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德國的維特拉設計博物館舉辦了 一場名為《塑料：重塑我們的世界》的展 覽，探討了塑料作為設計材料的歷史與未 來，從20世紀的迅速崛起到如今對環境 的影響，再到未來如何可持續地使用塑料 問題的解決方案。
展覽由一個大型視頻裝置開始，突出了與塑 料生產和使用相關的衝突。用於合成塑料的 煤炭、石油等化石資源的形成需要兩億多年 的時間，而用這些化石能源合成的塑料僅用 了一個多世紀就造成了全球環境的危機。時至今日，塑料已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它 對環境、生命產生的巨大的影響，如何解決 全球塑料垃圾危機仍是我們需要思考的難 題，設計與生產、消費、政治等一道扮演著怎 樣的角色，跨學科合作、對整個生命周期的 循環設計方法、回收利用再設計以及微生物 製作的生物塑料都成為了探索的新方向。
> 伊姆斯塑料椅，1950s, 伊姆斯夫婦設計
時尚、反傳統與民主
塑料因其塑形能力強、輕便、耐用、結實、廉價，受到了很多設計師的青睞。例如現代設 計的經典代表作——伊姆斯塑料椅。這件作 品是由現代主義設計大師伊姆斯夫婦在1950 年代為「MoMA低成本家具設計國際競賽」 設計的。二戰後，人們對美好生活有著殷切 的嚮往，伊姆斯夫婦為低收入小型住房的家 庭設計了這把塑料椅。伊姆斯塑料椅是家具 設計史上第一款大規模生產的塑料椅子，由 鋁製管和模製膠合板製成，這一系列椅子充 分體現了塑料作為新型材料的優勢，易於成 型且結實耐用。此外，伊姆斯塑料椅的外殼 還可以連接不同的基座，讓人們可以在不同的場景中選擇不同的組合。
同時期的設計還有世界上第一把用塑料一 次壓模成形的S形懸臂座椅潘頓椅（Panton Chair），由丹麥最具影響力的設計師維納·潘 頓（Verner Panton）設計，這件設計又被稱為 「美人椅」，以完美的曲線和飽和的色彩著 稱。最早的潘頓椅構思於20世紀50年代，其靈感來源於可整齊堆疊的塑料桶。在第一版 原型S椅的設計中，維納·潘頓採用了膠合板 材料，但達不到他期望的曲線的理想狀態。 由於當時技術和材料的局限，很多家具製造 商都拒絕了這一設計。直到潘頓遇到瑞士家具生產廠Virta，兩者堅持在工藝和材料製作上不斷探索，終於在1967年推出了首批可量 產的塑料潘頓椅，其首次亮相就在設計界引 起了巨大反響。潘頓椅的設計顛覆了椅子四 條腿的結構，側面為S形，如同一襲優雅生動 的長裙。在材料上，潘頓椅也拋棄了傳統的 木材而選擇了全人工合成的塑料，並在材料與技藝上不斷探索。首批潘頓椅採用添加玻 璃纖維強化的聚酯塑料（Polyester）製成，後 又嘗試了聚氨酯（Polyurethane）和聚苯乙烯 （Polystyrene）的版本，但這幾種材料在長時 間使用後都會因為使用疲勞而斷裂損壞。潘 頓不斷改良，20世紀80年代採用硬質聚氨酯 泡沫塑料（Rigid polyurethane foam）的版本被稱為經典潘頓椅。現行的潘頓椅是用聚丙烯（Ploypropylene）製作的，極為輕便、耐重 壓、百分百環保無毒。潘頓椅大膽的設計使 其成為了塑料家具的先鋒，也打破了北歐一 貫的設計特色，至今仍然十分流行。
> Blow充氣手扶椅, 義大利激進設計，1960年代
作為先鋒設計的材料，塑料曾在20世紀60年 代的義大利設計中大放異彩。從20世紀60年 代開始，塑料和先進的成型技術使義大利設 計創造出了一種具有個性和表現力的風格。 大量低成本的塑料家具、燈具等因其輕巧、 透明和艷麗的色彩打破了傳統材料所帶來 的設計束縛，塑料家具等產品的設計和生產 在這一時期的義大利得到了繁榮發展，也使 得義大利逐漸成為了塑料製品大國。義大利 最為有名的塑料家具設計師為科倫波（Joe Colombo, 1930-1971），他最具創造性的設計 是1969年的「添加系統」沙發，這一系列沙發 由4種不同尺寸的圓形泡沫塑料單元組成，可 將各個單元體任意組合和擺放成沙發、躺椅 和床。「添加系統」沙發打破了傳統的家具分 類觀念，推動了現代家具的設計。
> 潘頓椅，維納潘頓，1967
同時，作為20世紀60年代最先鋒設計的代 表，義大利激進設計也將塑料作為表現其反 叛精神的原材料進行創作。其中的代表作有 Blow充氣手扶椅和Joe棒球手套沙發。這兩 件作品都是由參加激進設計運動的三位設計 師吉奧納坦·德·帕斯（Gionatan De Pas）、多 納托·都·阿比諾（Donato D Arbino）和保羅·羅 梅茨（Paolo LoMazzi）共同設計而成，是波 普風格的代表作。Blow手扶椅採用了PVC材 料、透明的視覺效果，是一張無任何支撐結 構，完全靠充氣而使用的家具，象徵了20世 紀60年代所追求的「現代」與自由輕快的生 活。Joe棒球手套沙發是1970年為Poltronva 公司而設計的，受到了美國軟雕塑藝術的影響，高1.05米、寬1.68米，外包皮革，內部填 充聚氨基甲酸乙酯泡沫塑料而成，其造型是 一個巨大的棒球手套，皮面上有設計師模仿 美國棒球冠軍Joe Di Maggio的簽名。這一不同尋常的設計造型體現了義大利激進設計 的反叛精神，將日常運動融入生活，塑造了一 個關於集體想像力的偉大神話，打破傳統， 追求自由隨意的生活，通過提供富有趣味的 有機造型、不同的坐姿和輕鬆隨意的休息方 式，深受年輕人的歡迎。
