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那夜

2020-06-03     微博旅者志

原標題:民國那夜

碼字:小編原創

快門:小編原創

實景:紹興市秀水小學民間文學館

整個山村沉睡著,遠處傳來幾聲昆蟲叫喚異性聲,顯得異常刺耳,久久迴蕩在草尖上。幾隻村戶家的狗,早已脫離了自己的崗位,呼朋喚友,低聲的戲鬧著、調情著,他們是山村唯一的夜生活者,夜夜過著醉生夢死,聲色犬馬的日子。

山村入夜早,累了一天的人們,沒什麼好吃的,胡亂扒了幾口飯,早早的進入了夢鄉。泡番薯稀湯不耐飢,一到半夜,經常被尿急憋醒,邊忍著咕咕叫的飢餓,邊黑燈瞎火的眯著眼在床邊的糞桶里拉尿。

有時貪吃的男人,趁拉完尿,摸上床推著老婆的身子,休息了半宿,有點兒精神了,正是發力之時。抖索著解著老婆的衣襟,不顧老婆睡意朦朧的埋怨聲,與屋外的幾隻狗一樣,過上了夜生活。

窗戶剛剛泛青,強子就早早起床,胡亂吃了幾口鍋里的冷番薯湯,提著柴刀就出門了。強子老婆還睡在凌亂的被窩裡。強子不忍叫醒她,但強子心裡明白,老婆半刻之後,也會馬上起床,開始一天的活兒。

強子的老婆叫翠兒,還不到20歲。山里粗糙的飯食,卻養出了強子老婆這個水靈靈的美人,臉蛋兒白嫩得像剛剝殼的雞蛋兒,滑溜得很。一雙清澈的黑眼珠,映在白嫩臉上,更惹人暇想不已。

山里人老實。有幾個年輕的,有時看到強子老婆挽著褲腳,露出細膩的小腿,折著小蠻腰,撅著豐滿的臀部在門口小溪邊洗著衣服,也只能在背後狠狠地偷看幾眼背影,懷著不滿、嫉妒、羨慕的情懷,惆悵地路過,卻不敢膽生二心。

山里人苦,土裡刨食一年到頭,收成還得仰望老天爺的恩威。地里收上來的番薯、苞谷、高粱等糧食,四成還得上交充地租,餘下的六成,除了要解決全家的肚子,還要抽一點出來,去幾十里外的集上,換點油鹽醬醋等生活必需品,日子過得非常艱苦。一年當中,沒有幾回能粘得上油珠子,有時經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小病忍著,大病只能聽天由病。

山上多得是草料,不怕沒飼料,村裡最富的幾家,都養著牛、豬等牲口。強子也想養口豬,要是能下崽,那更美妙不過了。如果養了豬,等過年時,留下豬頭打牙祭,其他的,到集上,換點銀角子,再給翠兒扯塊布,做身衣裳。翠兒與強子一起過日子已經快一年了,還沒扯過一身新衣裳,強子心裡很內疚,可也很無奈。不要說扯衣裳,買豬種的錢也沒有,剛入洞房半年,父親就過世,還欠下一屁股債。

日頭像一個半熟的荷包蛋似的,紅中夾雜著慘白,不一會兒,墜入山的那一頭。鄉村的又一天夜晚又快來臨了,貪勞的村民,戀戀不捨的陸續回歸。此刻的山村溪邊,是最鬧的時候,幾個男的在溪邊擦洗著,又有幾個在水中洗著鋤頭筐子等工具,伴隨著幾句調侃的私房話。女人們已經在準備晚飯了,其實,也沒什麼新鮮的菜蔬,無非是自家地里的雜糧。

