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期與一位作家的結識和交往,會怎樣影響一個孩子的人生?

2019-10-26     文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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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時期,與一位作家的結識和交往,會怎樣影響一個孩子的人生?山東作家矯健也許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父親的好友、作家峻青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並成為他一生文學誌向的啟蒙者與引路人。多年以後,他將這段跨越年齡的「文友」之交筆錄下來,平淡之間現真意。

峻青手跡

懷念峻青叔叔

矯健 | 文

我的童年在上海武康路一座法式別墅度過。別墅外面是一座巴拿馬草帽型的大花園,別墅的房間內有壁爐。中國人沒有燒壁爐的習慣,所以房間裡的壁爐從未點燃過。有一天,我父親突發奇想大動干戈,將壁爐芯子咣咣砸掉,又弄來一堆磚和土,壘起一座膠東大灶。灶膛內柴火熊熊,濃煙則順著壁爐煙囪排走,引起孩子們極大的好奇。爸爸的好朋友、作家峻青聞訊趕來,看著大灶嘖嘖稱讚。他們都是從膠東南下到上海的幹部,兩家的村莊相距三十餘里。我父親矯孟山時任上海市桌球隊領隊,正在創作一部大型話劇《桌球健兒》,與老鄉作家密切交往,得一些指點。峻青攜夫人於康,還有兒子女兒一同來我家,提著一兜芸豆,一大塊豬肉,要在土灶做膠東打滷面。孩子們負責收集柴禾,我便領著兩個妹妹和峻青的兒女到樓下花園裡撿枯樹枝。

峻青的兒子孫康青,小名小弟;女兒孫丹薇,小名叫小刺蝟——這名字就有些稀奇,不知大作家怎麼想的,不過叫著挺可愛。我們在花園東角一片竹林里采了許多枯竹枝,都玩得很開心。我甚至帶他們爬上紅瓦房頂,坐在屋脊上講故事。從此,我們開始了一生的友誼。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們建了一個聊天小群,彼此仍以小名相稱。

竹枝在土灶里噼啪作響,大鐵鍋冒著團團蒸汽,火光映紅半個房間。我叫峻青叔叔,於康阿姨糾正道,你爸爸小,應該稱峻青伯伯。這是膠東人的講究,可上海人都習慣叫叔叔阿姨,我到底沒改過口來。打滷面真香啊,我吃得滿頭大汗。當時,我萬萬沒想到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名膠東人,一生註定要吃打滷面……

我印象中峻青叔叔很有派頭,高,胖,聲如洪鐘,滿面紅光,熱情且風趣。有次他向爸爸描述古寺高僧教的一種養生功夫,名為鐵造葫蘆,說著站起來比劃——左手穿過右臂,左腿一蹬,又交替右手穿左臂,右腳猛蹬;伴隨著動作,喉嚨里發出如雷鼾聲,神奇玄秘,驚得我目瞪口呆!

由峻青作品改編的連環畫是許多當時孩子的成長陪伴

讀小學四年級時,另一件更使我震撼的事情發生了——峻青叔叔從爸爸口中得知我喜歡看書,便帶來一本他新出版的小說集《海燕》,鄭重地贈送給我。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大作家竟會把自己的作品送給一名小學生!之前,我讀過《黎明的河邊》《老水牛爺爺》《黨員登記表》,還看過小說改編的電影,被他筆下的英雄人物感動得熱淚盈眶。我捧著書久久仰視峻青叔叔,這是作家啊,許許多多奇妙的故事就是他們寫的,各種鮮活的人物、場景就是從他們的腦袋裡流淌出來的,多麼了不起啊!一顆種子播在我幼小的心田裡,我立志將來也要成為一名作家!

兒時的夢想很難成真,一顆種子的成長要經歷許多坎坷磨難。「文革」時期,爸爸怕我捲入街頭的混亂,就叫我寫故事,一天至少完成三千字。那時他每天從單位挨斗回來,就把地板擦乾淨,命我席地而坐,朗讀我一天的作品。老爹一生只上過三年學,卻寫出了六本書,指導兒子綽綽有餘。惜乎他的教子方式有些粗暴,寫不滿三千字,就會用一根寬皮帶打我的屁股。我貪玩,總要在父親回家之前揮筆疾書,胡編亂造湊滿三千字。長大後,我明白這是文學的最初訓練,怕挨揍是我創作的最初動力。現在我的表哥表姐們還笑言:棒頭底下出孝子,皮帶底下出作家!不管怎樣,種子還是生出了嫩芽。

1969年春,我作為一名知識青年回鄉插隊,來到父親的老家——一個名叫矯家泊的小山村。下鄉半個月,我才度過十五歲生日。我戴著一副小眼鏡,身材單薄瘦弱,立即被繁重的農活壓倒。我像牛一樣拉犁耕田,往陡峭的山坡推獨輪車送糞,累得腿肚子抽筋。夜裡,我望著無邊的黑暗,不甘心就此度過一生。我開始計劃突圍,武器就是手中的筆!我拚命寫作,爸爸對我每日三千字的訓練發揮作用,我將周圍的人和事編成各種故事,一篇一篇地往外投稿。終於,我被縣文化館錄用了,成為一名臨時創作員。心田裡那顆文學嫩芽,漸漸長成一棵小樹,在生活泉水的澆灌下,我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夢想。

峻青叔叔回到朝思暮想的故鄉,住在海陽縣郭城鎮河南於家,他的岳母家。媽媽寫信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我,我激動萬分,懷著朝聖的心情去探望峻青叔叔。

從矯家泊到郭城要走馬石店後溝,翻過一座高高的山樑。那天下雪,雪花如棉絮飄然落在我的頭上肩上。膠東——這個現代人已經模糊了的地理概念,指的是山東半島,以膠萊河為界,丘陵連綿伸向渤海黃海交界處。這裡曾是八路軍的老根據地,產生了一大批紅色經典作家。僅就我腳下這片山區而言,除了西邊郭城的峻青,東邊四十里馮家鎮,有創作《苦菜花》的馮德英;往南二十多里的育黎鄉,是蕭平的故鄉,這位寫出《三月雪》的作家,後來成為我的大學老師。我真為自己生活在這塊土地上感到自豪!

峻青早期發表的作品,後又在剪報上修改

《第七棵柳樹》

青年峻青

悲痛之餘,我在網上找到一張峻青叔叔年輕時代的照片——他身穿八路軍裝,戴一頂棉軍帽,背手站立在一株積雪的桃樹前。他當過武工隊長,我想,這就是當時的形象吧?他的消瘦凸顯出勃發英姿,精幹,自信,嘴角的笑容似乎在宣告昨晚戰鬥又取得了勝利!

特別打動我的,是他渾身散發的那股子質樸勁兒,那麼親切,那麼熟悉,就像我在矯家泊插隊時經常看見的青年人。大嫂大媽們把長相英俊的青年稱作好小伙,老照片里的峻青叔叔就是這麼一個好小伙!褪卻作家的光環,我看見峻青叔叔的原形——膠東的兒子,膠東的好小伙!

我願這張照片永遠定格在腦海里。

新媒體編輯 張瀅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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