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山禪與中華茶道
鄭炎貴
摘要:從隋代三祖僧璨首開禪門禪茶風氣到唐代從諗接受舒州投子大師啟迪而創立「趙州茶」這一修心之術,從宋代圓悟克勤受皖山禪教而成為世所公認的茶道祖師到茶道精神特徵淵源於宋代皖山白雲守端禪師門人的創造,無不足以證明皖山禪對中華茶道形成和發展的直接影響,皖山是中華茶道發源地之一。
關鍵詞:皖山;禪宗;茶道
茶道出自禪宗,以茶喻禪是古代中國禪師的創舉。那麼,作為中華禪宗開基立業的搖籃與傳承聖地的皖山(天柱山)地區,與中華茶道的創立有何關係呢?筆者幾經鉤沉稽考,欣喜發現:皖山地區竟然就是中華禪文化與茶文化並帝俱興之鄉!
一、皖山茶禪締德緣
以天柱山為古岳正脈的皖山地區,歷史上禪緣久遠,世所崇隆。早在北魏末年,慧可大師於崇山得達摩袈裟真傳,成為中華禪宗二代傳人,為避法難,遁入舒州皖公山,隱居於其腹地司空山,於隋開皇之初授衣缽於僧璨,是為三祖;璨公正式駐錫皖公山麓山谷寺,作《信心銘》,弘揚心性思想,並傳衣缽於道信,是為四祖;信師旋歸蘄州黃梅破額山傳法二十八年,付法與弘忍,弘忍創「東山法門」,是為五祖;五祖傳六祖慧能,開頓悟宗風,繼而「一花開五葉」,遂使禪宗風靡天下。在此漫長的創立發展過程中,禪宗六代祖師中就有二、三、四祖以及後來「五家七宗」的許多大師均在皖山地區修習弘法,皖山於是便成為禪文化的根基之山、發脈傳承之山!正如清代桐城派大家姚鼐所言:「郁千餘年……(皖山)獨浮屠之俊雄,自梁陳以來,不出二、三百里,肩背交而聲相應和也,其徒遍天下,奉之為宗。」(見姚鼐《劉海峰先生八十壽序》)
中國茶史悠久,有「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之說(見陸羽《茶經》)。雖然有學者認為公元四世紀前文人雅士飲茶活動中就已有了茶道思想的萌芽,但中國茶道的建立與成型還是發生在經濟文化高度發達的唐朝,當然不可否認這之前經過六朝與隋代的醞釀。以目前了解的關於「茶道」一詞的最早記載,則見於唐詩僧皎然的《飲茶歌誚崔石使君》:「孰知茶道全而真,惟有丹丘得如此」。茶的飲用所以在唐朝得以迅猛發展,主要源於佛教禪宗的流行。「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皎然詩),說的就是茶禪結合之道。禪師坐禪修行,旨在靜慮悟道,而茶極益於禪修:其一能破睡提神;其二能幫助消化;其三能使人不思淫慾,是故「茶有三德」之說。茶味之先苦而後甘的過程與問禪漸入佳境相似;茶味之苦與佛教的青燈苦寂相吻合,或者說茶的本性與禪理有諸多貫通之外。禪茶的由來,傳說源於一祖達摩。達摩在嵩山少林面壁九年,因久坐疲累,眼皮無法張開,遂撕下眼皮棄於地,不日其地竟長出一株矮樹,一天弟子在樹旁煮水以備湯飲,一陣風吹來,樹上的綠葉掉進鍋里,達摩喝了精神特好,打坐不再瞌睡,自此禪門飲茶之風大興。此雖為傳說,但禪宗重茶入道確是事實。
