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哈爾濱平山鎮一處山溝里，來了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他無兒無女，沒有手機，不懂網絡。當地一位公安助理員，以幫扶的身份接近了他，卻意外發現隱藏在老人身上的一個巨大秘密。今年7月末，尚志警方在大連海邊也發現一名神秘老人，來自哈爾濱尚志市。這兩位老人一個69歲，一個64歲，身上背負著同樣的秘密……
上周四，由黑龍江省公安廳和省台都市頻道《新聞夜航》聯合推出的「警方視點」欄目對這兩起案件進行了獨家報道，本報記者採訪了新聞夜航法治戰線記者劉暢，了解到更多案件詳細情況。
乞討流浪打零工，隱姓埋名十八年
大約一年前，哈爾濱市阿城區平山鎮石場屯的一處土房裡，住進一位流浪老人。老人說自己叫劉德發，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更沒有錢，村民看他可憐，給他拿了個電飯鍋，還經常給老人送點兒吃的。
老人的特殊情況，引起了劉波的注意。2013年，劉波出任尚志市公安局紅光派出所所長，上任之初，他就知道派出所有一樁懸而未決的案件，歷經18年沒有告破。紅光派出所教導員隋立強說：「案發地點位於尚志市北坊二區北側，嫌疑人當時騎了一輛自行車，遺留在現場了。現場還遺留下行為人當時的作案工具——鐵鍬一把。通過屍檢確定死亡人應該是為其所傷，而且鐵鍬上有血跡。」
2001年6月15日，尚志市紅光派出所轄區發生一起惡性案件，中年女子梁某被人用鐵鍬砍死，尚志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確定，被害人梁某的前夫孫某貴是行兇者。案發當天，孫某貴不知去向，警方將他立為網上逃犯進行抓捕，這一追就追了18年。
今年7月中旬，劉波偶然聽說了平山鎮的那個流浪老人，覺得無論從年齡、外貌到生活習慣等方面，都和孫某貴很像。紅光派出所將這一情況向局領導做了彙報，同時讓一名公安助理員悄悄接近流浪老人。劉波說：「（助理員和他）喝酒，就是跟他套近乎嘛，他自己承認說，『2001年在家裡打仗，把我媳婦用管鍬砍了，死不死當時我也不清楚，我就跑了。』」
反饋回來的信息與2001年的鐵鍬殺人案高度相似。流浪老人還透露了更多的細節和動機，他說，上世紀九十年代，他和被害人梁某走到了一起，當時梁某還帶著三個女兒。「說不好聽的，就是幫她養閨女，養了十年整。上學吃穿都是花我的，我倆也沒有孩子。」 幾經調查，警方確定，流浪老人「劉德發」就是孫某貴。
18年前的鐵鍬殺人案，要從孫某貴和梁某離婚說起。孫某貴和梁某結婚後，梁某的三個女兒逐漸長大成人，兩人卻因為家庭瑣事，起訴到法院離婚。接受夜航記者獨家採訪時，孫某貴說：「因為我管閒事兒，埋汰她姑娘了，傳出去名聲不好。我丈母娘、她三閨女還有她，一起上來撓我，後來她把她弟和弟妹也找來了，弟妹也上來就撓我。正好我看地上有個鋸條子，我就把兄弟媳婦的腦袋剌了個口。」
這起家庭內部打鬥最終成了孫某貴離婚的導火索。「我不離婚，她們就鬧到法院去了。」當時，孫某貴家裡剛買了新房，最後他只得到8000塊錢和一掛馬車，基本算是凈身出戶。孫某貴不甘心，一直纏著前妻要復合。「離婚以後一年多，我成天哭，盡天想，我沒有房子住，每次和她見面都勸她，讓我回去吧，這麼多年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說啥都不同意，有一次她大姑娘還要拿斧頭要砍我。」
2001年6月15日，孫某貴和前妻梁某在菜地又碰見了。「我又勸她，她不同意，她扛個鋤頭、拿著飯在前面走，我就在後面栽完茄子，然後拿著鐵鍬，騎自行車攆她，在亞麻廠碰見她了，她還是那句話，『就是不跟你過』。」時年51歲的孫某貴氣昏了頭，向前妻舉起了鐵鍬……孫某貴回憶：「當時我說，我對你們心太軟了，我就是熊。我就用鍬拍她腦袋了，五六鍬。」孫某貴知道自己下手挺重，砍完人後扔下鐵鍬就跑了。
孫某貴說：「我那時候兜里還有2000塊錢，從帽兒山坐火車到哈爾濱，又到吉林、瀋陽溜達一圈。錢花沒了，我買了一瓶耗子藥，就著啤酒花生米喝了，尋思死了得了，結果那是假耗子藥，我稀里糊塗睡一宿沒死，這是天老爺不滅我啊，不讓我死。我就在阿城流浪，撿螺絲，撿破爛，撿紙殼子水瓶子啥的，還能賣上價。別人扔的東西我撿了吃。到了冬天，我尋思凍死得了，結果沒凍死。我尋思找點活干，那時候我五十二三歲，還能幹動。別人給我介紹個活，我就到了平山鎮，一待就是16年，打工維持生活，哪天抓到我哪天算，活一天算一天。」
18年來，孫某貴一直過著流浪乞討的日子，住棚子、撿吃的、打零工，靠好心人接濟度日。在跟公安助理員交流時，他也流露出投案自首的意願。
因為殺妻，孫某貴逃亡了18年。最終讓他決定投案自首的，除了認真負責的公安助理員，還有從電視上了解到的雲劍行動。今年7月份以來，國家公安部布署開展了全國性的雲劍行動，其中一個主要任務就是抓逃犯。隨著孫某貴的落網，這樁懸了18年的殺人案終於畫上了句號，但尚志警方還有另一塊心病沒有去掉——
出軌戀情難為繼，逃亡路上再成家