強子今天回家早,打了一擔柴,草草回來,這會兒正蹲坐在門檻上,叭答叭答抽著煙鍋子。

「強子,今天咋回來這麼早啊?」阿土正背著鋤著,路過強子家門口。

「阿土哥啊。」強子磕了磕煙鍋子,抬著說道「打了一擔柴,翠兒叫我在家休息算了,再趕後山,回來得摸黑了。」

「強子,我聽趕集回來的狗蛋他娘說,外面出大事了呢。」阿土神秘兮兮地說道。

「出什麼子事了?」強子立起身來。

阿土見狀,湊過身去,低聲說道:「聽說,北平的許多大學生在抗議什麼,人可多了,他們還燒了政府的三個官家裡的房子,有個大官,被打得半死。」

「有這等事?」強子愕然,「他們怎麼敢這樣做?」

「政府賣國唄,好像是訂了個約,聽他們說,大學生讀得懂這個約,認為是賣國的。」阿土憤憤說著,「這世道,快不讓窮人活了,吃都吃不飽,我不懂什麼約,什麼時候讓我家婆娘與小伢吃上碗回鍋肉就好了,這世道,唉!」阿土邊嘆息著邊背著鋤著遠去,擗下發愣的強子。

屋裡已點上了洋油燈,暗紅的火焰竄動著,整個屋裡籠照著一種壓抑的氛圍。

翠兒已經做好了飯食,糠拌稀番薯粥,強子倚靠在桌邊,也不坐下,端起碗就呼嘶呼嘶地喝著。翠兒幽幽地說道:「家裡鹽已經快吃光了,再用番薯去集上換鹽,屋裡的番著怕挨不到年春了......」

洋油燈如豆丁般的火焰跳動不止,映在強子黑紅的臉上,更加看不清強子的表情。「翠兒,上次你娘給你的方子,抓的藥吃完了嘛?」翠知道強子在說什麼藥方,羞紅著臉低下了頭,朦朧的燈火下,根本看不到翠兩頰紅暈。日子過得緊,強子夫妻一直不敢要孩子,勉強糊子的日子,生下小孩,日子過得更緊巴了。翠一直靠著自己家祖傳的秘方,平時自己采點山藥,調和著喝,夫妻倆一直努力著,等過兩年,日子有點寬裕了,再要孩子。

「藥還有,強子,我們要個孩子吧,這樣熬,何日是頭。」翠晶瑩的雙眼早已潤滿了淚珠,「我一直想給你生個兒子,強子,我們再累些,再苦些,早點要孩子吧?」

「快吃吧,吃了早點睡,省點燈油,唉,翠,你以為我不想要孩子?我想兒子都快想瘋了,可這樣的日子,我怎麼有能力養?我是男人,結婚這麼久,村裡人異樣的眼光,我都快瘋了,人家都以為我沒用!翠,跟了我,讓你受好這麼多苦,你不怪我吧?」強子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翠兒收拾完碗盞,夫妻倆口子早早就鑽入被窩,強子感受著嬌妻滑溜溜的皮膚,觸摸到翠軟綿綿的酥胸,卻沒心情親熱。

「快睡吧,家裡的柴火已經快燒光了,這兩天可能天要雨,我得多砍些柴火回家。」強子輕輕地對著枕邊妻說著,邊說邊輕輕地轉過身子,倦怠樣地曲著雙腿。

小兩口一個側身在黑暗中睜著雙眼,一個仰臥也眼著雙眼,兩人都心事重重,卻又裝著倦意濃濃......

「強子,這麼快砍完一擔了?」強子正扎著柴擔,身後傳來了話音,轉身一看,原來是村裡的富家關子。關子家養著一隻老母豬與一窩豬崽,外加一頭耕牛,八隻羊。每次趕集回來,關子總提著一刀肉,羨得村裡的幾個老娘們眼中都快起血泡了。村裡村外,也算得上有頭臉的人家了。

「噢,是關子啊,你也來砍柴啊?」強子順勢在柴禾擔上坐下,抽出腰間的煙鍋子,點燃上煙,遞給關子,「來,抽幾口吧。」

「呵呵,抽啥呀,抽我的。」關子笑著,摸出一盒子煙,抽出兩根,一根遞給強子。這煙城裡人才抽,金貴啊,強子心裡盤索著接還是不接。「拿著,打穿開襠褲起,我們倆一起長大,還對我這麼客氣,這不是陌生了嘛。」關子利索地遞過煙。

強子猶豫著接過煙,不敢抽這煙,小心地塞入腰帶里。關子家在村裡也算得上是富家了,這不假,可強子知道,關子家置的家產、牲口,都是關子家的婆娘在城裡掙的。強子老實,知道關子家的在城裡怎麼個掙錢法,雖然他打心眼裡有點點接受不了,甚至有點同情關子,但卻也沒有再多的想法,山里人實在,能熬得過,不會走那條路子。