隋唐以降,作為禪宗立宗發脈聖地的皖山地區禪茶逐漸蔚然成風,首開風氣之先的有駐錫皖山南麓山谷寺的三祖僧璨禪師,他在授衣付法於道信時,作偈云:「華種雖因地,從地種華生,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意思是說,再肥沃的土地,無人耕種也就沒收穫,禪修必須生活化,「作」「坐」並舉,除了打坐,還需勞作,以勞動解決吃飯生活問題。這就為日後馬祖與百丈立禪門清規、創農禪之舉、興寺門種茶之風作了鋪墊。三祖僧璨率先在皖山禪林把種茶、採茶、制茶、飲茶融入佛家活動;唐代天柱寺還專辟「茶林莊」,以為禪茶之用。歷代詩文對皖山禪茶之風都有記載與反映,如唐代獨創「天柱家風」的崇慧禪師因樂於汲泉煮茗而留下了「獨步千峰頂,優遊九曲泉」的詩句;宋·林逋題《山谷寺》詩云:「茶版手擎童子凈,錫杖肩倚老僧閒」;通判謝明《宿司空山無相寺》詩云:「行輿入暮駐禪門,……春茗新烹老衲蹊」;清代康熙朝太湖知縣王庭《四面山》詩云:「乘興扣禪關,新茗烹初就。」詩中所提到的天柱寺、山谷寺、司空山無相寺、四面山寺(即太湖縣大中寺)都是唐宋以來皖地聞名遐邇的禪林古剎。史料證明,皖地的禪僧們是我國最早人工栽培茶樹的人群之一,他們以自植的佳茗款待香客友人並自飲之,平生於物原無取,消受山中一杯茶,遂使皖山茶禪之風大行其道。
二、舒州澤被趙州茶
「吃茶道乃修心之術,與萬法相通」,「若不懂禪味,便不懂茶味」。以茶喻道是禪門接引學人的方便法門,唐代趙州從諗大師創立的「趙州茶」就是這方面的傑作。據《五燈會元》記載,有一次,一個僧人來到趙州和尚處,趙州問他:「曾到此否?」僧答:「不曾到。」趙州說:「吃茶去,請用茶!」又有一僧來,趙州同樣問道:「曾到此否?」僧答:「曾到。」趙州也說:「吃茶去!」立身一旁的監院不免滿腹狐疑,來問趙州為何讓兩僧全都吃茶去。「院主」——趙州出乎意料地大喊。監院驚訝之餘,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吃茶去!」——趙州不容院主作想,緊接著說。
曾到、不曾到、監院為什麼都要吃茶去?這一唐代趙州和尚留下的公案,其真正意義是什麼?
筆者以為,公案的主旨在於通過「吃茶」這一平常事,讓參禪者獲得一種精神自悟:自心是佛,外無一物,禪靜心境,不作絲毫分別和我執妄想,一如茶之味,只是如實自然而已。禪心茶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公案充分體現了禪宗善於變革佛教規戒,使之簡約化、生活化的自我領悟精神。
「趙州茶」為代表的這一和尚門風其實曾受到過舒州禪風的有益影響。
今日安徽省西南部的安慶一方,唐宋時代屬舒州地域,州治皖城,即今潛山縣城。其以古岳天柱為正脈的皖山禪寺林立,高僧輩出。山之東的桐城縣境內有山名投子,因三國時東吳軍師魯肅戰曹兵敗後投其子于山中為僧而得名。唐代舒州大同禪師便相中此山而結茅駐錫之。同師為本州懷寧(今潛山、懷寧二縣在唐代為一縣,縣治在今潛山縣城)人,俗姓劉,幼歲出家,後謁翠微山法席,證得南禪宗頓悟之旨,旋歸故土舒州,隱於投子山庵院。一日。趙州從諗和尚至桐城,大同禪師亦出山,途中二人相遇未識,趙州潛問俗土,才知所遇者是投子大師。於是回身趕上前問道:「莫是投子山主麼?」大同師未直接作答,而是說:「茶鹽錢布施我」。趙州先到庵中坐,大同師後攜一瓶油歸。趙州說:「很久就嚮往投子大師,等到來時,卻只見個賣油翁!」大同師說:「你只認識賣油翁,卻不識投子。」趙州問:「如何是投子?」師提起油瓶說:「油,油!」
從這段史料可看出,趙州和尚對舒州投子大同禪師是嚮往已久的,通過請教,舒州禪風對趙州的啟示是極富頓悟意味的:投子師對趙州開示不是「茶鹽」,就是「油油」,顯然體現了沒有造作的南禪宗風。何謂禪心?恰如茶鹽油一樣更深,以平常心,行本分事,揚眉瞬目,無非是道!無怪乎投子師還切切囑咐趙州「不許夜行,投明須到」,暗示要以不生一物的本來面目,來觀照日常生活的瞬息變化,堅持平等不二,不二信心,不浮不燥,不卑不亢,無凡無聖,無執無著,心無羈絆,自然就徹明如萬里晴空。趙州對大同師心悅誠服,讚嘆道:「自爾同道聞天下,雲水之侶競奔湊!」此後當自己門僧有惑時,趙州即向其薦舉投子為師。一次,他以炭火為喻說禪,門僧不解,趙州便說:「此去舒州,有投子和尚,汝往禮禪,問之,必為汝說。」
