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探秘之百年巨匠傅抱石,本性真率的當代吳道子

2019-11-28   漢辰藝術

《平沙落雁》(1956)

藝術物語

真的藝術出於作者之真性,虛偽出不了真的藝術。傅抱石就是當代的吳道子,他和吳道子一樣的「好酒使氣」,每作畫必以酒助興,久之成習。本性真率、直爽等,皆是他成功的重要因素。沒有一個虛偽、齷齪的人能成為大藝術家和大文學家的。

——陳傳席

藝術簡介

傅抱石(1904~1965)

原名長生、瑞麟,江西新喻人,因推崇石濤,改名為抱石。1926年畢業於南昌第一師範學校,後去日本留學,歸國後在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執教。1949年後,曾任南京師範學院教授、西泠印社副社長、江蘇省國畫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等職。傅抱石先生是二十世紀中國最著名的中國畫大師之一,「新金陵畫派」領袖。他擅山水、人物,精篆刻,長於美術史論研究,著述頗豐。其山水畫多用皮紙、山馬筆,勁毫散鋒,大筆狂掃,創「抱石皴」,氣魄雄健,淋漓酣暢。礬水雨景、乾擦飛瀑、熱融水墨,多所創造;人物畫狀貌高古,筆意清新,具有強烈的民族性和時代感,豪放洒脫,雄視古今。

當代的吳道子

文 | 陳傳席

傅抱石:《大滌草堂圖》

國繪畫的風格很多,但有兩種較為對立的風格值得注意。

其一是「激情派」,像唐代的吳道子、五代的石恪、宋代的梁楷、元代的方從義、明代的徐渭,以及清代的八大山人等等,都屬於「激情派」。他們靠激情作畫,畫面上顯示出畫家個人激烈的情緒。

其二是「理性派」,這一派的畫家更多了,從東晉顧愷之到唐代的大部分畫家,歷五代宋元,直到明代的文、沈、唐、仇等等,都是屬於「理性派」。其中最典型的要數明代的董其昌和清代的「四王」。他們作畫講究法度,怎樣起筆、怎樣收筆都交待得清清楚楚。畫面工整而嚴謹,很理性。

傅抱石:《夏山圖》(1944)

「理性派」的繪畫易於在技巧上進行深入,能表現出一種寧靜、悠淡、完整的美。而「激情派」能別開生面,歷史上能夠開發新風格的畫家以這一派居多,其作品有一種飛動的美,更有一種發人振奮的感覺。

「激情派」也必須有一定的技巧,更需要有良好的修養和紮實的理論基礎,也要有一點理性,而不是理性全無,否則便是粗野和鄙陋,不足為道。「理性派」也必須有一定的個性在裡面,沒有個性的繪畫也不會形成風格,也不能成其為畫家的畫。

傅抱石:《琵琶行》(1944)

傅抱石的繪畫屬於典型的「激情派」,他靠激情來作畫。他的畫有不可一世的氣概,十分了不起。他的自述和見過他作畫的人都說他作畫先是喝酒,喝完酒抽煙,然後才提起大筆在墨盤中蘸滿墨,運足氣。在畫面上刷刷幾下,然後左盤右旋,一股氣勢就出來了。激情留在畫面上之後,盤旋一遍,把激情平息一下,再加以收拾。他的畫大都是這樣畫出來的,往往不能預先安排好這筆怎麼畫那筆怎麼畫,完全靠激情爆發之後在紙上留下激情的形態。

他的畫和「理性派」畫家的畫不一樣,「理性派」代表畫家潘天壽的畫構圖慘澹經營,但能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畫之前要考慮好布局、落筆,完全是一種理性化的結果。李可染亦然,他是靠技藝,勾、皺、點、染都十分講究,慢慢達到他自己認為完美的境地方才罷休。黃賓虹更是靠他的學養和功力。傅抱石與他們完全不一樣,他靠的是激情,當然他的這種激情別人也有,但不可能達到他的這種境界。

傅抱石:《仿王蒙山水》(1933)

傅抱石的激情是有根基的,他是學美術史的,留學日本也是學美術史,回國先後在中央大學和南京師範學院教了二十五年的美術史,當然後期到畫院,他就以畫畫為主了。他懂美術史,又讀了很多哲學和歷史書,修養和胸懷自然都不一般,他以激情畫出來的畫就與無修養、無文化的人畫出來的粗野之畫不同。繪畫是自我表現,你有文化有修養,或無文化無修養,都在你的畫上表現出來。

我曾經說過,傅抱石是當代的吳道子。他和吳道子一樣出身貧困,又好酒使氣。傅抱石少年時很貧困,父親在南昌街頭補傘為業,母親原本是一個逃跑出來的童養媳,兩個苦命人結了婚,生活一直十分困苦。