關子心不在焉地吐著煙圈,低聲地對強子說道:「強子,日子過得艱難吧,山里人家,都這樣,其實,想開了,也就是那回事。」強子知道關子在說什麼,吶吶地說道:「關子哥,我心裡難熬啊,這日子,真的過不下去,到現在我都沒能力養娃娃,只要能養得起我的娃,讓我幹啥我都願意。」

「強子,我家的事,你也知道,雖然我心裡不好受,可是日子總算是過下去了,不到沒活路我是不會讓我家婆娘走這條路的。」

「關子哥,我真恨自己沒本事,養不起自家婆娘,更養不起娃娃。」強子憤恨的低下頭,裂滿口子的雙手,深插入頭髮間。

「強子,村裡人怎麼看我我不想知道,可我知道,大多數村戶家都還是理解我這樣的行為。有哪個男人,會心甘情願讓自家的婆娘讓人家男人睡吶,不到絕路,是不會走上這路子,」關子停頓了下,「其實受苦的是我們苦難人家,雖然現在我家裡日子寬裕了些,可我也是沒辦法的,等我家婆娘再做個兩三年,家裡有點積蓄了,我打算讓她回來,好好過日子。有些村戶家的,罵我沒用,吃軟飯,沒出息,給祖宗丟臉,我都認了。」

強子突然間發覺關子眼眶裡潤滿了淚珠,強子心裡泛起一陣酸痛,「關子哥,你經歷過的事多,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家裡實在是挨不下去了,我,我心裡......」

關子嘆了口氣,又抽出一根煙捲接上,說:「強子,說心裡話,關子哥也想幫你,可不明白的人家,會罵我大茶壺啊。其實,想開了,也就輕鬆了,日子畢竟得過啊,現在這世道你也知道,是笑貧不笑娼。你讓你家翠兒也出去兩年三載,等有了現錢,再要個娃,好生過日子。」

強子雖然知道關子會對他說這些,但真的聽到關子這樣勸他,心裡不免還是百感交集,無助、怨憤、痛苦的眼神不敢正視關子,低頭撥弄著腳邊的柴丫枝,「關子哥,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我......我,我回家與翠兒說說。我寧可她當面刮我一個耳刮子,我真沒用。」

關子拍了拍強子的肩,安慰道:「沒法子,這世道,窮人混下去的辦法都沒有,自己沒地方掙錢,換力氣掙了點錢,還租也不夠。除非出去為盜,殺人放火才能弄到錢餬口,可那更做不得。」

關子說完,起身上山。強子望著關子瘦弱的背影蹣跚遠去,想到怎麼與老婆開口,心裡一陣絞痛。

一眨巴眼,半個月時間過去了,這些天,強子一直心事重重,其實翠兒早看出來了:白天草草的扒上幾口粥就上山下地;晚上回來,小倆口的那事兒也明顯減少了,感覺得出,強子的熱情突然間減退了許多,有時驀然間一聲長嘆,便下來,躺在一邊,黑洞洞的眼神望著床頂上幾塊破松板不出聲。

入秋了,屋邊一片蕭條,屋前面的小溪邊,殘竹枯葦,幾根掉光了毛毛的狗尾巴草,還在溯風中冽冽發抖,山裡的秋天顯得冷了許多。強子早早的回到了家,翠兒已經做好了晚飯,正準備在灶鍋的另一口小鍋上燒開水,每當強子傍晚看到翠兒在燒水,就會明白,晚上又要洗洗了,年青夫妻嘛,晚上正是蛇纏老鼠時候,親熱得很。

「翠,前些天,在山上遇上關子哥了,他家的事,你也知道的,其實關子哥也很苦......」強子猶豫了許多天,一直想把他的想法告訴翠兒,雖然他知道自己太窩囊,但這樣拖下去,總過不上好日子了。

屋裡靜得嚇人,只聽得灶里噼噼啪啪柴火的爆裂聲,強子一直在等著他想像中翠兒的反應:死命的罵自己的,再是眼淚鼻涕流個不停的哭鬧,亦或賭氣不理自己。

偷眼看翠兒,強子很是出乎意料,翠兒一言不發,碎玉般的上排牙齒緊咬著下唇,看得強子心裡一陣發痛,不知道是在痛翠兒的嘴唇,還是痛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甚至不該與翠兒說。

