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出車禍成了植物人,老公父母竟讓他拔掉了我的呼吸機

2020-02-20   每天讀點故事


作者:北方北

1.辰時 朝食

清河城,顧家。

砂鍋里的雞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濃郁的湯味伴隨著當歸的馥烈一寸一寸瀰漫了整個屋子,遮蓋了回遷房新裝修的刺鼻味道。

顧西海領著兒子海螺進來,海螺被撲鼻的雞湯味饞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顧西海捏了捏兒子的臉蛋親昵地道:「饞了吧?奶奶熬的雞湯香吧!?」

「給西河媳婦熬的,下個月就要生了,得緊著補。」正在廚房忙活的顧家老太太朝著剛進門的大兒子說道。

顧西海邊換鞋子邊接著話茬兒道:「媽,待會把那雞湯給我少盛點,我正好今天去醫院看陳芒,給她帶點。」

還沒等老太太說話,在客廳里看電視的顧西海的父親便扯著嗓子嚷:「顧老大,你媳婦已然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了,還喝雞湯,你倒是趕緊拔了管子,送去太平間呀。你沒瞅著那老二媳婦馬上要生了,等著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們一家不能和一個半死人耗著,一天天盡往醫院扔冤枉錢。」

「爸,再怎麼說她也是海螺的媽媽,更何況人還沒咽氣呢。」顧西海第一次鼓起勇氣和父親抗爭道,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

「沒咽氣?你拔了管子她不就咽氣了嘛。顧老大,你得顧著你弟弟一家,你媳婦一個植物人除了耗錢半點用處沒有,你倒是拿出個男人的樣子。」這時顧西海的母親上來幫腔,說的話句句戳心,聽著更瘮人。

「爸,媽,你們放心,錢我自己想辦法,家裡的錢,你們照顧好弟弟一家就好。」顧西海抽了三分底氣鄭重地說道。

「哎呦,現在說的就是你的錢,你給了你弟弟將來還有個指望,你把錢扔在一個半死人身上,是划不來的,你這孩子一向聽話,怎麼這次這麼拗?」顧西海的母親一邊忙活一邊責怪道。

「奶奶,我想喝雞湯。」海螺跑去廚房朝著正在窮囔囔的顧家老太太撒嬌道。

「哎呦,不得了了,你這個小祖宗,這雞湯是給你二嬸熬的,誰都不許喝,聽話,待會奶奶給你做飯吃。」說著話顧家老太太便把海螺央哄著推出廚房。

海螺悻悻然縮進父親顧西海的懷裡,顧西海眼望著廚房依然冒著熱氣的雞湯,心下的希望轟然倒塌。

2.巳時 隅中

清河城,人民醫院。

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濃重而熱烈,陽光斜著窗戶打進來,白色的病房裡便鍍了一層金色,陳芒被埋進厚厚的金色里,整個人安詳靜謐。

顧西海抱著失去知覺的陳芒,聲音哽咽道:「老婆,莫怪我,實在是沒辦法,到了那邊多和閻羅王說點好話,將來投生個好人家,咱的兒子海螺,你就放心吧,我們會照顧好的。」

隱晦的斜刺的金色里,已經不惑之年的陳芒眼角刻著細細的魚尾紋,在尚未完全死亡的告別里,恍惚滾下一顆熱淚。

「顧老大,別嘰嘰歪歪的了,人家醫院有時間規定,耽擱多久,人也是要送走的。」顧西海的父親不耐煩地嚷著。

「就是就是,大哥,平常也沒見你這麼磨嘰,嫂子都躺一年多了,成天抱著個半死人,你也不嫌膈應。」顧西河陰陽怪氣地附和著顧家老頭。

「你給我閉嘴!」顧西海衝著弟弟顧西河吼道。

「西海,你咋不知好歹呢?你弟弟也是為你好,你咋還吼上了,陳芒死了還能再娶,就是娶不上,你將來把弟弟一家照顧好,侄女侄兒的不會不管你養老,你莫不識好人心。」顧家老太太也上了陣。

「你們都別說了。」顧西海把頭埋進即將生離死別的妻子陳芒的胸前,悲慟地低聲哭泣。

緊著慢著,在顧家老小的催促下,半個時辰後,陳芒被推進太平間。

彼時,陽間的熱氣被太平間厚厚的門層、幽深的長廊隔離,顧西海抱著哭得抽抽噎噎的海螺,心似刀裂。

顧家人笑逐顏開的面色在熾烈的日陽下顯得森冷陰寒。

3.午時 日中

清河城,顧家。

剛剛給妻子陳芒辦完死亡手續的顧西海,疲憊地坐在病房區的椅子上,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妻子陳芒一年前被送進來的場景。