皖山投子大同師以平常之事說明自性平常,這與馬祖道一的「平常心是道」的思想是相通的。作為南嶽系禪師趙州和尚還善於與青原系禪師交往,特地跑到舒州皖山來請教大同禪師,果然從「往來激發請益者常盈於室」的投子山主處得到有益的啟迪:「原來佛法無多子,吃飯吃茶又著衣。」趙州和尚正是融「平常心」之道於茶事中,才使得「趙州茶」名滿天下。茶道的最高境界便是和禪的境界融為一體,智者悟禪,清茶一杯;迷者問禪,佛經萬卷。由此,趙州茶與德山棒、臨濟喝、雲門餅一起被奉為禪宗著名的四大門風,影響久遠。
三、碧岩茶道源皖禪
位於湖南常德市石門縣城東南十二公里處,有一因「兩山對峙,一道中通」而得名的夾山寺。這裡雲遮霧罩、景色清幽,晨鐘暮鼓,禪緣千古。由於該寺是佛教禪宗「宗門第一書」《碧岩錄》的結集聖地,故而成為譽滿海內外的茶禪祖庭。中國茶禪學會理事長吳立民先生題詞云:「茶禪一味夾山寺,茶道源頭《碧岩錄》。」
眾所周知,唐宋時期是我國茶業經濟與茶文化發展史上一個重要階段。如果說中國茶道建立成型於唐,那麼唐代便是大大擴充茶道影響與文化內涵的鼎盛時期,特別是修行類的茶道在宋明移植到韓國、日本等國,成為日韓茶道的源頭。儘管在唐代有皎然和尚提出「三飲便得道」、趙州喚僧待三次「吃茶去」,其旨亦在以茶喻道,借茶行道,使品茶與參禪相融相系,但真正直接地、明確地提出「茶禪一味,梵我一如」思想,並從理念上發揚光大者,則是兩宋時期的圓悟克勤禪師。
圓悟克勤(公元1063—1135年)乃宋代高僧,四川彭縣人,俗姓駱。幼年出家,後至法演大師(太湖縣白雲山海會寺)處修行,蒙其印證,嗣其法,成為一代宗師。宗徽宗政和年間,受澧州刺史之邀,入住夾山靈泉禪院。在此期間,他應參學門人之請,評唱五代重顯禪師雪竇的《頌古百則》,門人記錄彙編成《碧岩錄》十卷,遂使該書成為中國禪門臨濟宗的主要典籍,得「宗門第一書」之譽。圓悟克勤在夾山潛心研習禪與茶的關係,以禪的觀念和思辨來品味茶的奧妙,大得證悟,揮筆寫下了「茶禪一味」四字,後奉迢遷金陵、鎮江等地,於東南沿海名剎傳碧岩宗法,授碧岩茶道,聲名大震,影響垂沐吳、楚、越、閩大地,遠及朝鮮、日本等國。
圓悟克勤手跡 傳至徑山再到日本禪師一休宗純 現收藏於東京國立博物館
在禪宗思想史上,圓悟克勤是一個有繼承又有創新的重要人物。在其厚積薄發的修學過程中,曾受到皖山禪風的薰陶與教益,對其影響較大的就是楊歧派傳人法演大師,儘管圓悟後來作繞路說禪之舉而有違演師原旨,但他仍然堅持楊歧傳法演的「無修之修」思想,提出「了取平常心是道,飢來吃飯困來眠」之說(見《佛果禪師語錄》卷一),而這正是其「茶禪一味」思想的基礎。
史載圓悟克勤早在兒時即出家,但轉身禪宗修習則是在一次重病痊癒之後,並由此而出蜀東行求師。遍參諸多尊宿大師後,通過親身體會比較,發現自己所參,除法演大師外,都無勘驗,於是二次返回至演師處,正式歸於法演門下。
時法演師正在舒州境內弘傳楊歧宗風,上承臨濟正脈,發揚其師——舒州白雲守端的「但願春風齊著力,一齊吹入我門來」的精神,將禪宗各家乃至佛教各家加以融會,以圖中興臨濟法道。因演師最終弘化去了湖北黃梅的五祖山,故典籍中往往稱其為「五祖法演」,使得演師在舒州皖地的重要經歷與貢獻少為人知。