「強子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翠兒熟練地塞進一把柴火,順手用手背粘了粘額邊的小汗珠,「我是你的女人,我知道你心眼不壞,關子哥家的,我早知道那回事。」翠兒頓了頓又說道:「我答應你,可是以後你別嫌棄我,我做什麼,都只是想以後好好的過日子,再給你生個娃兒。在家時,娘早就告訴過我,做女人的,命賤,怨不得丈夫的,也怨不得別人。」

強子沒想到翠兒的想法與回答,比他搶先一步,真聽到翠兒緩緩地說出這些話時,竟楞住了,說不出內心是羞愧還是痛苦,是後悔還是無奈。

這天晚上,夫妻倆一夜無言,早燒好了的水,也早涼了......

日子過得真夠快的,眨巴眼,半年時間去了。

已接近春末,地里田裡該種些什麼,都早已種下,強子這兩天閒來無事,倒有點思念自家的婆娘翠兒了。強子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夜深人靜時,一想到這些,就整宿整宿地睡不著。不知道她在城裡過得怎麼樣,受了那些男人的欺侮了沒有,身子骨打不打緊。這些倒還是其次,每想起她,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男人趴在心愛女人身上折騰的場面,那叫一個字,痛。

恨,恨不得毀了這個世道。強子從來沒有親眼看到其他男人趴在自個兒老婆身上的情景,可又經常腦子中揮之不去這樣的情形。日子是過得寬裕了點,翠兒隔三差五託人送來幾個錢兒,可每每花著這錢,強子心裡直滴血。

主意已定,待過幾天,家裡收拾妥當,強子決定上城裡去看看他婆娘。其實家裡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田裡地里,荒就荒點,託人照看放放水罷了,家裡新養的那口豬與幾隻雞,托鄰居照看一下罷了。

還才三更天,強子就起來了,整個村子還被夜霧籠罩著,人們都還睡著呢。

背起頭天晚上準備好的包裹,胡亂吃了幾口,強子拖著沉重的步伐上路了。踩著村口的羊腸小道上,隱約聽到村子裡幾條狗整夜撒歡的動靜。還是做狗好啊,沒憂愁、沒煩惱,自由自在,想睡時就睡,想玩時就玩,想搞那就嗅雌狗的屁股......強子憤憤地想著。

走了快二個時辰了,日頭也快接近頭頂了,小道兩邊,春末夏初各種植物都爭相生長著,翠綠色的、粉紅色的、嫩青色的、深褐色的,各種各樣顏色都有。對這些,強子根本不入眼,天天呆在山裡,早看慣了,何況也沒心思看這些,滿腦子全是翠兒翠兒。

離城還有三分之一路程,從家出發,得走上大半天山路,要說遠也不是特別的遠,但山里人平時沒事不上城裡瞎閒逛。平時農活多,加之進城還得花錢,村裡人一般不怎麼上城,買些生活用品什麼的,不是讓人捎點,就是靠進村的貨郎擔子。

強子的記憶中,一共進城有兩次,第一次是小時隨父親買東西,為什麼要買東西,他記不清了。第二次可記得清楚了,是與翠兒準備結婚時,他與堂嫂一起進的城。那次買的東西可多了,給翠兒買的一塊紅紗巾,還買了一盞新煤油燈。記得當時還看到一個洋玩意兒,鐵打的,圓圓的,上面噴滿白漆,可美了,還噴著個大囍字。手彈上去,噹噹地響,聽掌柜的說,這叫什麼竽來著,是專門用來接痰或是晚上接屎用的。真會糟蹋啊,這么兒的東西,村裡沒多少人看到過,竟用來接大屎。強子越想越憤恨:城裡人都是滾蛋,要不,翠兒也不會上那兒干那活了。

