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7期文化產業評論
前幾日，河南衛視「端午奇妙游」開場舞《祈》火爆出圈，頻頻刷上多平台熱搜，達到以孤篇壓百家的極高評價，此前編導郭吉勇和團隊就已經讓水下舞蹈《卷珠簾》爆火出圈，被觀眾稱為「史上最強中國風舞蹈」。從《卷珠簾》到《祈》的兩次成功能否寓意著水下舞蹈會成為舞蹈作品的發展新方向，它與中華文化不斷結合的道路能否再創奇蹟？
作者 | 陳希卓 （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
編輯 | 田佳寧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5284字 | 預計閱讀時間14分鐘
如果說去年爆火的《唐宮夜宴》是古典舞在台上的創新，刻畫了盛唐氣象下宮女們的嬉笑追逐，讓大家成功入坑舞蹈節目，《祈》就是把舞台搬到水下，再一次展現中國古典舞的極致魅力。
人之形隨水之勢而舞，天之光與水之影相映。在漆黑與深邃中是表演者的帶飛裙舞，光影交織間轉身又見浩瀚蒼穹，水動如煙雲繚繞，盡顯宇內星芒。舞者孤身入景，以千變萬化的舞姿書寫對大千世界的思索，最後一躍而起，奔向萬丈金光是頓悟，也是向極樂凈土的飛升。
《祈》以水下舞蹈的方式對中國古典舞進行重新演繹，打造出視效炸裂的最強飛天舞，不斷觸碰國人對飛天舞想像的極限之美，同時又讓觀者體會到飛天舞所承載的文化內涵。水下舞蹈是如何發展起來的？《祈》又做到了哪些創新？水下舞台與國風舞蹈是最佳搭配嗎？
水下舞蹈：水陸空舞台的最後一環
舞，是圖騰下，篝火旁，映出的身影，是擂鼓聲嘶中的操練，是凝結了勞動人民情感衝動與理智思考的美學形體密碼，在千百年中已經發展出多種類、多樣式與多風格。藝術家在追求舞蹈表現的過程中不斷突破舞台對表演的限制，融合了雜技等表演藝術的空中舞蹈，水上舞蹈逐漸出現，舞蹈不再局限於平地。
由林志玲在2019年央視春晚表演的花式舞蹈，結合了水舞與空舞
水上舞蹈即指花樣游泳，又被稱作水上芭蕾，首現於1920年的歐洲，創始人柯蒂斯（Katherine Curtis）第一次讓毫無落腳之處的水成為舞台。「舞蹈＋游泳」的跨界結合震驚了世界，水上舞蹈從最開始的表演項目不斷攀升至奧運會比賽項目——花樣游泳。
人害怕深水，是生命對無法生存環境的終極恐懼。人失去了外物的倚仗，難以靈活地伸展四肢，失去了自身重力，無聲更不能言語，水之大把人一口吞噬，剩下的就是入水一刻那象徵著生命掙扎的窒息之感。
所以我們學會了游泳，游泳是人類對大自然威壓的不妥協，水上舞蹈則是人類從向自然求生到探索改造自然和與自然共生的結晶。讓曾經的恐懼之水也能為我所用，通過提煉人類特有的身姿所形成的舞蹈來展示人類的力量與意志。單純憑藉水的浮力與高透明度展現複雜多樣的動作，泳與舞的高度結合，盡顯人體身形之美。水花起落間，是舞者在不斷打破水上喧闐與水下靜寂的分界，以人入水，以水帶舞，水舞合一。
水上舞蹈一直以水面與水中為舞台不斷發展著，其中多數表演者已經做到了高時長的憋氣以及大量的水面下（水中）表演。而我們所說的水下舞蹈則屬於自由潛水舞蹈，即不佩戴氣瓶等設備，潛得更深更徹底，甚至要以水底為舞台，所有的舞蹈動作都在水下完成。
水下，是最難征服的舞台
比起水上芭蕾，水下舞蹈難度更大，危險更大。
水下舞蹈的基礎是自由潛水，而自由潛水也被《福布斯》雜誌稱為世界上第二危險的運動，僅次於高樓跳傘。只憑一口氣進行下潛，水壓增加會對下潛者身體進行壓迫，同時身體上的細胞也會把最後一點氧氣消耗殆盡，如果出現錯誤地估計距離，時長等問題很容易導致昏厥溺水等極度危險的情況。
所以水下舞蹈既要自由潛水，又要在水的力量壓制下舞出姿態與張力，這是在死神掌心中跳舞，舞者不能有絲毫失誤。目前水下舞蹈分為自然舞台和人工舞台，自然舞台是海洋等自然水體，危險係數最高，人工舞台則是人工建造的舞池，相對來說更加安全可控，同時也能達到最佳拍攝效果。
水下舞蹈：從自由舞蹈到專業編排舞蹈
水下舞蹈目前還沒有像水上舞蹈那樣被官方認可成為一大類別，多是自由潛水能手的自發創作，「舞蹈＋潛泳」即是藝高者的炫技之作。最初的水下舞蹈多帶有即興發揮的意思，表演者在水下盡情展現身姿的妙曼與靈動。這也是水下舞蹈的新手局，缺乏特色與亮點，現在多作為自由潛水與水下舞蹈的練習適用。
