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段時間，網際網路因為一隻狗吵開了。
爭吵的來源，始於一名江西女子僱傭轎夫抬自己的寵物狗上山。
這對比鮮明的一幕，也被路人拍了下來。
彎彎繞繞的山路上，兩名轎夫一前一後抬著轎子走，寵物狗則在轎子上悠閒流著哈喇子...
人抬著轎子晃，狗卻坐在轎子上，反差感過於強烈了。
事件曝出後，網絡上也對此產生截然不同的兩種聲音。
有人認為，這是雙方願打願挨的買賣。
而且對轎夫而言，抬狗明顯比抬人更輕鬆，這件事沒必要上綱上線。
但也有人認為，人抬狗的行為有辱轎夫尊嚴，更何況視頻里的轎夫起初不肯接活，直到狗主人堅持雙倍價錢才接。
由此，也有人發出人不如狗的調侃。
兩邊各有各的道理，事件的對錯這裡不多評價。
但聊到「人不如狗「這個話題，或許東南亞國家越南的某類群體更有發言權。
她們就是這幾年流行於網絡傳說的「越南新娘」。
過去十幾年，不少越南農村家庭以明碼標價的方式，往中國台灣、韓國等地方「賣」女兒。
各式宣傳單上，那些標語跟賣商品幾乎沒區別：
最低4萬，20萬保貞潔
3個月包娶，1年內落跑包賠！
種種花里胡哨的宣傳，也讓「越南新娘」四個字幾乎成為自帶桃色屬性的貶義詞。
而在「越南新娘」被污名化的背後，則是一個個越南女孩被當成商品、任人挑選的事實。
2019年，一部名為《阿紫》的紀錄片就為我們深刻地揭開了其中的內幕。
這部曾獲台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的作品，以一位嫁往中國台灣的越南新娘為視角。
該女子被父母以13萬的價格賣給45歲瘸腿莊稼漢，婚後，她還被丈夫唏噓地評價「不如豬值錢」。
下面，就讓我們跟隨導演組的鏡頭，通過當事人們的四句口頭講述，完整聆聽越南新娘背後的苦痛...
聲音一：他們嫁女兒比賣豬還不值
我，故事女主人公，叫阿紫。
來自越南一個叫做後江的小地方。
受早年越戰影響，阿紫的家鄉經濟狀況一直很差。
鏡頭視角所及，村子的髒亂差處處可見。
由於戰爭導致男丁銳減，越南當地的男女比例更是一度高達7-3。
在這一背景下，女性不僅成為家庭勞動生力軍，妙齡女性更成為家庭致富的關鍵。
在一些中介的串聯下，不少窮苦家庭做起了「賣女兒」的生意。
每當有外國人來到村子，一家家父母往往會安排各自女兒站成一排，如「選妃」般任君挑選。
女主阿紫，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聽從父親的安排，阿紫被迫拋棄了經濟一般的越南男友，也成為了跨國新娘里的一員。
最終她嫁到了中國台灣，丈夫比歲數大很多，是一個45歲的跛腳莊稼漢。
根據阿紫的婆婆介紹，我們可以推斷，阿紫當時的「價格」大概是60萬（摺合人民幣13.5萬）新台幣往上一點。
也正是這樣一筆錢，讓對導演組聲稱「很疼女兒」的父親慷慨放手。
而對於自己的行為，這位父親也有著阿Q式的說辭。
他表示，這一切都是女兒的宿命。
他還認為，相比於鄰居女兒嫁給只能在地上爬的男子，阿紫至少找了個有腳的老公。
雖然被家人以拋棄的方式甩賣海外，但聊以慰藉的是，阿紫婚後與丈夫的相處倒還不錯。