想到這兒,強子眼前仿佛又浮現起城裡人趴在翠兒身上拼死拼活瞎折騰,翠兒壓在那些城裡男人身上痛苦的掙扎樣,氣打不住一處來,緊眠著的嘴巴狠狠的吐掉含在嘴邊的草梗。

十一

城裡的一切的一切,對強子來說,都是那樣的神奇與吸引。

白嫩嫩的包子,肉餡的,就算是過年過節,在強子他們村,也基本上不太吃得到。而對於一個早過了晌午時間還沒吃上一口,又走了差不多大半天又累又飢的漢子來說,這沿街的包子鋪對強子真是個莫大的折磨。穿著旗袍,卷著發的女人,阿娜多姿地踩著小碎步,那丫開得快到大腿根的旗袍叉里,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閃得強子都差點睜不開眼,窘得強子連再看一樣的勇氣都沒有。這對有性經歷而又快大半年沒過上夫妻生活的強子又是種殘酷的刺激,強子內心激動、害羞、噁心、渴望、失落各種心情交織一起,眼前那白嫩嫩的包子與女人白花花的胸脯不停的交叉閃爍著,無情地抽乾了強子的靈魂與思想。沿街行人的喧囂聲,小販的叫賣聲,黃包車夫的吆喝聲,在強子耳中,都已成靜音狀態,強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了,是因為又飢又渴?是因為兩眼已看花?是因為......強子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天堂還是地獄了,一切都是那樣的混沌。

依著關子留給他的紙條,強子花了大半個時辰,跌跌撞撞的問了許多人,終於找到了城南一不起眼的小院落。「好辦了,找到了關子他婆娘,翠兒也就在眼前了,」強子幸喜的告訴自己,「關子他婆娘與翠兒住在一起,終於找到了。」

十二

這是一個破舊的小合院,正面兩間房,左右側各一間房。正面兩間房,相必是住著人,門前各掛著質地粗糙的白邊花紋藍底綿布門帘,右側房門緊鎖著,門角落邊蛛網看上去已掛了看有一段時間了。左邊一間想必也住著人,走廊邊堆放著雜七雜八的東西,兩個爐子蹲放在側房走廊角落邊,一個爐子上正燒著東西。

左側門口,一個中年婦人正低頭洗著一塊蘭棉床單,聽到人進來的腳步聲頭也不抬起來,低著頭啫咕著:「傍晚都還沒到,這麼早來了,姑娘們還睡著哩。」說罷管自己洗床單,不再搭理。

強子傻傻地站在院子門口,失神的目光打量著這一切,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不知道是該回頭還是該闖進房去,如果進去,闖哪一間?如果翠兒罵怎麼辦?

正猶豫時,對面右邊一間門帘輕輕拉起,探著一個頭髮零亂的女子,衝著洗衣服的婦女喊著:「張嬸,幫我把昨天洗凈的那件旗袍拿拿進來。」正喊著,見到院子門口站著一個男的,馬上掛上習慣性的職業笑容說道:「喲,爺,這麼猴急不是,日頭都......你......你是強子,你......你怎麼上這么兒來了?你等等,我這就叫翠兒。」邊說邊匆匆撩上露著半個胸脯的衣衫,放下門帘。那個洗衣服的叫張嬸的女人,還以為強子是翠兒的老相好,也就不多問,進進出出的什麼樣男人沒見過,見多了,有些事,還是不多問的好,還是該幹嗎幹嗎去好。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間,右邊那間的女的出來了,換了一身衣衫,一件舊旗袍穿在身上,倒還有點玲瓏有致。強子低著頭,看了一眼不敢再看,知道她就是關子的婆娘,翠兒就是與她一起。

「翠兒!翠兒!起來了,看看誰來了。」關子婆娘乾笑幾聲,有點不知所措的搭話:「強子,你來怎麼也不說聲,翠兒還睡著,昨晚睡得遲了點,她這幾天......」話音未落,左邊門帘撩起,一個低頭蓬髮的女人出來,懨懨地埋怨道:「喊什麼呀,誰啊,這麼早又來了,討厭!」很明顯,這個「討厭」並不是對著關子婆娘說的,應該是對來人說的,因為這聲「討厭」聲調有點撒嬌味。

十三

強子呆住了,站在門口呆住了,才大半年,翠兒就換了個人似的——淺白色褲子肥大的套在腿上,看上去臀部更豐碩誘人,血紅色的肚兜緊膨著胸,兩邊露出小半白嫩的胸脯,撐得肚兜上半截高高的,一邁步就抖啊抖,顫得男人心發慌。高聳的胸使肚兜下半截空晃著,露出著肚臍,讓強子看了又心痛又惱怒。怎麼變成這樣了,穿成這樣就敢走出屋外,這是翠兒嗎?這還是我心愛的女人嗎?這是我的妻子嗎?

