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患17種疾病都不放棄的事業,還差我們的一次接力

2020-09-22     Sir電影

原標題:身患17種疾病都不放棄的事業,還差我們的一次接力

已經不記得這是她今年第幾次上熱搜了。

高考放榜。

雲南麗江市華坪女中17人分數上600,一本上線70人,比往年成績都要好,但她卻表示「仍不滿意」。

教師節。

她回應「填鴨式教育質疑」,她說:「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但都不及這一次的新聞讓人心痛——

張桂梅校長被檢查出17種疾病。

包括4種腫瘤,肺氣腫,肺纖維化,小腦萎縮……

她的身體因長年的操勞而透支,也顧不上醫治。

然而就在健康已經岌岌可危的時候,她想得最多的還是——

「我會好好活著,陪著你們。」

張桂梅校長的心裡,裝著的總是學生。

但現在。

該輪到她自己成為被關心的人了。

01

誰是張桂梅?

她有幾個身份:

東北人,雲南支邊青年,中學教師,校長。

無數榮譽:

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十佳師德標兵,全國十大女傑、精神文明十佳人物,被授予「五一勞動獎章」、「優秀共產黨員」。

今年6月底播出的央視《面對面》節目,讓63歲的她再次走進大眾視野,也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她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獻給了一件事——

在雲南山區,辦了一所不設門檻的、免費的女子高中。

這其中的每個詞,都是超級難度。

但,張桂梅做到了。

不惜油盡燈枯,她也要做山區女孩們的傳燈者。

事情起源於一場報恩。

1996年,因為丈夫患肺癌離世,觸景傷情,張桂梅主動申請從大理調往條件較差的麗江華坪工作。

不久,她突然被檢查出子宮肌瘤。

但由於給丈夫治病,家中並沒有剩下多少積蓄。是華坪百姓,從縣長到普通學生家長,都發起捐款,才讓她成功手術。

也因此,張桂梅就萌生了報答華坪縣的想法。

作為華坪縣一所民族中學的班主任,她突然發現,班裡有些學生,突然就不來上學了。

其中,大部分是女生。

這是她之前在大理等城市裡的學校中從未見過的景象。

辦學十二年,能看出張桂梅校長因為病情而變得憔悴蒼老

她急了。

就帶人進到大山里,挨家挨戶去學生家裡找。

結果發現,這些女孩,十幾歲的年紀,回到家就什麼也不做了。

因為家裡準備讓女孩嫁人了。

而且,這還不是個例。

當地普遍的情況是。

因為家裡要做農活,就把孩子從學校叫回家幫忙幹活。

逼得張桂梅直截了當地說:我給你幾百塊,你僱人做,孩子我帶走(回去上課)。

但如果只是貧窮,不重視教育的觀念落後也就罷了。

還有更極端的案例。

偏見。

「兒子上小學 念初二

結果他把高三的姑娘

留在家裡幹活

把小學 初二的

送到縣城來補習」

重男輕女的家長把高三的女兒留在家中,把讀初中的兒子送去城裡補習。

錢沒有,可以想辦法,可以幫,可以捐。

但傳統的觀點,錯誤的偏見,就是一座大山。

只能一點點,慢慢鑿穿。

從事教育多年的她明白。

最好的工具,是辦教育。

而且一定要從母親,從女孩抓起。

因此,張桂梅下定決心。

既報華坪縣百姓的恩,也要真正為華坪這個邊遠山區人民做一點實在的貢獻。

辦女中。

辦一所不需要任何門檻,免費入學的,只招女孩的高中。

02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由於過往的榮譽,張桂梅很受當地領導重視。

不僅派教育局長去回應,甚至組織了專家研究討論她的想法。

可結果是,沒辦法。

首先,錢。

華坪縣本就不富裕,即使到2019年,GDP也只是全雲南第78名,更別說在2002年的時候,教育經費根本不足以支撐張桂梅的想法。

開免費高中,錢從哪來?

其次是,觀念。

一座專門給女孩上學的高中,對於重男輕女思想流行的山區來說,最大的問題是:

為什麼要給女孩上學?

但更難的是,不要門檻。

高考成績,在學生進校的「初始設置」就已經決定了大半,生源不好,如何能把教學辦起來?

又有多少老師,敢把自己前途放在這沒有保障的事業上?

