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樹人先生在《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一文里寫道:「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樑。」
在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後,許多士紳富豪和老百姓沒有置身事外,而是勇敢地站出來,以各種方式為國效力。甚至有遠在國外的僑胞,不遠萬里回到中國,報效國家。
比如本文的主人公何禮貴。
一
何禮貴是廣東人,從小就在國外長大,擅長製造大型船舶,從事造船行業,有豐富的戰船製造經驗,是一名造船專家。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後,何禮貴出於滿腔報國熱情,放棄了在國外的優厚待遇,回到祖國的懷抱,希望能夠發揮自己的造船技術,為國家製造新式戰船,抵抗外敵入侵。
那時候,英軍的「堅船利炮」,已經給中國軍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部分有識之士採取各種方式,建造新式戰船。廣州富商潘仕成耗資1.9萬兩銀子捐建了一艘長約44米的新式戰船,能容納300多人。廣東批驗所大使吳長慶耗資7000兩銀子,建造了一艘長約221米的水輪船。廣州抗英運動領導者之一的富商許祥光耗資1萬多兩銀子,製造了兩艘長33艘的車輪戰船。廣州知府易長華耗資8000兩銀子,捐造了一艘長約43米的戰船。 廣東水師提督吳建勛仿造了一艘長約46米,能安裝49門大炮,容納300餘人的戰船……
一方面,中國開始了轟轟烈烈的造船計劃;另一方面,中國又極度缺乏建造新式戰船的專門人才。按照我們的設想,當何禮貴回到中國時,一定會受到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府的熱烈歡迎吧?
二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何禮貴回到中國後,不但沒有受到朝廷和地方官府的熱烈歡迎,還被當作姦細關了起來。
1842年,在軍機大臣穆彰阿等人的安排下,道光皇帝下了一道上諭:「廣東匠役何禮貴曾為外洋造船,能造火輪及各式戰船,飭赴湖北,擇何項戰船利於長江駕駛,即就海船之式,量為變通。」
於是,何禮貴就被安排去了湖北,為湖廣總督裕泰出謀劃策,改進長江水師戰船。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文章。其實,對於何禮貴此行,軍機處另有安排。
三
1842年12月6日,軍機處給湖廣總督裕泰送了一道公函,裡面說道:「至何禮貴昔為夷人造船之人,此時既為我用,不便以罪人羈禁。惟令其安心服役,密為看管,勿令與外人交接,或至乘間脫逃,是為至要。」
這是什麼意思呢?原來,朝廷認為何禮貴曾經幫助外國人製造過輪船,對他非常不信任,擔心他回國來刺探情報。由於不便於以罪人的身份將他監禁起來,就只能將他關在內地服役,嚴密地看管起來,不允許他和外界接觸,或者偷偷跑掉。
何禮貴滿腔報國熱情,竟然遭到如此對待,如何不令人齒冷?
接下來,軍機處一直不斷致函湖廣總督裕泰,了解何禮貴的狀況。1643年7月18日,軍機處致函說:「其何禮貴仍留楚省,交地方官妥為管束,毋任滋生事端。」1643年閏7月18日,軍機處再次致函說:「廣東匠役何禮貴,著仍留楚省,妥為管束,毋許脫逃。」
軍機處吩咐將何禮貴留在湖北省,嚴加看管,防止他逃走。這說明何禮貴的工作、生活狀態,與犯人沒有什麼兩樣。
四
何禮貴的遭遇,並非偶然,而是當時歷史背景下的一種必然。清朝歷來重視「夷夏之防」,痛恨在國外經商、務工的中國商人和勞工。
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前後,欽差大臣林則徐奏報道光皇帝時,明確指出當前最壞的人,並非英國人,而是與英國人有往來關係的商人、水手、苦力。揚威將軍奕經則形容廣東、廣西等地「到處漢奸充斥,商民十有七八,皆為奸匪」,提出「防民甚於防寇」的觀點。鎮江守將海齡甚至派八旗士兵滿城捉拿路人,誣陷他們為「漢奸」「付邑宰監拷掠,不容置辯。」
隨著戰事的展開,道光皇帝和軍機大臣們,不得不考慮防範「漢奸」混入清軍內部的問題,擔心「扮作商民難民僧道乞丐及各色技藝人等形狀,潛蹤分起,溷跡入城,作為內應」,屆時恐怕京城都有不保的危險。
正是在這種「草木皆兵」的心理狀況下,何禮貴會被當作「姦細」關起來。對於何禮貴的下落,有關資料沒有記載,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考慮到當時的背景,何禮貴恐怕很難有一個讓人高興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