血糊得到處都是,那句「顧西海,你真窩囊!」刺耳地盤旋在耳邊。

他想來想去都不願承認,他與陳芒已然陰陽兩隔,再無相見之日,那些耳鬢廝磨的日子都被生活切碎,一點一點投煨成酸甜苦辣的現實。

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響起的,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屏號碼是母親打來的,想起母親剛剛說的話,他有些懊惱,但還是忍著酸楚按了接聽鍵。

「西海,你快一些回來,老二媳婦要生了,肚子疼得厲害。」尖厲的聲音穿透話筒,刺辣辣的分貝震得顧西海有些猝不及防。

「要生了?不是下個月才到預產期呢嗎?」顧西海驚訝地問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早產,你別問了,快些回來吧。」母親在電話里急慌慌地撕扯著。

顧西海放下電話,他這次並沒有像從前一樣,只要接到父母的電話便像接了聖旨一樣馬不停蹄地趕回去。

那個時候陳芒沒少因為這些和他吵,可他覺得父母兄弟是他的天,他那時候特別厭煩陳芒。

可此時,陳芒躺在太平間,他重獲了自由,卻突然有種失落和恨意襲上心頭,似乎被原生家庭擺布夠了,他居然有些想念陳芒。

顧西海到底還是回去了,多年的陳習不是說棄就能棄掉的。

他才進門,就聽見弟媳婦楊荷號叫得跟殺豬一樣,他的母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怎麼這麼慢?大家都回來了,你待在那守著個死人圖些啥?」

「哥,哥,快一些。」他的弟弟西河抱著媳婦使勁喊,音腔都是哭調。

西海望著自己不爭氣的弟弟想,平時咋咋呼呼,一到關鍵時刻就歇菜,此刻,一家人早已亂成一鍋粥。

「疼成這樣,為啥不打120?」他朝著亂糟糟的一家人問道。

「你有車不趕緊回來,還打120,你是怎麼當老大的。」父親發飆吼道。

顧西海沒再說話,他幫著他們把人扶上車,一路踩著油門送去人民醫院。

楊荷被送去產房的瞬間,顧西海在匆忙間竟發現楊荷臉色鐵青面目扭曲猙獰,像是他曾經見過的城隍廟的前世有罪惡的鬼。

4.未時 日央

清河城,人民醫院。

「楊荷家屬,誰是楊荷家屬?」產房門口一個小護士扯著嗓子不耐煩地喊。

「我是,我是。」顧西河急吼吼衝上去,只見那小護士沒好氣地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產婦早產,且胎兒不正,恐怕難產,大夫建議剖宮產。」

還沒等顧西河講話,顧家老頭就一個箭步衝上來,朝著那小護士劈頭蓋臉一頓數落:「你們醫院想錢想瘋了吧?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自己生,還剖宮產,順產,沒得商量。」

「爸,是難產,要聽大夫的。」顧西河有些不悅,他和他哥顧西海的最大區別之一就是他一向都護著媳婦。

「哎呀,他爸,就聽西河的吧,多花點錢孩子有保障,咱現在不是有西海,他願意幫著他弟弟呢。」顧家老太太一向都是護犢子的,且偏心老二,只要是關係到老二的切身利益便會不顧一切維護。

「也是,你說的有道理,如今顧家沒了後患,多花點就多花點。」顧家老頭應著聲便定眼四下里瞅,邊瞅邊喊道:「顧老大,顧老大。」

顧西海聽著父親厲聲喊他,便忙顛顛跑過來問道:「爸,啥事?」

「顧老大,你緊著點,剛才那大夫說西河媳婦難產,得剖宮產,錢你多少出點,將來你侄子不會虧待你的。」顧家老頭說得理直氣壯。

顧西海望著產房的門,心下翻出舊事,就在這家醫院,他剛剛和妻子陰陽死別,而此刻,馬上將要迎接顧家的新生命。

不知為何,他望著眼前他一直愛戴的親人們有些寒心,竟沒作反應。

悶雷就是這個時候響起的,晴空萬里的天際霎時便黑雲壓頂,產房外剛剛還透亮的大廳隨著雲層的膩厚漸漸暗了下來。

眾人都朝著玻璃窗外望去,也才眨眼的工夫,便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顧西海衝到窗前,眼望著暗下來的天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海螺害怕地緊緊貼在他的身邊,他聽見孩子小聲道:「爸爸,媽媽最怕打雷了。」