> 幽靈椅, 菲利普斯塔克，2002
此外，還有義大利著名的塑料家具設計品牌 Kartell，由朱利奧·卡斯泰利（Giuilo Castelli） 創立於1949年。做出了世界上第一把單一注 塑成型的透明塑料椅子，為其贏得了諸多國 際大獎，至今仍是義大利最具創意、走在塑 料實驗設計前沿的公司之一。在Kartell諸 多設計中，熱度最高的當屬法國鬼才設計師 菲利普·斯塔克（Phillipple Starck）在2002 年為Kartell設計的「幽靈椅」（Louis Ghost Chair）。幽靈椅具有一體成型的透明外觀， 用極簡的色彩與材質詮釋了18世紀法國國 王路易十六最喜愛的椅子——路易十六椅 （Louis XVI Chair）。路易十六椅具有圓形 的椅背、巴洛克式雕花扶手和椅子腿。在設 計上，斯塔克則採用了Kartell的創新技術，用 聚碳酸酯（Polycarbonate）塑料材質呈現了一 體成型的注模產品，將椅子變為了透明，巴 洛克式的雕飾簡化成了乾淨利落的線條，色 彩變成了水晶般折射的光影。同時這把椅子 也極為堅固，能經受起惡劣氣候與撞擊的考 驗，收納時可一次疊放六張。正如斯塔克所 言：「這張幽靈椅是由我們過去、現在和未來 的集體潛意識而自然產生的。」
> Joe棒球手套沙發, 義大利激進設計，1960年代
創造可持續的未來
隨著20世紀70年代石油能源危機、社會環境 的變化，塑料作為時尚、反傳統與民主的設 計材料被追逐的熱度也逐漸冷卻下來。環境 污染的加劇，亦使得人們逐漸意識到將塑料 作為「一次性用品」的想法是多麼愚蠢與可 怕，塑料一度被《衛報》評為「20世紀最糟糕 的發明」。至今，塑料廢棄物對環境和生物傷害的問題仍困擾著我們。
> 零廢物實驗室, the new raw
回收塑料，減少浪費，變廢為寶打造循環經濟 成為了解決塑料污染問題的一個探索方向。 Snohetta是挪威的國際知名建築公司，在2019 年開始啟動了一項塑料研究項目，即探究塑 料的屬性、質量和循環足跡，並改變公眾認 為廢舊塑料毫無價值的舊觀念。這個項目的 首個實物研究成果是Snohetta與挪威的家具 製造商Nordic Comfort Produces(NCP)合作設 計的S-1500座椅。這一設計的意義在於向大眾展示了挪威設計是如何將水產養殖業的廢 舊塑料轉化為可持續的室內家具的。S-1500 座椅是由當地水產養殖公司提供的破舊漁 網、管材和繩索等100%回收塑料製成的，塑料廢棄物收集、加工並研磨成顆粒後諸如模具中。漁網及其他廢舊塑料所特有的顏色完美融合，呈現出大理石般的質感，也讓每 件S-1500都呈現出獨特的色彩。同樣，椅子的框架也來源於當地的回收鋼。在製造技術 上，S-1500採用了注塑成型技術，注塑成型 是一種在加工過程中能夠精確使用所需材料 量的可持續加工方法，因而不會造成多餘廢料的殘留，也不需要額外的表面處理。因回收材料無添加劑，所以可以重新融化，反覆使用。這款椅子的設計、製造與銷售就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區域性循環經濟。與之類似的還有 英國設計品牌&New推出的Jää椅子系列，其原材料來自垃圾填埋場的塑料垃圾，是聚乙 烯（PE）和聚丙烯（PP)的混合材料，其形狀由 黑白兩部分組成，白色代表融化的雪，黑色代 表地面，Jää的名字來源於芬蘭語，意為冰。 這是一系列既美觀又耐用的產品。
> S-1500座椅,snohetta,2019
同樣，對全球塑料危機的處理，還可以融入 3D技術使之回收再利用。荷蘭設計工作室 The New Raw 就啟動了一項名為「零廢物實 驗室」（Zero Waste Lab)的研究，將市民使用 過的塑料垃圾，通過3D列印技術變為時尚的家具。他們希望藉此提高人們對一次性塑料消費的關注，同時證明塑料垃圾可以變成公 共空間中令人愉悅的家具。「零廢物實驗室」 配備了機器人3D列印臂和塑料回收設施，將收集的塑料垃圾轉化為具有可塑性的塑料薄 片，然後再通過3D印表機製成可用的家具。 該項目列印出來的作品包括符合人體工學的 凳子、自行車架、健身設施、花盆、書櫃等。市 民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來塑造獨特的設計， 同時，這一項目促進了城市健康和環保的生活方式。
古羅馬皇帝馬可·奧勒留（Marcus Aurelius）在 其哲學思考的《沉思錄》中對人生做了三重 思考，即重塑過去（Recreating the Past）、反 思當下（Rethinking the Present）、再議未來 (Redefining the Future)。同樣這三重思考也 適合於對塑料與我們生活的思考。塑料從發 明到現在，為大眾生活帶來時尚與便利的同 時，也深刻影響了我們的生活、社會與歷史的 發展。創造可持續的未來，不僅在於從技術 與設計上提高與改善目前的狀況，更在於觀 念上對綠色環保的深入人心。（編輯：九月）
文 Article > 李萌 Molly Li ；
圖 Picture > 維特拉設計博物館 Vitra Design Muse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