總之,沒門,沒門,還是沒門。

但張桂梅沒有氣餒。

她天真地覺得,錢不是問題:

憑藉我在當地的身份,我只要去募捐,怎麼樣,也能把錢湊齊吧。

因為,這是個好事啊。

任何人都不會坐視不管吧。

只要我提出來,你肯定會支持啊,都會給點。

十萬人的縣城,百萬人的地區,幾千萬人的省,一人給一點,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為此,她帶上自己的優秀證書,身份證,優秀事跡報道,領獎的照片一大堆證明材料,開始四處募捐:

我,張桂梅,好人,在做好事,請求幫助。

可現實再次給她沉重一擊。

從去城市裡,四處請求捐款、支援……

到後來,見到人就問,十塊錢,五塊錢,哪怕是兩塊錢也好。

最後,放下面子和尊嚴。

像乞丐一樣。

在旁人看來,一個所謂的優秀女教師,毫不利己地為了一個善事奔波,乞討一般地求助。

怎麼看都像是騙子。

換回來的,當然是——

冷漠,質疑,被罵。

在貧瘠的土地上。

善意不是更容易被珍惜,而是更容易被荒棄。

大多數人也總是在傷害潛在善意的路上越走越遠。

即便這樣,她還是勤勤懇懇地堅持了整整六年。

從2002年到2007年,每年利用寒暑假到外地籌款,一路碰壁,卻風雨無阻。

但總共只籌集到一萬多元,遠遠不夠。

怎麼辦?

她一度只能認命。

感覺對不起父老鄉親。

但,現實總能讓人感到不那麼操蛋的地方在於——

一份正義的事業,只要足夠努力、足夠心誠,連上天都會不忍心它失敗的。

轉機,突然降臨。

2007年,由於過去等身的榮耀,她成功當選了黨的十七大代表,獲得了前往北京參加大會的機會。

在媒體幫助下,一篇叫做《張桂梅,我有一個夢想》的專訪在會議期間紅遍全國。

一時間,社會輿論,媒體關注,上級重視,各界捐款……迅速湧進了華坪縣。

張桂梅的想法,第一次,得到了實現的機會。

不久,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麗江華坪女子高中成立。

願望實現了。

但你以為這就大功告成?

如果教育缺的只是錢,只是一份文件,或許,也不會成為如此頑固的不公之源。

學校建成,不是困難的結束。

難才剛剛開始。

一所學校,是山區孩子一盞知識的燈。

張桂梅校長就是那根燃燒的燈芯。

03

用免費和無門檻,說服或吸引她們的家長,送孩子來上學。

張桂梅很快就招到了第一屆師生。

16名教職員工,100名來自山區的女學生,其中絕大多數是少數民族。

但問題也接踵而至。

學生基礎太差,有的甚至得從初中,從小學的內容補起。

而在張桂梅眼中。

如果這些孩子們真想改變命運,高考必須達到二本以上,不上二本,那顆知識的砝碼就不足以扭轉命運的天平。

這是一個殘酷、帶有壓迫性的看法。

很快,壓力帶來了反饋。

16名教職員工,9名提出離職。

100名學生,也有6人離開。

張桂梅只能親自出馬,一面勸老師,一面親自去家裡堵學生。

最後,只剩下7名教職工,96個學生,以及她一個校長。

一邊是幾乎難以完成的遠大理想。

另一邊則是這些孩子背後背負的希望:

很多女孩,是大山里十里八鄉唯一的高中生,是祖孫三代第一個有機會跳出大山的人。

最終,張桂梅帶頭,在華坪女高搞起了「軍備競賽」。

兩個字,拚命。

每天清早5點半,她開始站在操場上拿著大喇叭,當「周扒皮」喊學生起床上課。

嚴格規定時間,從寢室到教室,從教室到食堂,包括中午吃飯時間不能超過10分鐘。

期間嚴禁嬉笑打鬧交頭接耳,統一著裝,統一剪髮,能跑步絕對不能走。

一周只休息半天,其餘時間都得學習,一分鐘不能浪費。

在教室學,在寢室學。

上課學,下課學,熄燈之後在走廊學。

換言之,在學生面前,她放棄了任何充當老好人的想法。

以一種近乎瘋狂的填鴨式教育,逼迫學生們成長。

被當做魔鬼也無所謂。

對於她的教育方式,一直有各種質疑——

比如「什麼年代了,還要把男女分開」,「高壓式的管理對孩子成長不利」等等。

這讓Sir想起了《摔跤吧!爸爸》當時「三觀不正」的質疑。

認為爸爸逼迫女兒從事摔跤、剪頭髮等做法,不尊重女兒的選擇,遠非開明。

張桂梅校長,同樣也是這樣一個「不開明」的鐵腕角色。

她趕著學生沒有喘息地學習,讓她們必須考到二本以上。

批評他們專斷的人忘了。

處在機會極度不平等中的女孩,除了這種專斷,還能找到別的改變命運的機會嗎?

中產階級坐而論道的「女權」與「自由」,對於她們不是太奢侈了嗎?

只有頭破血流。

只有比別人犧牲更多。

才可能在落後的起跑線上,追上別人尋常的人生。

張桂梅對學生的殘忍,其實是最大的慈悲。

04

有的人或許還沒打破這樣一種迷思——

都2020了,還需要張桂梅這樣魔鬼教學,和近乎偏執的自我犧牲嗎?