而後，經過專業編排的水下舞蹈逐漸出現，以水下舞蹈為內容的具體作品開始嶄露頭角，並具備一定影響力。來自法國的水下攝影藝術家、自由潛水員朱莉·戈蒂埃（Julie Gautier）為2018年的3.8國際婦女節，創造了一部0台詞的水下舞蹈電影——《海女AMA》。
海女，即通過屏息下海捕撈海產的女人。黑夜黑裙讓海女的肌膚線條更加清晰，無情雨帶走悲傷淚，靜立無言的她代表的是女性的痛苦、掙扎與頑強。
鏡頭轉換，琴聲漸起，躺在水底的海女慢慢站立，從踟躕緩步把所有情感凝於拳心，到大膽邁步，以下叉等集力量與靈動的動作在水底漫舞，通過展現女性所擅長的身姿舞步來表達女性的堅定與強大。這不是激進之舞，而是女性在與生活苦痛的鬥爭中不斷成長，並與之和解的靈魂之舞。以水下舞蹈獻給女性，也含女性之間要團結與分享的深意。
《海女AMA》讓單純秀技的水下舞蹈變成了完整且正式的舞蹈作品，其原因在於身後團隊的專業性：
1.圍繞著主題的專業編舞。
2.專業場景的選擇——世界上最深（40米）的泳池Y-40。
33度的水溫，清澈透明的池水帶來了舞者如飛翔般的視覺效果。
3.專業的水下拍攝流程以及設備支持。
在技術上是第一個使用Red Vistavision 8K拍攝水下短片，在經驗上有著10年電影拍攝經驗。在拍攝流程上，從演員水面調息負重下潛，再到升水回到水面，全程都是表演者與拍攝者、安全員通過手勢等行為進行精準的對接。
不僅是《海女AMA》，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開始挖掘水下舞台獨有的表現效果，不斷以水下舞台這一全新的藝術創造載體詮釋新的主題。例如由英皇芭蕾首席Francesca Hayward表演，英皇芭蕾青年編舞家Charlotte Edmonds編舞，以抑鬱症為主題打造的水下舞蹈作品——《沉浮》。
白色的背景隱去了水的存在
水下舞台：展現國風的最佳舞台
水下舞台是一個嶄新的大舞台，我國的藝術家們並沒有盲目模仿，而是針對水下舞台的特性摸索出了民族文化的大主題。
2019年9月，全國首部純水下拍攝微電影《青白》全網上映，工作人員以70小時的水下拍攝完成了這部12分鐘的水下白蛇傳。
雖然觀眾吐槽其妝容，布景等方面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它摸對了中國式水下舞台的風格。浮力是「動」，阻力是「慢」，動與慢相結合可以讓漢服輕展，衣帶翩翩，垂鬢飄飛，展現中國古典人物形象的絕倫風采，同時具備墨染紙上，舒緩暈開的意境之美。水下舞台是能展現中國千年來沉澱的藝術風格的絕佳舞台，比特效製作更自然和細膩。但水下舞台也因其限制性，要拍攝包含打鬥的多角色劇情作品，成本極高，而且吃力不討好，反倒不如陸地拍攝更具觀賞性和真實性。《青白》顯露出大量水下拍攝的弊端，全片更像是為了水下拍攝而拍攝，雖創意可嘉，卻失去了作品的本質。
《青白》也為後來者提了醒，水下舞台不能盲目開發，要揚水之長，避水之短。水下舞台的特點在於其展現的藝術效果，所以更適合舞蹈動作而不是劇情故事。在水下舞蹈上，前有《蓮》墨衣執筆，水中揮毫。
後有央視操刀，國家花樣游泳運動員表演的《翾》貢獻又一場國風盛宴。墨分五色，濃淡俱全，在白色背景的映襯下，兩名表演者似墨在宣紙上破筆暈染，拂扇長蕭，落英飛動，起躍翻轉間兩儀相聚，共繪太極意象，一行一動都是中華元素的演繹與碰撞。
《卷珠簾》：史上最強水下國風舞蹈
「她眷戀，梨花淚，靜畫紅裝等誰歸……」霍尊用空靈悠長的聲音唱出了《卷珠簾》的哀婉動人，獨具東方韻味。女主角登階撥珠簾，雕亭頂後翻一躍下，這些名鏡頭讓觀眾忘卻了水的存在，舞者身姿如陸上表演般靈活、自然與真實。之前的國風水下舞蹈多是基於水舞台的新創作，而《卷珠簾》則是讓水舞台還原出最美的地上舞，令觀眾難以忘卻，直呼「最強！」
表演者蓋蓋（真名王雨蓓）在《這就是街舞3》中將街舞和國風完美融合，展現了獨特的國風舞蹈《卷珠簾》，引起全網熱議，由她入水才能重現甚至是超越《卷珠簾》在陸地表演的驚艷。同時，為了更好地適應水下舞台，團隊也對《卷珠簾》歌曲進行了調整。中外合璧的最強國風歌舞相聚，最終被帶到了水下這個「最強」舞台。
地上版《卷珠簾》