顧西海二話沒說,抱起海螺,便匆匆趕去太平間。

後面是母親尖厲的嗓音,西海,取錢要快一些。

5.申時 哺時

陰間,生死殿。

陽世時辰尚早,陰間掌管生死的曹官還在打盹,卻聽得一陣陣哀哀戚戚的啼哭聲由遠及近入耳淒綿。

「所來何人?」生死曹官勉強抖了抖精神問道。

「我乃陽世陳芒,大人您忘了嗎?一年前出車禍,成為半死之人,一魂一魄已入地府。是大人您說我陽壽未盡,只要在黃泉路上做三年善事,便可再回陽世,可為何一年未滿便將我魂魄盡收,我死不足惜,可我那孩子海螺未滿十歲,你叫他怎麼活?」

「你等等,我怎麼被你說糊塗了,我並沒有下令招你三魂七魄啊!」生死曹官一臉懵懂地問道。

「那我為何會死?」陳芒質問道。

「待我查查。」說著便命了一個小鬼拿來生死簿,一邊翻看一邊心下自語道:「都說地獄的鬼猙獰,看來陽世的人心更加猙獰啊!」

片刻後,正色厲聲道:「陳芒,我已查閱,你並非黑白無常招魂而死,而是你的丈夫及公婆不願意再承擔你在陽世的消耗,便強行將你送入地府。」

「顧西海,你好狠心。」陳芒聽後,她戚哀地怨恨道。接著又跪下祈求道:「大人,你要為我做主,我不能丟下我的孩子海螺。」

「我只管生死,若是半死之人尚可將你化煉,歷時三載送回陽世,可如今你三魂七魄均已歸了地府,本官已是無能。眼下念你冤深念善,不若發你一個善牌,可去投生個好人家。」

「大人,大人,救救我。」陳芒哭喊著卻還是被黑白無常扔上黃泉路。

陳芒的遊魂飄飄蕩蕩徘徊著,一步一回頭,三步一頓足,哀哀戚戚行至奈何橋,她望著奈何橋下滾滾翻湧的黃泉水,再朝前望去,一個婆子正笑語盈盈。

她想著大概那便是孟婆了,她定是得了什麼稱心如意的事,否則哪會笑得那樣甜蜜幸福。

就在她深深哀痛之時,卻見一個醉漢一樣的人歪歪咧咧走至她面前。

他問她:「也是前去投胎?」

她哀傷地點頭。

那醉漢拿出自己的牌子,吐著粗氣道:「我的是六畜道,你的呢?說不好喝了孟婆湯我們趕在一起呢。」

陳芒攥緊手心裡的牌子,她心下想不管陽世顧家的人怎麼算計她,到底她還是得了一個人道輪迴的牌子。

在陰間,她也算是個幸運的鬼。

6.酉時 日落

陰間,黃泉路。

那醉漢大概醉得有些深,走著走著便癱在奈何橋上動不了,陳芒一向心善,見他可憐,想他定是因為六畜道輪迴而傷心,便上去攙了他,也是巧了,待那醉漢起身後,陳芒手心裡的牌子不知何時已不見了。

她朝著奈何橋來來往往的輪迴魂望去,大家都忙著朝著各自的道輪迴而去,她的腳下一個畜生道的牌子赫然醒目。

陳芒撿起來,深知又被算計,想著做鬼原來也是如此莫測,可心下再有不甘,也沒得奈何。又忽而想起陽世那些酸楚,反倒覺得這六畜道也挺好,說不好轉世一隻雞一隻貓,活著更好呢!便一步一步朝著那奈何橋而去。

行至橋頭,一眼望去。

卻見那婆子也不言語,只是一人一碗湯,遞上去便了事罷,陳芒神色恍惚,到了她,她也不等那孟婆子盛湯,便獨自端起桌上一碗黑乎乎的東西囫圇下了肚,卻聽得那婆子一陣驚呼道:「你,你這樣不懂規矩,你曉得你喝的是什麼?」

她也顧不上許多,只覺得渾身酥麻,眼前一陣透亮,層層疊疊的黑影便在眼前晃蕩,手心裡的輪迴牌被黑色的影子簇擁著擠掉了,她彎下腰撿,耳邊都是撕心裂肺地哭喊,她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拖著跌入萬丈深淵,身體飄忽間,眼前竟是白色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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