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豬肉價格一度成為熱門話題,作為「百姓菜籃子工程」的必備品之一,豬肉的主要地位可見一斑。在大家為豬肉價錢上漲而議論紛紛時,不知怎的,腦海里驀地閃現出一幅畫面,不由懷想起有關豬肉的一件往事來。
記憶有點飄忽不定,可能是事情相隔現在顯得過於「遙遠」。大概也就是十二三歲的年紀,那時家境很一般,父母全憑著勤勞的雙手在黃土地「刨食」。到了冬季,父親靠手編荊條籃子,然後去街市上賣掉,來換些過年的物品。北方的冬天看似漫長,如果每天都用忙碌和充實來「打發」,寒冷的日子很快過去。父親在這普通的季節里,夜以繼日地編制著籃子,看似很繁瑣的手藝,在他的手下倒也輕鬆,每天能編制三個不錯的「作品」積累起來,這其間,母親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
進入臘月二十,父親的這些荊條籃子就要「上市」,我也樂顛顛地跟在或肩挑或車拉的父親身後,好奇地觀看人來人往的集市,瀏覽各種琳琅滿目的物品,然後和父親兜售吆喝……凌冽的寒風掠過鼻尖,麻麻地疼;母親做的厚棉鞋裡,腳趾頭凍得發抖……呼出的白氣起落飄拂,「吞雲吐霧」的場景讓熱鬧的集市很有「仙氣」。父親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他的心思全在荊條籃子上。
那年編制荊條籃子的人特多,他們不計成本,走進市場,就以一個幾毛錢的價格給「批發」掉了,而父親編制的籃子結實耐用,不能和那些「一次性」的相提並論,為多掙幾毛,不停地介紹、還價,甚至當場「試驗」——裝上磚塊來證明籃子確實實用。就是這樣,臨到散集,籃子也沒有賣出幾個。
臘月二十六,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先是雪粒,慢慢變成鵝毛雪片,將天地覆蓋起來。這個時候,正是到集市置辦年貨的日子,大雪阻礙了交通,趕集的人越來越少,父親沒有氣餒,依舊在風雪中出售著籃子。
這場雪連續下了三天,到了臘月二十八,父親出門前,母親囑咐,「買點肉回來。」因為在家裡幫母親燒火蒸饅頭,沒有和父親一起去賣剩下的籃子……那天天擦黑,父親拎著最後一個籃子回來了,雪光映亮了他滄桑的面容,也閃現出淡淡的無奈和遺憾,跺了跺腳下的雪泥,父親說,「肉攤上沒有多少豬肉了,等我趕過去,就這九兩了。」就這九兩豬肉,還是父親用一個籃子交換來的。何止如此,那年好多的年貨,像如粉條、海帶、紅薯和蓮菜等,父親都是「如法炮製」。
那九兩豬肉被母親裝進籃子,掛在了房梁下。等到年三十下午,母親才將那塊豬肉取下來,我和父親忙著貼對聯,以為她要用肉做餃子餡了。等到我們回到屋裡,若有若無的煮肉的香味撲鼻而來,不由惹得口水直流。原來是母親將那塊煮肉給「浸」了,為我們每人做了一碗豬肉湯。湯上浮動著香菜的綠,蔥花的白,撒上一勺紅辣椒粉,泡上幾顆素丸子。至今想起來,那碗豬肉湯還在記憶里泛起美味。
被浸熟的煮肉擱放案板上,肥肉顯得白皙,而紅肉色澤發暗。母親很小心地將白肉和紅肉分離後,端出盛有事先切碎的蓮菜碎末的大菜盆,那條紅肉被摻進蓮菜碎末,在母親嚴謹的「刀功」翻卷剁切之下融為一體——她要為我們以及來家做客的親朋做蓮菜豬肉餡的餃子。
剩下的一道白肉呢,依舊被母親包進草紙里,放在房梁下的籃子裡。
春節期間,樸實的鄉親們待客,無非是餃子和熬菜,不像現在的七葷八素,還是以吃好吃飽為「先決條件」。老家的親戚都是實誠人,逢年過節聚在一起,談笑間吃頓白菜粉條熬菜,那也是難得的口味調劑吧?
那種熬菜,除了白菜粉條之外,各種油炸製品可以一塊混合熬煮,像紅薯夾、豆腐片等,而母親做的熬菜有點與眾不同,大家對菜碗里附著的小白魚感到好奇,咬起來滑嫩爽口,又格外香潤——這是母親把那道白肉切成很小很小的肉丁,待熬菜快燒熟時,端下菜鍋,撒上肉丁,稍微燜一下,肉味的醇香就全「回籠」啦。
而蓮菜豬肉餃子的風味也很特別,親朋品嘗後都讚不絕口。那種脆生生的嚼勁之餘,有點黏黏的香味彌留在唇齒之間……
九兩豬肉,整整溫馨了那個童年的春節,父母看似樸實而簡單生活原來是如此的有滋有味。大魚大肉不見得是日子過得富足,勤勞和精巧的安排,許多平凡的時刻也會充滿浪漫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