對方不僅生活中對其體貼，偶爾還會有粗糙式的直男爛漫。
在阿紫要回娘家時，丈夫還會多塞錢給她，讓她回去能風光一些。
而對於女方家人的操作，丈夫也忍不住說了一句聽來刺耳的公道話：
他們嫁一個女兒，比賣一隻豬還不值。
聲音二：像你這樣養小孩，全家餓死了！
短暫的融洽畫風後，紀錄片基調很快歸於嚴肅。
來到台灣後不久，阿紫和丈夫很快有了愛的結晶。
兩個可愛的女兒誕生，讓她與家的聯繫也更深了。
但這，並沒有本質改變阿紫作為外鄉人被歧視的尷尬處境。
由於先前有著不少「越南新娘」落跑案例，這使得阿紫在台灣被明顯另眼看待，身邊的朋友很少。
而婆家人也對這個的媳婦看不過眼。
先是阿紫丈夫的哥哥直接酒精上頭，數落弟媳不會做事。
言語激動之餘，他還直言這樁婚姻不如離婚了事。
更難搞的，則是本就容易擦槍走火的婆媳關係。
第一眼緣這種東西很玄乎，不巧，阿紫的婆婆第一眼就看她不順眼。
自打阿紫與丈夫一家接觸，婆婆就對她留下各種壞印象，甚至一度想勸兒子別娶她。
而在與街坊的閒聊時，她也不避諱地聊著媳婦的不是。
在日常生活里，她對於阿紫更是不帶重樣的嫌棄。
干農活不利落、沒文化不會輔導孩子，一系列缺點盡在眼前，讓她拒絕被阿紫喊「婆婆」。
而在知道阿紫給娘家人寄錢後，婆婆的臉色又拉下來了。
在兒子在場的情況下，她數落媳婦不會勤儉持家，甚至撂下狠話：
牛再改變也是牛！我要像你這樣養小孩，全家很快就餓死了。
屢受委屈之下，阿紫忍不住與丈夫哭著抱怨。
但夾在母親和媳婦中間，丈夫也對此無能為力，夫妻倆只能陷入無盡也無解的爭吵中...
問題出現了卻無法解決，這也是這位外籍新娘面臨的尷尬處境。
聲音三：錢太重要了，我不後悔之前這樣做
吵歸吵鬧歸鬧，但日子還得過。
至少，阿紫本人是這麼認為的。
儘管在台灣受到不少冷艷，但一個很直觀的因素讓她選擇了克制。
就一個字：
錢！
儘管遠嫁台灣，但阿紫與家庭的聯繫依舊緊密。
除了照顧自己的小家之外，她還要為娘家的經濟狀況分憂。
今天是大哥需要幾萬蓋房子，明天是弟弟急需周轉，阿紫都選擇偷偷地寄錢回去...
甚至連摩托車這樣的代步工具，都是她操辦的。
但有些諷刺是，當阿紫不斷拿錢給家裡後，遠洋那頭父親的話語依舊涼薄：
這輛摩托要用汽油，開不遠的。
這句話的潛台詞，我們和阿紫都聽懂了。
儘管眼神面露難色，但她還是以一句「過幾天我再寄錢」回應。
阿紫對家人的隱忍和縱容，令人感到同情，卻也令人感到可悲...
儘管在台灣吃著很多苦，但面對採訪時，阿紫卻明確表示不後悔當初選擇：
我知道嫁給越南人會很好，但錢真的太重要了，我需要養兩個老人家。
而另一邊，阿紫父親對此的回應也依舊「理不直氣卻壯」：
我知道我很像是在賣女兒，但這是她的命。
嫁到國外的目的就一個，為家庭做出犧牲。
額...老人家說得很真實，但這個「像」字用得太余了。
聲音四：生意很好，很多女孩找我，想嫁給外國人
紀錄片尾聲，阿紫正式回了一趟娘家。
由於阿紫是村子的「外嫁模範」，阿紫的父親瘋狂設宴請親朋好友，甚至還出動樂隊助興，場面好不熱鬧。
當然了，不出意外，這筆面子工程的實際出資者也是阿紫...
而在這場風風光光的接風宴中，阿紫17歲的小侄女眼神明顯露出羨慕...