傅抱石少年時曾在街頭賣過甘蔗,當過學徒,又生過肺癆病,有這種經歷的人容易有豪邁的性格,心情不愉快時借酒消愁。後來在鄰居一個警察的幫助下他上了學,由於非常聰明,文、史成績都非常好,繪畫出於天性更是最好。當然他的繪畫天性的引發是有原因的:他家的附近有一個裱畫店,他經常看裱畫,對繪畫逐漸產生了興趣,畫店的師傅也常給他一些指導。

傅抱石:《山居圖》(1941)

他上學時,繪畫成績特別好,畢業後就在學校代教美術課,但由於學歷不夠,又被別人趕走,他的心情一直很痛苦。幸虧遇到徐悲鴻,在徐的幫助下他赴日本留學。在日本他也畫畫,但技術還不過硬。留學歸來後,徐悲鴻就請他到中央大學藝術系任教。此時他以搞美術史為主,但興趣仍在畫畫上。

到重慶之後,由於生活的需要,傅抱石又開始作畫。那個時候日本入侵中國,傅抱石目睹日本人的橫行霸道。出於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義憤,再加上他從小養成的豪邁性格,表現在畫面上出現的是一種激情,所以重慶時期傅抱石的畫十分出色。後來的畫雖是另外一種風格,但從激情來講,都不如重慶時期的畫精彩。

傅抱石的畫到了四川一大變:他有師法傳統的基礎,有日本新畫風的啟發,加上蜀地山川的薰陶,他的精神充裕了,他的風格成熟了。

傅抱石:《萬竿煙雨》(1944)

解放後,傅抱石在南京師院教書,政治氣氛對他不利。心情自然不好。這時期他的畫激情減少,自己也常遭到批判,據說他寫的檢討書與他的著作幾乎一樣多。有時不得不小心翼翼。這種境況表現在繪畫上便出現了另外一種風格。比如《平沙落雁》,這張畫畫一個隱士在大江邊彈琴,天空一排大雁飛過,輕緩的運筆和淡淡的渲染,激情減退了不少。而畫風在原有的基礎上卻增加了厚而重,穩而滯,減去了一些急憤的情緒。

後來,60年代初期政治情況有所好轉,他的畫又有一種變化。1960年他歷經兩萬三千里行程遊覽祖國的名山大川,接著於1961年在東北三省寫生,畫風一變。《漫遊太華》、《待細把江山圖畫》等作品比50年代又放了一些,但激情仍不如重慶時期明顯。這個時期的作品雄健而不粗壯,瀟洒而不纖細,他的畫作已爐火純青,登峰造極。這是他創作的鼎盛期。

傅抱石:《待細把江山圖畫》(1961)

到了後期,傅抱石的繪畫又是另外一種成熟。他的晚年生活可用一句話來概括:全力創作,奔波全國各地作畫。晚年的畫風並無太大變化,只是用筆圓潤多了,下筆變急猛為流暢。如1964年所作的《井岡山》和1965年所作的《中山陵》,一步步走向濕潤圓暢,反覆渲染,往日的激情消失了,猛氣也消失了,有其是那種憤怒的、苦澀的情緒完全不存在了,增加了靜態、潤態和少量的富貴態。

晚年得意的生活和得意的心境,使他幾十年來苦澀驚慌的情緒完全消失,而且早年為生活而奔波、為抗日而吶喊的憂思和急切情緒也早已淡忘。「十年浩劫」的劫難尚未臨到,人的年齡也畢竟老了,人老則稜角自失,畫風自然也變得圓潤。但他是有自省力的畫家,又是一個史論家,他的畫出現了什麼問題,他不久便會發覺,他會根據自己的處境、身體狀況,再度改變自己的畫風。倘若天假民年,人書俱老,傅抱石必能再創另一風格的高峰。

傅抱石:《中山陵》(1965)

傅抱石的人物畫也頗有特色,但人物畫不同於山水畫,他畫人物畫,自己聲稱:一是為研究繪畫史,而是為山水畫服務的。傅抱石不是專門畫人物的畫家,但他畫人物畫最能見出其傳統功力。而且他的人物畫一生都未有太大的改變。

1945年畫的《柳蔭仕女圖》和1965年所畫的《湘君涉江圖》,不但用筆差不多,而且臉型、髮式、衣著也都完全相同。其他人物畫也都是這樣。我反覆對照他的各種人物畫,斷定他的人物畫只有同時期或不同時期興趣和情緒不同的變化,而不像山水畫那階段式的變化。他的人物畫顯然是學元朝的,而且愈到後期愈忠實於元朝的畫風。

左:《柳蔭仕女圖》(1945)

右:《湘君涉江圖》(1965)