翠兒發覺那男人沒吭聲,抬頭仔細一看,怔住了:「強子,你,你怎麼來了。」這下輪到翠兒發獃了,進屋穿衣也不是,衝上來抱住強子也不是,雖然她很想在強子的懷抱里躺會兒,可眼前這樣......她手腳無措,吶吶地低聲說道:「強子哥,你來前,總也要讓人捎個話啊,這麼遠的路。張嬸,這是我當家的,你去買幾個菜,晚上強子哥吃飯。」邊說邊轉進屋裡,說道:「我換個衣服,強子哥。」

不知什麼時,關子他婆娘早回屋內去了,估計是換身衣裳,或是打掃屋子,強子暗暗猜到,正亂思索著,翠兒已出來了。

一身寶石藍的旗袍,瘦的地方瘦,突的地方突,胸前那兩隻雞頭乳鴿狀的小尖尖,更是男人目光的焦點。側身叉伸至大腿,硬生生地露出了白嫩的大腿,看得強子想衝上去用線縫住左右兩叉。藍色旗袍的映襯下,雙臂更像兩段脆藕,仿佛用指甲一掐立馬就會滲出些許水來,看得讓人心猿意馬,猴急得不行。黝黑的頭髮從兩邊往後梳著,後面再插上個髮夾,頭髮自然地挽在髮夾邊組成一個扁平狀發團,更顯端莊。

翠兒這身大家閨秀般的打扮強子可從來沒見到過,望著心愛的女人就站在眼前,強子心裡百般滋味:這該是我強子的女人,本該屬於我一人的......

十四

夜,黑得要吞噬生命。

強子在左廂房水桶邊隨便洗了下臉與沖了下腳,就無聲地進入翠兒房內,寂靜地坐床邊發獃。

街上的小販叫賣聲夾雜著幾聲瘋狗叫聲,雜亂得讓人心煩。強子坐在床邊,卻毫無睡意。是見到翠兒後的喜悅?是見到翠兒如此狀況的心焦?是擔心家裡的生畜與地頭?是......這將是個無眠夜。

翠兒端來一盆溫水,輕放床踏邊:「強子,洗洗吧。」邊說邊撥小了洋火燈燈芯。拖著一身殼似的強子,乏力般地站立起來,端起銅盆就要洗臉,卻被翠兒制止,「強子,別,這是......洗下身的......」

「什麼!」強子傻住了,像打了個哆嗦般地縮了手。這麼好的銅盆,竟然是洗下面的,想起家裡,能用木盆洗臉就不錯了,大多數時,就隨便濕了臉擦幾把完事。

「翠...翠兒,」強子窘著臉,「這麼好的盆用來洗下面,太可惜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強子竟然會舌頭打結般地說話。是肉疼那盆子?是長時間不見翠兒?

洗沐完畢,翠兒熄滅了洋火燈,擁著強子躺下。夫妻倆竟然長時間相擁無言。翠兒依靠在強子的右臂膀邊,那種熟悉的呼吸氣息,強子很心醉,很心疼。在黑暗中瞪大眼的強子,朦朧中瞪著床頂與床帳。這種洋紗帳真好,透明透風,還有這床鋪與被子,滑滑的。不知多久,耳邊滲來輕泣聲,強子的右臉也感覺濕了。

翠兒哭了。

十五

夫妻相遇,相擁一起,品味不到久別重逢後的那種甜蜜,卻是男的惆悵與女的傷心。街邊那該死的找母狗的瘋狗停止了亂吠,不知嗅著那隻母狗的屁股一起去偷歡了。

翠兒終於停止了抽泣,因為,隔壁傳來了那讓強子聽得耳紅心跳的聲音,這聲音像刀一樣刺入強子的骨髓。那床鋪的搖曳聲,那關子婆娘的浪叫聲,那陌生男的喘息聲......