何不正視大時代下的社會鴻溝。

前段時間,散裝衛生巾的話題上了熱搜,有人不理解為什麼私密部位要使用這種沒有衛生保障的產品。

回答是:「我有難處。」

有多少人,仍在經歷「月經貧困」?

而偏遠山區的女孩,又何止這一個難處?

Sir還看到另一則新聞。

就在結婚率下降的大背景下,中國女性早婚早育率反彈。

而且,地區越偏遠,越貧窮,女性學歷越低,早婚早育現象越嚴重。

為什麼早婚早育率反而上升了呢?

當階級進一步固化,出路越來越窄,不能升學也找不到工作的農村女孩,擺在面前的也就一個選擇——找個人嫁了。

就像在採訪中,華坪縣女高的學生說:

「我們那個村裡面

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同齡人

就已經結婚了

生小孩

干農活」

在Sir看來。

張桂梅校長在做的甚至不是教育事業。

山區。

女孩。

貧困。

分別代表著教育資源劣勢、性別劣勢和家庭經濟劣勢,三種劣勢的疊加,相當於起手抽到一副爛牌中的爛牌。

張桂梅用自己的身軀,去填補上了我們社會中最薄弱的一塊短板。

要改變命運,有千萬重險阻。

教育,或許是其中阻力最小的一種方式。

說白了。

張桂梅校長從事的是命運擺渡事業。

在近乎拚命般的努力下,無門檻招收的第一屆96名學生,有69人本科上線,綜合上線率百分之百。

此後八年,一本上線率,從2011年的4.26%上升到2019年的40.67%,高居麗江全市第一。

2020年,共有159名學生參加了高考,150名學生達到本科分數線。其中600分以上的有17人,一本書線以上的有70人。文科最高分619分,理科最高分651分。

過去十二年里,有接近1800山區女孩因為張桂梅,獲得了走出大山的機會。

終於,這個故事迎來了一個似乎是美滿的結局。

唯一的不美好。

是張桂梅。

正如開頭的新聞所說。

由於過於操勞,她身患17種疾病,整個人已經呈現出過分的衰老。

明顯可以看到她的上樓,走路,已經非常吃力,抽屜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藥。

然而即便是這樣。

她依舊扮演著那個「魔鬼」的角色。

早晨5點半,準時,拿起喇叭,喊學生起床,風雨無阻。

如果沒法走到操場上,會拿出手電筒,先照亮操場,確保學生們通行順暢。

中午,依舊拿著喇叭,在食堂里提醒學生注意時間。

晚上,一個寢室一個寢室地檢查一遍後,最後拉燈。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

採訪中有兩個細節特別讓Sir動容。

一個是,她在學校的寢室,總是會選擇睡在靠門的位置。

記者問她為什麼。

她說,睡在門口,有什麼事,我就可以第一個跑出去。

跑出去?

因為,我可以擋點什麼。

還有一個,當記者試著了解這所中學的意義時問道。

這個是專門給貧困山區的女孩子上的高中?

張桂梅的回答有點不好意思,但卻很堅定地否認。

「我們就沒提貧困兩個字

我覺得貧困對女孩子來說

也是一種隱私」

對於華坪大山中的女孩來說。

給她們受教育,改變人生命運的機會,才是最大的權益。

張桂梅就是那道照亮她們希望,守護她們夢鄉的那道光。

這讓Sir想起了另一部電影。

陳凱歌的《孩子王》里有一幕。

夜深,山裡的孩子點著蠟燭,坐在課堂里抄黑板上的課文。

謝園飾演的老杆,一抬頭。

發現了孩子們清澈的眼神。

下一秒。

孩子們不見了,教室里留下的,都是一盞盞燈。

陳凱歌用一種詩意的表達,點明了,老杆在做的,是在點燃這些山村孩子們改變命運的希望之燈。

能夠紮根山村,基層的老師,都是這點燈匠。

神話故事裡,普羅米修斯把火種帶給人間,帶去光明和溫暖。

而自己,寧願被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之上,忍受著飢餓、風吹和日曬。

被鷲鷹啄食肝臟(在古希臘,肝臟被認為是人類情感的所在,白天肝臟被吃完,但在夜晚肝臟會重新長出來),承受無盡的痛苦。

而張桂梅,就是這樣一個盜火者。

以常人難以想像的堅定和決絕。

她甚至立下一個規矩——

畢業以後走出女高不准回來

而比起自己的病。

她更關心的卻仍是——

我會好好地活著

好好地活著陪著她們三年

也不管這個針有多疼我打吧

我接受這個治療

我陪著你們就是了

真的,夠了。

張桂梅校長你做的已經夠了。

請允許更多的人,在這條路上為你接著走下去。

也讓大家,實現一次心愿吧。

就是我們不斷說,又不斷愧疚的: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吉爾莫的陀螺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ut8iuHQBURTf-Dn5qxEz.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