文物案中,意外發現了一個硬碟,其中有關於那座墓穴的資料。

唐貞順皇后(武惠妃)墓內盜洞

經考證,墓穴居然是唐玄宗寵妃武惠妃的敬陵,而裡面的棺槨居然被倒賣到了外國,經過四年追蹤,國寶才宣布追索成功。這件無價之寶,當時盜墓賊居然只賣了100萬美元。

武惠妃棺槨實物

而在海岩的筆下,這個故事有了更深厚的一個層面。一段父女情,兩段愛情,串聯起這背後複雜的人物關係。

電影開始,是一場命案。范偉飾演的唐史專家萬正綱,抱著女兒趙紅雨瘋狂地奔跑,而紅雨身上到處是血。他衝進醫院大喊「大夫!」

此前,在萬正綱的老宅,發生了一起槍擊案。按照萬正綱給警方的口供,是其妻子林紅玉因為盜竊陰謀破裂惱羞成怒,帶槍到他家裡,和作為警方臥底的女兒趙紅雨發生槍戰,導致雙雙中槍。

看到這你應該就有猜測:三個人在場兩個人死,兇手一定就是你個糟老頭子!沒錯,這也確實是懸疑的正常邏輯,這部電影也不能免俗,但《長安道》真正要講的是,為什麼。

趙紅雨是萬正綱失散多年的女兒。文物大隊發現,一場盜挖古墓的犯罪正在醞釀當中,而背後的公司股東就包括萬正綱的現任妻子林白玉。為了調查真相,原隸屬緝毒大隊的趙紅雨受命到萬正綱身邊臥底。

萬正綱多年前因為出軌林白玉離開了趙紅雨母女,再度找回女兒自然十分開心。但當年崇拜他的林白玉,如今已經成為操縱他生活的人。

趙紅雨恨萬正綱入骨,這成為配合她的警察邵寬城的大麻煩,因為趙紅雨反覆用一些臆斷就想讓他抓人,而邵此時一心想的是下海創業,他參與的APP開發眼看都要A輪融資了。

當趙紅雨漸漸消弭了對父親的仇恨,邵寬城卻覺得看到了萬正綱不正常的部分。而個性鮮明的趙紅雨,和邵寬城又有著同事之外的某種默契和親近。

其實到了最後,真相真的並不重要了,甚至在破案過程中出現了非常偶然的巧遇,這在懸疑里顯然不高級。

真正勾著我們的,是那些難以理解的決定,為什麼?那個愛女兒勝過一切的父親,能對女兒下毒手?看不起丈夫的出軌妻子,又為什麼回頭找丈夫報復?

導演可以說是做了一次反類型的敘事,以倒敘的方式重新回溯案件的經過,讓原本撲朔迷離的案件成為極其動人的人性探究。或許也正是這樣的選擇,讓電影在商業上顯得不夠精彩,目前的市場反響其實也正常。

但是在幾位雖無流量加持、卻演技滿分的演員加持下,這真的是一場好戲。

3

給范老師跪一個

沒錯,先要說范偉。火辣辣的范老師作為當今「東北文藝復興」扛把子級別的人物,在B站也是擁躉無數。但這背後,卻是足夠多鮮明角色的堆積。

此前《不成問題的問題》,小編就是跪著看范老師的表演。這位影帝此次塑造的角色萬正綱,卻有著另一番滋味。

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文人,卻是文人里讀書讀歪了的小人相。萬正綱身上有作為文人的軟弱,卻也有包含著廓清宇內之志的不甘於人下;他是道德敗壞的小人,卻滿腹帝王將相的厚黑屠龍術。

從一開始,他就在給自己的每一個錯誤找藉口。和林白玉出軌,那是知識分子遇到紅顏知己的情投意合,誰讓你趙紅雨的媽聽我讀論文老打瞌睡?

在林白玉那裡吃軟飯,則是因為事業發展的無奈,甚至可以為了上節目幫林白玉當文物掮客。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裡默念著「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給林白玉說著滿分的騷話。

他是如此貌似忠良,因為萬正綱真的相信自己是好人。到派出所點頭哈腰地給邵寬城送票,為了女兒工作陪人喝酒,怎麼看都是為了女兒不惜一切的好爸爸。甚至當他帶女兒回老房子回憶過往,趙紅雨已經完全放下對他的成見。

也還是他,面對血流如注的趙紅雨,在明白對方已經洞悉一切的時候,雖然抱頭痛哭,卻坐視女兒失血而死。你為我而死,但我手上,不能沾義士的血。

這就是文人的狠,為了大業不惜一切,而包裹在大志之下的,是一顆自私自利的冷漠黑心。

導演李駿說,「范偉真正演活的是理直氣壯地活在男權社會裡的中年男性,是那些李誕形容的,只願意傾聽遠處的自己想像出的呼喚,卻無視眼前真實生命發出哀嚎的所謂知識分子。」

如此複雜的人物,在范偉的詮釋下竟是如此真實。看他演戲,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

陳數飾演的林白玉,不誇張地說,或許是近年來讓她的個人魅力發揮到極致的角色。她是精英,省內首屈一指的美女主持,操控著巨大的文物倒賣生意;她也是美人,入骨柔媚,卻心如蛇蠍,令萬正綱拋棄妻女,又讓他魂牽夢繞。

她的情感世界同樣複雜,曾經對於萬正綱的愛是真,如今對林濤的欲也是真。她可以雌伏於給她足夠利益的男人,這或許是利用,但她釋放出來的,確實是愛的訊號。

在正劇里充滿魅力的陳數完全走出了舒適圈。如此的危險女人,或許在之後會成為她的標誌性角色。

焦俊艷和宋洋則詮釋了兩個充滿矛盾的形象。電影沒有讓我們看到當代的鐵血警察,實則都有些不務正業。趙紅雨終究陷落於父親的溫柔陷阱,邵寬城則在經濟浪潮里一心要進軍商業。

但讓他們依然堅守的,是對真相未明的不甘心。

正因如此,電影的結尾顯得意味深長。在他們此前認為已經大功告成的夜晚,放鬆了心情的兩個人看著星星,聊著彼此的真實內心。彼時遠處的警車就要開到他們面前,片刻之後,他們又要回歸自己警察的身份。

電影的整體質感確實還有問題。比如如此大的敘事體量,或許電視劇會更加合適,作為電影稍顯倉促,甚至對懸疑部分有許多一筆帶過,大大削弱了電影的震撼力,警方的其他人物塑造也有些乏力。

但這無疑是給幾位主演演員綻放光芒的舞台。范老師的表現又讓人跪了,陳數、焦俊艷和宋洋也相當可圈可點,確實能看到一眾主創在創作上的用心。

時至今日,或許海岩式的故事,也就是重奇情輕懸疑的敘事,漸漸有些脫離了當代觀眾的審美,但在這部作品裡,我們依然能看到屬於海岩作品的那些閃光點。有些東西,怎麼都不會過時。

如果有興趣,這部電影依然值得一看,尤其是「火辣辣的范老師」的高光時刻,一定不要錯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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