其實,演公在舒州弘法時間最長,如其自述:「初參遷和尚得其行,次於四海參見尊宿,得其皮,後到舒州浮山(今安慶樅陽縣)圓鑒老處,得其骨,再到白雲(時屬舒州,今安慶太湖縣)端和尚處,得其髓,方敢承受與人為師。」(見《古尊宿語錄·黃梅東山(法)演和尚語錄》)此後便依次在舒州四面山(今屬安慶太湖縣)、太平山(當時屬舒州州治皖城城郊,今屬安慶潛山縣)、白雲山(今屬安慶太湖縣)相繼弘法授徒,培養出一大批「振世卓然之豪傑」,遂使楊歧派勢力與影響遠遠超過黃龍派,成為禪宗主流力量,直到八十歲時才受請往蘄州東山,即湖北黃梅五祖山。演公曾自述云:「在舒郡二十七年,三處住院」。「淮甸三十載,今作老黃梅。」其實演公後到五祖山任住持沒幾年即圓寂,因禪宗五祖弘忍開創東山法門影響廣大,人們便傳演公為其後身,如此便導致知五祖法演者多,知舒州白雲海會(寺)法演和尚與舒州太平(寺)法演和尚者少。特別應予勘誤的是,演公並非至五祖山才收受培養包括圓悟克勤在內的「佛門三傑」。只要仔細檢視相關典籍,即可發現,克勤佛果同慧勤佛鑒、清遠佛眼一起,早就投拜在舒州弘法的演公為師,《燈錄》與《語錄》中分別有關於他們「造舒州太平演禪師法席」,「太平(演師)將遷海會」,清遠又與圓悟克勤追隨至海會(今太湖縣小池鎮海會寺村),最後三人又追隨演公赴五祖山等記載。「三佛」出師後,除圓悟克勤佛果外,慧勤佛鑒仍住持舒州州治皖城北的太平寺而「法道大播」,被尊為舒州太平慧勤禪師;清遠佛眼住持舒州萬壽寺、天寧寺、龍門寺(太湖縣城西鄉九井溪龍門寺),「道望尤振」,被尊為舒州龍門清遠禪師。
包括圓悟克勤佛果在內的「佛門三傑」在舒州皖山地區受演師影響是前所未有的。有「天下第一等宗師」盛譽的法演開示方法十分靈活,「隨機答問,因事舉物,不假尖新,自然奇特」(朱元襯語——轉引《五祖寺志》)。每日起來,拄臨濟棒,吹雲門曲,應趙州拍,提仰山鍬,驅溈山牛,耕白雲田,曾自問自答:「還有實頭處也無?」自雲「有!」「如何是實頭處?」「歸堂吃茶去。」傳給弟子最精粹的示語有「會盡諸方五味禪,何似山僧吃茶去。」這裡的「吃茶去」雖非演公首創,當系趙州和尚宗風,但因演公「反對向外執求」、與其「在尋常景物及平凡生活會得妙處」的思想是相通的,故也成為具有開放包容心態的法演禪的重要話題,並且更加富有皖山禪的哲理特色——為了強調自然而然,還禪以「本分事」之面目,法演分別以皖地的「太平境」與「白雲境」來作說明:
僧問:「如何是太平境?」
師云:「數層寶塔侵天起,萬本喬松匝地寒。」
僧問:「如何是白雲境?」
師云:「七重山鎖潺湲水。」
又:
上堂:「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樵父謳歌,漁人鼓舞,笙簧聒地,鳥語呢喃……為汝諸人發上上機,開正法眼。」
上堂:「此個物,上拄天,下拄地,皖口作眼,皖山作鼻,太平退身三步,放你諸人出氣。」
演公所舉皆舒州皖山景物風光,以此證見禪之於自然萬象之詩情畫意般感受,說明禪本來就不是虛玄的、神秘的,而是平易的、生動的,正如「遇飯即飯,遇茶即茶」一樣本分簡單。「皖公山下長流水,今古滔滔徹底清。」(演公詩)唐人以煎茶聲為「至清之聲」,宋人亦然。佛家以禪為萬古清風,這兩股清流融為一體,即為茶道,在佛教而為禪,在百木而為茶,茶是本分事,用平常心去吃,禪也本分事,用平常心去修,禪中有茶葉,茶中有禪道,故圓悟克勤佛果大師寫下「茶禪一味」四字箴言,概括出茶禪文化的這一最高準則,並且通過對《頌古百則》的評唱,從理念上對此真諦進行了較全面的具體闡發,形成了特有的碧岩禪風與茶道,如「誰家無明月清風」、「不風流處也風流」、「腳跟下放大光明」等思想精義無不與演公禪「在尋常景物及平凡生活會得妙處」的思想相貫通,應該說圓悟克勤大師就是皖山禪薰陶與教益出來的茶禪大師、茶道祖師之一,碧岩禪茶道與皖山禪茶家風乃至東山禪風都是一脈相承且不斷發展的,沒有皖山禪風茶韻的滋養,就不會有碧岩茶禪一味的證果。