傅抱石山水畫和人物畫向兩個方向發展。這也只有在一個史學家身上才能實現。他的人物畫之所以有古意,乃基於他對傳統的理解。否則,很難把元朝畫學到手,甚至根本不知道學元朝畫。他的人物畫設色很新。元朝的人物畫「跡簡意澹」而雅正,以線為主,設色極淡。他的設色雖新,也仍離不開元朝法度,每每以淡淡的顏色一點即收。有的畫額鼻下巴都留空白,衣著設色也多古雅,很少濃烈的墨彩,更無煥然求備的意思。這與他的山水畫有很大區別。

傅抱石:《擘阮圖》(1945)

下面再談談傅抱石繪畫成功的幾點因素

他繪畫之成功,其中有一點要注意,就是他精通美術史。他最早出版的是美術史著作,去日本留學學的是美術史,回國教了一輩子美術史,作畫可以說是他的業餘,但他卻成為領一代風騷的大家,其中原因值得探索。

幾年前,我曾在一次全國美術理論研討會上提出一個問題:古今第一流大畫家沒有不通美術史的。最早一位有畫跡存世的畫家是東晉的顧愷之,其主要成就也在美術史;其次如荊浩、郭熙、董其昌、石濤,無不是大史論家。近現代被公認的大畫家黃賓虹、齊白石、潘天壽、傅抱石無一不精於治史。

無數人終生手不停筆地學畫作畫,心無旁鶩,甚至拜了名師,直到白頭,成功者甚稀,而把大部分精力花在美術史上的人卻成為大畫家。為什麼呢?藝術固然是以技術為基礎的,但卻不是以表現技術為目的,技術不過是表達畫家性情的一種工具,而且這種工具還要靠人的知識修養去控制。手不停筆地學畫,實際為學技術。從美術史入手,廣究各家畫法,擷取歷代精華,這就不會取法手中,僅得其下。

從技術入手,猶如低頭看路,看來看去,只不過是巴掌大的一塊,且心胸愈窄,眼光愈短;從美術史入手,猶如登上高山之巔,俯視天下,群山萬壑,無不盡列眼下,心胸愈廣闊,眼光愈長遠,居高臨下,高屋建瓴,其勢自不同一般。得於目,會於心不同,應於手、現於紙當然也就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美術史作為學術能豐富人的精神,充實人的心胸,提高人的品質,增益人的學問。



蔣驥《傳神秘要》有云:

人品高,學問深,下筆自然有書卷氣。有書卷氣,即有氣韻。

劉熙載《藝概》云:

鍾繇《筆法》曰:「筆跡者,界也;流美者,人也。」右軍《蘭亭序》言:「固寄所託」,「取諸懷抱」,似亦隱寓書旨。

藝術就是人的懷抱之寄託,精神的形態流露,心的外觀,學問的結晶。這是技術所不能達到的。

傅抱石:《杜甫像》

再來探索傅抱石「往往醉後」的因素。

真的藝術出於作者之真性,虛偽出不了真的藝術。傅抱石生於清末,飽受貧困和戰亂之苦。他經常借酒排遣憂愁。後期在南京師院美術系任教期間,因為已成為權威,經常遭到錯誤的政治攻擊,心情更加苦悶。他和吳道子一樣的「好酒使氣」,每作畫必以酒助興,久之成習。

據說1959年7月傅抱石應邀在北京為人民大會堂創作《江山如此多嬌》的巨幅山水畫,買不到酒,他作畫十分困難。不得己之下寫信給周總理,周總理特地派人買來好酒,他才把巨幅畫完成。

1959年傅抱石與關山月創作《江山如此多嬌》

傅抱石、關山月:《江山如此多嬌》(1959)

吳道子「每欲揮毫,必須酣飲」。傅抱石作畫「往往醉後」正與之同。「醉後」就是酒醉之後,人於酣飲(不可過醉)之後,借酒之力,滌盪了胸中的愁悶和不順之氣,塵世中一切浸至人身的非純、非朴、非素之累,得以暫時消釋。畫家借酒之力,驅除一切華偽,保留了人本性的純真率直,這時候,美的意識也最容易顯現,又借酒之力,開張膽魄,然後援筆揮毫,浩浩杳杳,「不滯於手,不凝於心,不知然而然」(張彥遠贊吳道子語)

一往真情之流露,其畫必是真畫,這就是《莊子 · 列禦寇》中所云「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醉了酒,才能顯露他的真實面目。人在塵世中混的時間長了,必有偽詐,偽詐出於思想,思想本身無法排斥自己,固需藉助酒的力量。傅抱石這樣的「好酒使氣」者,其畫亦當然是「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吐」了。

傅抱石作畫值得探索的地方很多,尤其是他本性真率、直爽等,皆是他成功的重要因素。沒有一個虛偽、齷齪的人能成為大藝術家和大文學家的。

傅抱石:《二湘圖》(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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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雪松

責編: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