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性別男,心理認知女,該進男廁還是女廁?

2020-10-14     Sir電影

原標題:生理性別男,心理認知女,該進男廁還是女廁?

這場罵戰猝不及防。

罵什麼?

如圖所示——

沒錯,就是字面意思的「切雞雞」。

無厘頭吧。

可究其根源,分明全是悲哀。

事情起因。

是B站美妝up主@都市麗人菜 回答網友的問題:「你是如何上廁所的?」

她很坦率地說:

如果今天是女裝,我就去女廁。

如果我穿的是男裝,也沒有化妝,那就把頭髮綁起來去男廁。

「怎麼了,我是女生。」

這句話,對於經常看她視頻的粉絲不會感到驚訝。

視頻里菜姐經常示範化妝術——

但即使化妝技術再出神入化,你也看出來了,菜姐的相貌不像典型的女性。

素顏時,可以看到濃密的鬍渣。

女裝大佬?

不。

她是跨性別者,生理性別為男,心理認知為女(MTF)。

或許有人對這個概念還會陌生。(畢竟咱們學校從來不教,電視里也從來不提)

你可以簡單地理解,一個男(女)性的身體里,裝著一個女(男)性的靈魂。

這種生理與心理的錯位,也有不同的程度之分:

輕度,是不排斥自己的生理性別和生理特徵,不想變性,但喜歡在形象上效仿異性;

中度,會排斥自己的第二性徵,或生理性別,會刻意遮擋部分生理特徵;

重度,強烈希望通過手術改變自己的生理性別。

百度詞條

對於跨性別者,一種治療方式是激素治療(HRT)。

另一種,是性別重製手術( SRS),也就是大眾說的變性手術。

這些信息,通過檢索你很快就能夠了解。

但跨性別者所面臨的社會壓力,以及變性手術的困難,是普通人難以體會的。

菜姐或許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開誠布公,竟然引起軒然大波。

反彈最大的群體是女性,一部分人無法忍受自己的私密場所,混進來一個生理特徵為男性的跨性別者。

除非——

「切了。」

還有人說,「切了不行,還要摳眼珠子」「他們長得一樣,怎麼就不能進男廁」「他不能上女廁,難道就不怕是個變態嗎?」「只有做了變性手術的才是真正跨性別者」。

對於這些非議,菜姐做過回應。

但網友不依不饒。

而且語言越來越污穢,把所有的不滿提煉為一個字——

屌。

這事到底是誰錯了?

Sir先不著急下判斷。

不妨先來看看這冰火兩重天,180°反差的另一種待遇 ——

今年,《哈利·波特》的作者J.K.羅琳惹了大麻煩。

《哈利·波特》兩大粉絲網站宣布將她除名,網站上不會再出現關於她的照片和信息,她的作者身份也不再得到粉絲承認。

粉絲還貼心地給《哈利·波特》安排了新作者——初音未來。

不少作家聯名簽署公開信反對她;

甚至飾演《哈利·波特》的演員丹尼爾和艾瑪也向她發難。

發生了什麼?

原因是她被指為terf(恐跨者)。

事情起因是,英國一位稅務專家Maya發表言論,反對英國政府修訂簡化性別認證流程的法案。

該法案希望對性別的定義,更多基於自我認知,而非一系列複雜的評估。

但Maya認為性別是天生的,與自我認知無關,並且抵制保留男性生殖器的跨性別者進入女廁所、更衣室等場所。

因為這番言論,Maya遭到圍攻,去年三月,她所就職的英國全球發展中心宣布與她解約。

Maya上訴至法院,但敗訴,法官的理由是「她的行為在民主社會不值得尊重。」

羅琳轉發了她的推特,並表達了自己支持Maya。

說憑什麼「認定性別是既定的事實就要被開除?」

羅琳自己很快也被罵上推特趨勢榜首。

網友扒出,羅琳在推特上關注了個「反跨性別者」的帳號,並瘋狂點贊。

她還在今年轉發了一篇名為《為後疫情時代中來月經的人創造一個更平等的環境》的文章,嘲諷「來月經的人」這種表述。

羅琳接著發表了推特辯解,自己不是terf,並不仇視跨性別者,並且愛著ta們。

本意是要表達不能抹殺性別差異,擠占女性生存空間。

但網友再也不願意聽她的解釋。

全都斬釘截鐵地將她錘成了恐跨者。

這魔幻的兩極,在一堵牆的兩側被隔絕開來。

互相不cue,各自安好。

一個,因為要進女廁,而被女性罵到無地自容。

一個,因為不同意進女廁,而被跨性別者(及其支持者)罵到無地自容。

是否悲哀——

同為弱勢群體。

弱勢群體何苦難為弱勢群體?

這就是Sir為什麼無法簡單定義誰對誰錯。

因為當自己權益受到侵犯時,我們每個人都能很自然地去爭取、反抗。

但正在這種被虧欠的憤懣下。

也容易忘了體察和共情。

別人是不是也有難處?

權益與權益之間的衝突應該怎樣調和?

比如,對於都市麗人菜說自己化女妝時會上女廁。

有的女性立馬感到了冒犯。

「她身體是個男人,這怎麼行!」

但我們試想。

假如她不上女廁,又該怎麼辦——

上男廁?穿著女裝,塗著口紅,進去只會引起更大的誤解吧。

不化妝?那時候意味著,跨性別者在公共場合永遠不能做自己,做了自己便不能上公共廁所。

再來看網友提出的一個條件。

上,可以,但必須切了。

但變性手術那麼好做嗎?