懷揣著對婚姻有些畸形的憧憬，小侄女也準備踏上「跨國求偶」之路。
鏡頭裡，她在長輩帶領下找到「養娘」，諮詢著自己如何外嫁出國。
（註：養娘是越南外嫁新娘文化中催生出的一種職業，主要負責將越南當地女孩轉手「嫁給」外國單身漢，並從中抽取中介費。）
交談中，養娘透露了當前的市場行情，甚至還點撥小侄女可以考慮借錢參選：
生意很好，很多女孩子找到我，就是想嫁給外國人走出去。
（假如沒被選上）她要留在這裡，借錢留到被選上為止。
在小侄女靦腆中帶有期待的眼神中，紀錄片慢慢走向尾聲。
但我們知道，這一切沒有結束，這又將是一個可怕的循環...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從養娘「生意興隆」和小女孩的眼神來看，當地的年輕女性距離真正覺醒還有很遠很遠...
以上，就是紀錄片《阿紫》所講述的令人嘆息的故事。
片中雖沒有太多戲劇衝突，但當事人的講述卻字字如箭，令人細思極恐。
通過寫實的筆觸，導演從阿紫身上拍出「越南新娘」背後的無奈。
評論區里，也有不少網友讀懂了這部紀錄片的悲苦基調。
但更殘酷的則是在紀錄片外，「賣女兒」現象或許還會在越南的一些角落裡繼續存在...
數據顯示，越南2021年家庭年均收入僅為2000多美元（約1.3萬人民幣），換算到每個月也僅有1000塊左右的人民幣收入。
這肉眼可見的貧窮和女多男少的客觀事實，讓「越南新娘」很可能還會是一個個貧窮村莊的犧牲品。
而紀錄片《阿紫》所折射出的現實，也讓我留下了幾聲嘆息...
第一聲嘆，嘆息「買賣婚姻」對當事人的摧殘。
紀錄片中，女主阿紫無疑是最大的輸家。
她不僅要在大好年華放棄愛情，為了家庭而拋棄男友，轉而與毫無感情基礎的跛腳中年男成婚。
而在婚後任勞任怨為婆家、娘家付出之外，她還要遭受著源源不斷的指點和批評。
這種被裹挾著的人生，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寒意。
第二聲嘆，嘆息「越南好女兒」的無限忍讓。
紀錄片中，阿紫始終是那副任勞任怨老黃牛的姿態。
面對家中眾人的不斷索取，她咬著牙一次次滿足著。
而她的不斷隱忍，卻反而助長家人的貪慾。
這一切，就像他丈夫的無奈感嘆：
這樣下去，金山銀山也不夠滿足他們的。
而這部紀錄片的英文名，也正是對此的反諷：
The Good Daughter（好女兒）
第三聲嘆，嘆息阿紫後輩們鎖死的思維；
即便有各種失敗前例，但不少越南女孩依舊把嫁出國門作為目標，甚至寧願借錢也要參與「選新娘」。
顯然，在當地落後習俗的薰陶下，這群女孩跳不出被局限著的思維里。
很遺憾，阿紫的人生悲劇在無數個越南農村還有復刻版。
最後一聲嘆，則為這個得了「窮人癮」的村莊而嘆；
貫穿整部紀錄片，阿紫所在的村莊和家庭多年都是老樣子：髒亂差。
而即便通過吸血「變賣」女兒套現，阿紫家也沒有太過直觀改變。
鏡頭裡，阿紫父親在簡陋吊床上慵懶抽煙、妻子在幹活的畫面說明了問題。
阿紫這樣的家庭窮困的原因各有不同，但他們專注賣女兒時的不思進取之心卻是類似，這也是他們一直窮下去的本質原因。
通過這部紀錄片，導演也道出「越南新娘亂象」背後的最本質問題：
窮只是一種臨時狀態，但窮上癮了真的治不好了！
青石電影 | 樂樂德
本文系青石電影原創內容，未經授權請勿以任何形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