四、茶道精神傳千古
茶之道,可通禪。從我國古代經驗看,茶道是品茶至「得道」時的心理感受,包蘊著深刻佛教禪理哲學意味,甚至還糅合了儒家和道家的思想感情。從當今的研究看,只有當飲茶活動與人文精神、行為規範、審美情趣、社交禮儀、藝術創造等精神需求相結合時,飲茶活動才能進入茶道的範疇。筆者認為,無論當今茶道以何種形式演繹,包括宗教的、民俗的、仿古風雅的、藝術表演的諸種形式在內,其茶道的精神特徵,即保持一種「和敬清寂」的氛圍始終是占主導的傾向,其實質就是保持一種天真自然、直心超脫的禪意。茶道如月,人心如江,得茶以度,心地澄澈,達觀豁朗。
當今日本茶道在國際上知名度很高,但從中仍然可以窺見中國古代茶道的精神特徵。據日本伊藤古鑒先生介紹,日本茶道的先祖珠光把茶道的精神特徵定為「謹敬清寂」,茶聖千利休則稱之為「和敬清寂」,其淵源皆自中國——原來在中國宋代白雲守端禪師門下有一位叫劉元輔的人在講叢林茶禪四要諦時,曾用「和敬清寂」四字來說明禪茶的真諦。所謂「和敬」,源於中國禪宗的「六和敬」,僧人因此被稱為「和合眾」;清凈的、不摻雜利害觀念的閒寂不動之心,被禪語稱為「寂靜無為之心」。閒靜枯淡的禪意、知足安分的生活,是茶禪共同所有的「三昧境地」。
史料表明,宋人劉元輔所皈依的是舒州白雲守端禪師。端師系臨濟宗正派——楊歧派法嗣,在焚書坑儒歧方會的十二名弟子中,以白雲守端之成就最大,聲望最高。守端,衡陽人,俗姓葛,從小聰穎過人,文學造詣頗深。自潭州(今湖南長沙)雲蓋山參楊歧方會得法後,先在江州住持承天、圓通二寺,均時間不長。二十九歲時即應舒州太守邀請,來舒州皖山,在州治皖城及太湖縣境內住持法華、龍門、興化、海會四寺並圓寂于海會寺,生年四十有八。因海會寺位於白雲山麓,故史家稱其為白雲守端,其墓在海會寺前木魚包,靈塔不幸在文革中被毀,所幸尚有塔座保存完好,現珍藏於海會寺中。筆者曾前往瞻仰,見其為六方形石質底坐,上刻「白雲端祖之塔」六字,據說為法演所止。
白雲守端在舒州駐錫近二十載,「所至眾如雲集」,但最值得其欣慰的是在自己一喝之下,門下高徒法演即有所悟,得其法印。法演培養出包括被日本春為茶禪一味之祖的圓悟克勤在內的「佛門三傑」而成為「天下第一等宗師」。
白雲守端不拘泥於釋迦經典,提出四弘誓願:「飢來要吃飯,寒到要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涼風吹。」這種參禪無處不在的「平常心」,這種沒有造作、樸素簡約的思想正是茶道境界的精髓,無怪乎其門人劉元輔能在距今近千年之前便提出「和敬清寂」這一囊括茶道精神的箴言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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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炎貴,安慶師範大學兼職教授,安慶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