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金基德的電影總是這麼直白

2020-02-20     影視地平線

佛是泥塑的,人是血肉的,可人往往還是試圖依靠泥塑的佛來完成自我救贖。這種因為帶著某種從眾的心理暗示,而不得不成為外物附庸的人生,最終卻只能換得因果輪迴的惡性循環。

我突然覺得,荀子的「性惡論」觀點,也許才是對於人性最為正確的解釋。物競天擇的生存環境中,從獸到人的進化,在自我內部總是存在人性與獸性的相互廝殺,而僅僅依靠社會制度與法律的強制規範,是永遠無法達到真正認識自我的目的,所以,大多數的自我救贖不在於跪拜泥塑的佛,而在於人生歷練中與自我達成的和解。

作為導演的金基德,他的電影總是充斥著一種壓抑的情緒。利用有限的空間盡逼人類所能承受的底線,然後,站在一個極端化的水平,冷冷地看著這種角逐與放縱,最後,不是因為他展示的畫面直白粗暴,而是因為他總能讓觀眾產生心理不適的同時,卻又不得不承認電影與生活高度相似的存在。

這種既恨又愛的觀影體驗,一次次挑戰著人性的底線,卻又能從另一個側面,深刻地剖析著被文明偽裝的醜陋,讓人有所警惕與反省。

《春夏秋冬又一春》上映於2003年,這部電影可能是金基德所有作品裡最具代表性的。

整體敘事框架上的沉穩,並沒有抵消從內而外散發著的激烈思想碰撞。有人可能會因為鏡頭時刻對準寺廟與和尚,而單純的把它歸類為宗教題材電影,但在我看來,這部電影卻是一部利用宗教外衣,探討人生哲學的電影。

被賦予拯救意味的佛,端坐於高山之巔,而想要依靠佛得到救贖的人類,依舊上演著因果輪迴。當從凡塵俗事與萬般苦難中慢慢跳出來時,或許就會忽然明白,原來,佛只是過來人,而人卻是未來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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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又一春」的電影名字,本身就帶著輪迴的意思。利用自然四季的交替,寓意人生的成長過程,從懵懂的初始狀態到耄耋的平和狀態,金基德就像是那個一直充當引導的老和尚,而觀眾就像是那個小和尚。當走完生命的全過程,又重新開始下一個嶄新人生時,舊的成長軌跡依舊在延續。

對於小和尚和老和尚的來歷,電影並沒有給出過多的解釋,他們兩個仿佛就像是湖水中央的寺廟,就這麼突然存在著。這種人物的設置,擺脫了觀眾先入為主的形象評判,從而把焦點直接對準人物的此時此刻,不必追究過往,更不必探討未來。

電影里,小和尚每天都跟著老和尚起床後跪拜佛像敲擊木魚,他對於佛的理解,全然來自跟隨老和尚後的模仿。心智未開,自然也就沒有自我意識,這也容易導致他的行為方式被本性所驅使。

所以,春天裡,他對於小動物們的殘害,並不是少不更事就能草草解釋的,而是因為人本身作為矛盾體,從出生開始,獸性與人性本就同時存在。人性是在外部干預下強制激發的,而獸性的出現則無需激發便會自發顯露。

從這裡來看,老和尚在小和尚獸性初露端倪時的及時干預,還是很有必要的。只是,他人干預與自我約束比起來,效果微乎其微,畢竟,自我意識崛起的前提,首先是要了解與正視自己本就存在的慾望和獸性。

只可惜,小和尚每天跪拜的佛,只能讓他暫時得到心理安慰,老和尚和佛像無形中都成為了他的依賴物,而長期形成的依賴行為,則讓他徹底放棄了自我反省與自我警惕。

所以,在電影展示的四季里,小和尚搖擺的自我漸漸迷失,他開始依靠占有來滿足自己的慾望。他貪圖淫慾,便占有了養傷的女人;他貪圖心理安慰,便占有了泥塑的佛像;他放棄修行的出逃,則是試圖想要占有虛幻的生活,最終,因為殺了人,而不得不重新回到寺廟躲避。

慾望的膨脹就像是無底洞,無論是拜佛還是刻心經或是木棍抽打,這些外部的刺激都只是短暫的壓制,而想要徹底的約束,則首先需要正視慾望,然後合理利用慾望,在能做與不能做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

所以,金基德最聰明的一點就是,他不去直接觸碰最為玄乎的佛學,而只是站在佛學的肩膀上探討人性學。於是,在電影里,我們看到平和與暴力,善良與邪惡,貪婪與克制,暴躁與穩重,這些通通都是人性所具有的雙重性,你必須承認且不得不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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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中,自我救贖這個核心貫穿始終。

春天的殺生,老和尚用小和尚殘害動物的方式,在他身上綁上了石頭,這並不是懲罰,而是想讓小和尚在親自承受痛苦中慢慢自己領悟,從而獲得自我救贖;夏天的貪念,老和尚只能強行送走了養病的女子,試圖阻斷小和尚萌生的占有欲,這是讓小和尚遠離俗事之後的自我救贖。只可惜,當迷失的自我漸漸被慾望占據時,很容易造成當局者迷的現象。

秋的救贖與冬的回歸,似乎帶著一絲希望的曙光,可是,金基德並沒有輕易放過對於人性的挖掘,因為,他要的是徹底的警醒,是徹底的反思,也是徹底的重塑。

小和尚砸出來的冰窟窿,斷送了一個女人的性命,而背著巨石帶著佛像赤裸上身的往山頂攀爬,是想要寄希望於高高在上的佛光,就此可以普照大地。

可惜,在電影中會發現,小和尚和老和尚其實是一樣的,即便在眼口鼻耳都貼上了「閉」字,可是,慾望卻永遠都在心裡存在著,這和慧根高低無關,也是無法被佛法照到的。

所謂的佛法無邊,大概就是能夠擺脫宗教條框的束縛,打破清規戒律的苛責,嘗試從諸如佛像等外物的依附,回歸到對於自我的認識,有善有惡才是真正的人性。

佛家講究的是無欲無求,而金基德的這部電影則處處展示著慾望。電影中,如果孤立的寺廟代表人心,那麼,周圍的水則代表慾望,人心終究逃不過慾望的掌控,你能做的,就是在四季輪迴中靜觀其變。不是試圖去消滅它,也不試圖去控制它,而是為自己建造一艘小船,學會與慾望和平相處。

在電影結尾處,又一個春天來臨了,當初的棄嬰開始重複著之前小和尚對於動物的殘害,而且還是變本加厲的,這就說明,人永遠都得在成長過程中不斷地學會自我救贖。所謂的六根清凈,永遠都是一種妄談,誘惑太多,慾望太濃,怎麼可能清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提升自我認知,合理的引導慾望,自覺地抵制誘惑罷了。

突然想起來一個故事來,蘇東坡與佛印遊玩,忽然看到一個觀音石像,佛印向前合掌拜禮,而蘇東坡指著觀音手上的念珠問道:我們在拜觀音,那麼,既然觀音手上也有佛珠,那麼她又在拜誰呢?佛印說道:這要問你自己了。

的確,你覺得拜誰,那就是拜誰,因為,求人從來都不如求己。

所以,《春夏秋冬又一春》便是在探討人性的基礎上,不斷強化著自我這個概念。與其每天跪拜佛像,還不如時刻反省自己,每日三省吾身,強化自我的回歸,提高自我的認知,從而在面對慾望撞擊時,能夠學會從容應對,畢竟,佛就是過來人,而人亦可是未來佛,人人都可以成為渡自己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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