就我國目前這個情況,能做性別轉換手術的醫院很少,費用的高昂也是很多普通人難以承受的。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金星老師。

而且,手術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痛苦,容易留下後遺症,金星當年就因為手術意外險些殘疾。

而且,在我國,該手術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必須要得到直系親屬的同意。

能夠與父母和解,然後讓他們同意做變性手術的,少之又少。

一個「切了」,未免太想當然。

以及有人說的。

上女廁是「矯情」——

反正你都長著一根男性器官,上男廁就這麼不情願嗎?

且不說上男廁心理上多麼抗拒。

對於一個女性跨性別者,她在男廁會遭遇的事,你不會經歷過。

1997年的法國電影《玫瑰少年夢》就為我們展現過,一個跨性別者從小就要經歷的種種痛苦。

蔡依林有一首歌,叫做《玫瑰少年》。

是為一個叫葉永志的少年而唱。

葉永志生理上是一個男孩,但因為外表柔弱,喜歡做女孩子的事,而經常遭到同學的欺負。

媽媽帶她到醫院檢查,醫生說——

你兒子非常正常

如果覺得他這樣不正常的人

他本身就不正常

但就在葉永志15歲那年,生命戛然而止。

他的生命終結地在哪呢?

男廁所。

一句「切了」或「滾到」男廁去。

是一種對於他人處境的視若無睹——

管你怎麼樣,只要別在我眼前添麻煩就行。

然而把跨性別者都扔到男廁所,就能和女性秋毫無犯了嗎?

你是否看過電影《翠絲》。

袁富華飾演的打鈴哥是一個跨性別者,在當時的社會,沒有人能夠正視和理解他們。

一次他在女廁小便,結果被人撞見。

她大喊「變態」逃了出去。

打鈴哥也因此丟了工作,最後他孤獨終老。

為了不當「變態」,不被社會的偏見打壓,跨性別者能怎麼做呢?

他們只能假裝正常。

大家說:「你這是心裡問題,結了婚,慢慢就好了。」

於是就像片中的姜皓文飾演的翠絲,他選擇走入婚姻,生了孩子,在一個男人的軀殼和社會身份里假裝一個正常人。

結果也就是,將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帶進了這個悲劇。

這不就是悲哀嗎——

一方面大家痛恨騙婚的行為。

另一方面,又用偏見,在把更多的跨性別者推向錯誤的道路。

我們無不惋惜地看到。

在主流社會中處於弱勢地位的群體,並不是能天然聯合起來的。

他們之間常常也在激烈地相互排擠、攻擊。

美劇《美國夫人》里有個非常生動的例子——女權運動與女同性戀平權也一度陷入巨大的利益爭奪。

六七十年代,美國同性戀處境不比今天,是非常糟糕的。

在女權運動里,領導人貝拉作為直女,希望獲得反同性戀的公民的選票,促進運動成功。

而作為女同的莉莉,想要為她所在的群體爭取自由。

但為了獲得平權法案的通過,貝拉打算犧牲掉同性戀的權利。

如果說既得利益者,總是難以理解和同情利益被損害的一方。

那麼弱勢群體之間,則因為傷害而產生的防禦機制,也難以互相體諒、關懷。

有人會想——

我自己都沒有平等。

哪裡有能力給別人平等呢?

這是不公下,衍生的另一種不公,是悲劇連帶的另一個悲劇。

在外界的壓力和自我的放棄下。

消失的是我們自己的同理心。

這種邊界分明的自私,也讓Sir想起了《寄生蟲》。

在電影《寄生蟲》的高潮,藏在地下室的瘋子逃了出來,沖入派對,捅了女兒基婷,同時,嚇暈了社長的寶貝兒子。

女兒倒在地上,父親金基澤絕望的按壓著她出血的傷口。

而另一邊,是社長不停催促作為司機的他拋下女兒,趕快開車送自己兒子去醫院。

司機女兒的命?同為父親的心情?

不重要。

而朴社長最後捏著鼻子在將死的兇手身上摸鑰匙的舉動,更是徹底激怒了金基澤,釀成了更大的慘劇。

而將這種強烈的自私和界限感帶入對社會議題的討論,只能是自說自話,激化矛盾。

吵來吵去,抓錯了重點。

當女性網友攻擊跨性別者都市麗人菜時。

Sir能夠理解,她們是在咸豬手和偷拍猖獗的環境下,一種近乎本能的不安全感;也是男女廁所分配不合理,對公共廁所資源的緊張感。

對於想要上女廁的跨性別者。

她們的第一反應是——

我的權益被擠占了。

但這一切,是跨性別者造成的嗎?

解決的辦法,是把跨性別者推到一邊嗎?

我們明明可以心平氣和地,找到各自滿意的解決方案。

在一些大城市的商場,部分景區,已經可以看到少許無性別廁所。

這些廁所不僅可以服務跨性別者,還能服務一些特殊群體,比如帶異性小孩、不能自理的異性病人、老人上廁所。

需要改變的,不是跨性別者。

而是我們社會上,那個叫「主流」的東西。

但你看,在女性和跨性別者,兩個群體在互相齟齬、相互敵視的時候,主流在幹什麼?

它巋然不動。

甚至有點想笑。

這不才是我們身陷其中,又不自知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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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小田不讓切、頤和園的馬達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iSKjJnUBd8y1i3sJbRsh.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