史上最強，強在歌應景，舞動情，最強的還是場景講究。
世界頂尖科技水劇場——澳門水舞間，此前只有謝霆鋒下水拍攝過。之前水下舞蹈多是展現小場景，以單調的顏色作為背景，達到人在紙上起舞的效果。而相當於5個奧運會標準水池的水舞間讓《卷珠簾》塑造的場景更宏大與開闊，突顯水底世界的氣派，也方便長鏡頭的360°拍攝。此外，水舞間的頂級「水科技」為《卷珠簾》提供了最夢幻的水下燈效等技術支持，打造出最強水舞台。
同時水下雕亭也是水下舞蹈布景的新嘗試，此前水下舞蹈從未使用如此大的實體景觀。紅衣與金亭相互映襯，女子與雕亭是不可分割的文化意象，舞者進出上下雕亭，所有舞蹈都圍繞雕亭，象徵著飽受相思之苦女子的複雜心緒，雖望眼欲穿，卻被亭子象徵的家院牢牢束縛不能遠門，只得坐亭空等。雕亭不單是背景，更是豐富了舞蹈內容的重要道具。
所以史上最強，水舞間的水下舞台要分去一半功勞。
《祈》：再盡國風之美
她是洛水中的女神，引詩人洗硯獻篇，教古今英雄折腰，一篇《洛神賦》道盡了華夏對美的追求；她是壁畫上的飛仙，無羽而身自起，飄逸上雲天，石窟內凝結的是世人對脫去苦難的極樂凈土之嚮往，對未來的希望以及對自身的醒悟。《洛神賦》只留下其字，那就取字之極美，如「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敦煌壁畫只留下其形，那就取畫之極形，彩衣飄帶，飛升而去。《祈》以舞者的身姿還原《洛神賦》的逐字逐句，以舞者的妝容衣著還原中華兒女對飛天女的想像，她帶著美與希望在洛水下完成了飛天。
所以《祈》與之前國風水下舞蹈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不止入眼，更入情。她從水中躍起朝天光飛去，帶動的是千萬家的心朝光芒一同奔去。《祈》不只是秀著國風元素的水下舞蹈，更凝結著民族能量與民族信仰，她既是洛神與飛天女，又是中華家，她在黑暗中沉思，在幽邃中舞蹈，以舞之力擊破渾噩，以舞之力綻放色彩，以舞之力迎接金陽。
《祈》：水下兩分鐘，水上十年功
《祈》的大爆背後，是近年來優秀國內外水下舞蹈片的經驗積累，也是郭吉勇導演對國風水下舞蹈之路的選擇和追逐。文章提到的《蓮》《翾》以及《卷珠簾》，他們背後的創作者都是郭吉勇。這個潛水愛好者與水下攝影師獨占了最優秀的國風水下舞蹈作品，他的國風水下舞蹈作品播放量遙遙領先於他所拍攝的其他水下舞蹈作品，可見大眾對其國風作品的文化認同。如今的觀眾更喜歡接地氣兒，有民族味道的文化作品，這樣的作品才能秀出特色，秀出內涵，秀出水平。
郭吉勇導演在幾部水下舞蹈作品的拍攝經驗積累中，不斷加入新創意、新科技，增加其視覺效果的同時豐富其內涵，收穫了一部又一部出圈的爆棚口碑，讓水下舞蹈被大眾所認識，是國風水下舞蹈導演的第一人，也是中國水下舞蹈接力的第一棒。6月21日，郭吉勇又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創造了水下舞蹈新作——《紅》。
水下舞蹈也是最考驗舞者的專業性以及承受能力。《祈》的表演者何灝浩有著十年花樣游泳的訓練經驗，為了拍攝2分鐘的水下舞蹈，每天下水200多次，水下拍攝長達30多個小時，期間要經歷失溫等問題，這些是所有水下舞蹈作品的表演者都要承受的磨難。所以要想拍攝出好的水下舞蹈作品，專業的導演，專業的演員，專業的技術缺一不可，水面就是一道與外世的分界線，只有最專業的團隊才能破水而入。
總結
水下舞蹈作品不多，這個新的舞台還等著我們去大放異彩；水下舞蹈作品也不少，但是能被記住與追捧的屈指可數。說到底是因為這些作品紮根在中華文化的大土壤里才讓我們看得明白與共情。不斷嘗試與開拓水下新舞台來講述中華故事，展現中華獨有之美，是中華文化傳承與創新的大幸，民族自信與自豪就藏在那裡。舞蹈是無聲的語言，展現的是世界審美的通性，以後也會有越來越多像《祈》一樣的民族名片被傳遞出去。水下不是舞蹈最後的疆域，人的腳步所到之處就會有舞蹈，總有一天，真正的太空舞步也會成為現實，那時候，國風太空舞又會是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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