天,強子腦海中浮跳出一幕:晚上的翠兒在陌生男人的臂彎中也這樣嗎?天吶!雖然強子知道,翠兒受累了,自己的無能讓翠兒受苦了,都是自己的錯,可真的沒辦法。強子都知曉翠兒走這條路肯定是這種結局,可真的到了這樣的環境,強子真的受不了了。

翠兒輕撫著強子的胸膛,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強子燥熱起來,夫妻相逢後的恩愛終於戰勝了強子的胡思亂想。強子像壯牛似的開始急促起來,手抖個不停地摸索著翠兒的衣服......

隔壁的那要命的聲音不停地傳到翠兒房裡。剎那間,強子滿腦子全浮出陌生男子壓在翠兒身上拚命折騰的情景,翠兒在陌生男子身下那種呻吟......剛剛還熱血賁張的強子,瞬間像霜打的茄子,癟了下去。怎麼使合都使合不上勁,強子想要翠兒,可腦子中全是那情景,耳邊又是隔壁的聲音,強子感覺自己要瘋了。

「啊----啊----」突然間,強子像瘋一樣吼了兩聲。翠兒驚呆了,停止了身軀的輕扭,隔壁也靜了下來,四周都靜寂下來。

十六

一夜無眠。

一大早,翠兒上街去給強子買身衣裳去了,張嬸去買菜去了。 房間裡,只有強子發獃著。隔壁關子的婆娘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翠兒房間裡。估計昨晚強子的吼叫聲讓那男子完事後連過夜也沒興致就離去了。

強子並沒留意到關子婆娘進屋,以為是翠兒,正要發問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抬頭一看,卻是隔壁這貨。關子婆娘鬆散著頭髮,睡意慵慵地小咪著那雙勾人魂魄的鳳眼,灰白色襟衣斜搭著,隨便扣了三兩顆布扣,露出一大塊白花花的胸脯,兩點肉色隱約可見。

強子看到這身打扮的關子婆娘,窘紅著臉連頭也不敢抬,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倒是隔壁這貨顯得隨意與大方,婉然一笑,輕步移到強子身邊,驀然把手搭在強子肩上,「呵,怎麼了,像個小後生般地幹啥呀。怎麼樣,昨晚那大吼,真把我們嚇一跳喲。」

強子自從肩被對方手一搭,就感覺臉上在出汗,連忙站立起來,嘴結巴得說不出話,趕緊用手想去推這貨的手。強子的手剛觸碰到對方的手,像觸到了炭火塊般地縮回了手,只能側移身子想移開對方的手。誰知對方趁著強子側轉身子之時,竟然連身子都搭上來,另一手順勢攬住強子的脖子,整個臉都快貼著強子的鼻子。

「你......你......」,強子自從出娘胎後,還從來沒遇上此等之事,竟然傻站著不知如何處置,感覺屋內的空氣都熱乎亂竄般了,任憑關子婆娘纏貼著自己。

「強子哥,我與翠兒情同姐妹,」關子婆娘連呼著那充滿勾魂般的氣息,邊輕聲說著,「我們姐妹倆還好幾次同時服伺一個男的,她的也是我的,我的也是她的。」

「別這樣,這樣不好。」強子總算有點回過神來,只是脖子被對方攬得有點緊,硬生生地有點不適,想用自己的手去推開對方的身子。誰知自己的雙手剛想去推對方的雙肩,卻又被對方順勢一倒,竟然推到了對方的胸上,強子想抽回雙手,對方卻攬得更緊,硬是把強子的手夾在兩人胸前。

強子突然間混身躁熱起來,耳邊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呯呯心中聲。人也像被釘在地板上,硬得動彈不得,想挪動也不是,不想挪動也不是。想到了昨晚,想到了翠兒的現狀,想到了家裡,想到了......長久累月沒再經歷過男歡女愛之事的強子似乎像中邪般地,猛地向下抽出雙手,緊抱住關子婆娘,推絆著倒向床邊。

......

那關子婆娘一聲嬌吟,聽得強子虎虎生威。想到其他男人在翠兒身上折騰著,發泄著,強子似乎想報復,想發泄。說來也怪,強子又找到了昔日的強壯,關子婆娘那聲嬌吟讓強子的思維停止,像機器般地加快了動作。

......