2007年4月，尚志市一面坡鎮發生一起命案，警方認為是情殺，確定行兇者是哈爾濱市雙城人陳某常。尚志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程帥說：「嫌疑人陳某常因家庭瑣事，與李某發生口角，在尚志一面坡用事先準備好的刀把李某殺害。」歷經幾次大規模的追逃行動，逃犯陳某常仍一直沒有落網，直到今年7月末，尚志市警方接到一條線索，在大連瓦房店有一名外來務工人員，很像逃犯陳某常。尚志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宋健拿出了這位務工人員的近照：「我們找到了他結婚證上的照片，和這張照片比對，五官上眼睛尤其眉毛都很像。」
7月30日，尚志市公安局抽調刑偵大隊、網安大隊的8名精幹偵查員組成抓捕組，到達大連瓦房店交流島，確定陳某常住在海邊一個小村子裡。刑偵大隊劉日欣說：「他住在村東側，後面就是一個果林，當時天已經黑了，地形不是特別好。如果說他逃進果林，那麼這個抓捕將會以失敗告終。」
整整一夜的蹲守，到第二天8月1日凌晨4點，陳某常家的燈突然亮了，接著有人影晃動，警方一舉抓捕成功。和陳某常住在一起的，是他逃亡時認識的新女友，倆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女方卻始終不知道身邊這個人隱藏著那麼大的一個秘密。
回想當年，陳某常非常後悔，他說這一切緣於一段出軌的戀情，李某是小他十二歲的遠房表兄弟媳婦。夜航記者劉暢對本報記者說：「他們兩家住前後院，關係不錯。兩人是在九幾年好上的，那時候陳某常40多歲，開拖拉機，種地幹活。」
接受夜航記者獨家採訪時，陳某常交代：「（我們）倆人都有家，她兩個孩子，我三個孩子，有一回，我倆上山15里地拉苞米稈子，我也沒要她油錢，就這麼整出感情了，坐車的時候她就坐我駕駛座旁邊，我當時還挺害羞的。」
倆人好了幾年，陳某常的兒子20多歲要結婚了。「我這邊再不散，那我成啥了？我就跟她提出來，咱倆不行了。我做她工作做了很多次，甚至跟她男人說，『你快讓她跟我拉倒吧，讓屯子人笑話。』屯子人都很保守。但說啥她都不幹，她天天給我打電話，上我家大門口罵我，門前罵半拉點，後院罵半拉點，前後罵了半個月。」
更匪夷所思的是，陳某常出軌遠房表兄弟媳婦的事兒，他表兄弟竟然表示支持。「我媳婦不讓我去她家，他老公進來就給我媳婦倆嘴巴子。」在陳某常的單方面描述里，總是強調女方有多主動。但誰都知道，出軌這種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兩人「僵持」了一陣後，還是搬到一起過了。陳某常說：「我拗不過她，我不能因為我這點事兒把我姑娘兒子都影響了，出去和她過，總比她上我家『作』我兒女強。」就這樣，倆人拋棄了各自的家庭，一起四處打工為生，共同生活了四五年，感情時好時壞。陳某常回憶：「後來我倆在一起過的時候，她也不老實，有一次和一個男的在廚房抱著親上了。」
2007年正月十六，剛過完年，李某準備外出打工。陳某常回憶：「她說去綏芬河筷子廠打工，和幾個女的搭伴。趕上那兩天大雪，不通火車，她就在雙城車站待了一宿，過程中她給我來了個電話，她沒有手機，但我尋思，她管誰借的手機應該都正常。到綏芬河筷子廠後可能不太好乾，她就又走了，去東寧縣膠合板廠幹活，期間又用那個手機號給我打電話——她又搭上個男的。後來她約我，讓我拿兩萬塊錢去接她。」
2007年4月2日案發那天，陳某常把李某接回一面坡後，直接在親戚家吵了起來，倆人又鬧起了分手，氣鼓鼓走到了河邊。「（在河邊）她回頭對我咣一下子來一拳。她也不知道我帶水果刀，我也沒有尋思幹什麼，想照她臉劃幾下子得了。」陳某常就這樣闖了大禍，連夜出逃。仗著有點兒手藝，又肯吃苦，他四處打零工，長工不敢去，東干一家西干一家，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陳某常回憶：「這些年別說是警車了，我看見警察來查身份證都害怕，有一次查身份證正好讓我躲過去了，工友問我，我還強撐著呢：『都是當地人查不查怎麼的？』我本來就膽小，沒打過仗，也沒經歷過什麼陣勢，發生這事了，天天忐忑不安，給我悔的呀！警笛一響，後背哇涼！」
夜航記者劉暢對本報記者說：「有意思的是，在這麼擔驚受怕的情況下，陳某常還找了個女朋友，一過又是10年。我問他『吃了女人虧』了，為啥還找？他說就是想找個安身之處，有個女的才安穩。」
據了解，陳某常是近期尚志市公安局抓獲的第32名逃犯。尚志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宋健介紹：「自公安部雲劍行動部署以來，尚志公安局精心部署，嚴格落實各項措施，現在共打掉電信詐騙窩點兩個，破獲電信詐騙類案件一百餘起，抓獲在逃人員32名，其中命案逃犯兩名。」
令人感慨的是，這兩個「老年」逃犯有著相似的境遇，都曾為情所困，都對昔日情人痛下殺手，如今他們都已經六七十歲了。同時他們用自身經歷現身說法，逃亡的日子不好過，不如早日投案自首，起碼可以不再擔驚受怕、求個心安。 本報記者 李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