十七

回來了,強子的靈魂回來了。

強子躺床上,滿身污汗。邊上是關子婆娘,那婆娘一臉的滿足,干這個職業的,竟然也還有這麼強的慾望,真是讓人大跌眼鏡。那姿勢,那技藝,那叫聲,讓強子終於嘗到了做為男人原來活著竟然這麼快樂。街上又傳來狗吠聲,一個激靈,強子連忙起身,慌似地穿起衣服來。

「強子哥,別怕,以前沒生意我與翠兒一起睡時,我們就玩笑過,相互的當家人都可以看上,」關子婆娘半起著身,一玉藕似的胳膊斜撐著床鋪,那雙勾人的鳳眼又斜瞟著強子。

「這樣不好,我得回山里去了,見上翠兒了,我也安心了,我,我等翠兒回來這就走,」強子終歸似作賊般的,喃喃地說道。

「哈……」,關子婆娘那笑聲,聽得強子起雞皮,寒。「翠兒現在就在我的屋裡,事到如今,也不瞞你了,翠兒一大早就來我屋裡,與我說了你們昨晚的事,」那婆娘乾脆平躺身子,仰著臉說著,「翠兒知道你苦,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讓我這樣做,心裡也平衡些,我們做女人的,命苦吶,唉。」

「什麼!」強子瘋似的站立起來,隨便披了衣服光著腳就跑到隔壁用力地推開房門……

十八

翠兒噙著淚,正坐在關子婆娘的床邊,靜靜地坐著。

強子停在門口,失聲地叫吼著,慢慢地,強子蹲了下去,捧著頭,拚命地捶打著自己的頭。屋裡發生的一切,翠兒都聽到,翠兒靜靜地聽著。看著強子,翠兒什麼也沒說,只是失神般地坐床邊,臉上卻掛著淚痕。

沒多久,地上的強子發出了喪狗般地哭嚎。

十九

強子收拾著右廂房,住下了。總不能天天與翠兒住一個屋裡,生計還是要做。

白天倒還好,強子去街上逛,揣著翠兒給的零花,買肉包子吃,每每再吃碗陽春麵,打著飽嗝。吃飯喝足了,再看看那丫到大腿根的穿旗袍的女子。不知為什麼,現在強子再看那白花花的大腿,竟然不怎麼羞了,反正翠兒也到這樣的地步了,自已也與關子婆娘那啥過了。這世上沒後悔藥。

最受不了的是晚上,那上房兩屋裡的呻吟聲,喘息聲,像鞭子般地抽打著強子的心。有幾次夜裡,強子都是聽著這聲音,手抓著床沿,手指都快摳出血來,實在受不了,就頭碰幾下床頭牆壁。

強子發現,自己錯了。與關子婆娘睡過後一瞬間,感覺男人活著挺好。現在發現,男人活著真是遭罪。

二十

眨眼,強子住了十來天了。

上房那頭又傳來那抓心的呻吟聲。

強子起身,失力地踏出院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進入了一個胡同。

「小哥,耍耍吧。」一女子在半掩門邊框靠著,邊抽著煙,邊挑逗地向強子說著。

強子停住了腳步,也就那會兒工夫,那女子湊了上來,拉住強子就往屋裡進。還才進屋,強子還沒反應過來,那女子用腳一踢關上門,整個身子就撲向強子懷裡,邊貼著強子,邊手偷伸向強子的衫衣內袋,摸走了翠兒給的兩塊銀元。一摸到銀元,那女子的臉像綻放的花,猴急地脫起強子的衣服……

二十一

強子知道自己完了,與關子婆娘也上床了,現在連半掩門的也上了。家裡,也沒去想了,還要家做什麼!自己這樣了,翠兒也受著苦,還要家裡的這個那個幹啥!

半醉似地蹚出這半掩門的,強子無力地拖著沉重地腳步,朝胡同盡頭走去,胡同越走越小,兩邊越走越壓抑。抬頭望天,天越來越小。

夜色是如此的迷人,星光依然燦爛。強子抬著頭,出神地望著,數著星星,天真得像個小孩……

那顆星星,才真正屬於像強子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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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許國

2020-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