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飛行員停飛紀實

2019-07-04     航利航空教育

航空維修專業者,每天和你分享不一樣的飛機新鮮事!

來源:飛行員帶你全球GO

我飛行生涯只有不到十年,卻經歷了不少,寫出來與大家分享,請不要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隨意轉載,為了自我保護,所以我必須說一句我的故事都是編的,人物都是杜撰的,整個連載都是我在吹牛逼,記得不要生搬硬套對號入座喲,請大家自行判斷斟酌。

我記得大年初一的那一天,有幾個領導說話挺刻薄的,當時問了好幾個問題,比如,為什麼不復飛,為什麼落地之後不看內部儀表的航道杆等等。我們當時聽著他們的指責一言不發。但是實際上我心裡是不以為然的,你他媽的又不在飛機上,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說為什麼不復飛?飛機在空中的時候根本沒有觸發到復飛條件,按照法規章程都是允許繼續進近的,而且飛機是落在跑道中間的,但是看不見中心線,略帶了大概不到3度的小交叉而已,機長自己蹬偏了修正量過大一瞬間就出了跑道了,你會在草地裡面復飛麼?你說為什麼不看內部儀表的航道杆,當時能見度是越來越低的,我們做了復飛簡令,但是誰也沒有考慮到機長會產生這麼大的操作偏差,而且能見度逐漸降低,三個人都很緊張,視線全部固著在飛機外面的兩條燈線上,能見度越低,注意力分配在外面的時間就越多,如果不是外面不可知的那一團詭異的雲團,也絕對不會丟失目視參考,只是因為外界雲霧突然出現打斷了目視參考之後,重拾目視的時候出現了情景丟失。

最後QAR數據顯示機長因為太緊張連反噴都沒有拉,飛機就是直接硬滑了將近800米。我們死裡逃生純屬運氣好。

一個是最近當地機場沒有下雨,而且剛剛剪過草;二則機長第二次修正之後沒有一門心思的去騎當時認為的「中線燈」,否則逐個碾壓邊燈前輪肯定折斷了;第三是機長沒有在場外的時候覆飛,想一想在草地上加大推力會出現什麼情況,而且機場前面有牆;第四機長沒有拉反噴,飛機發動機沒有吸入外來雜物。我們在場內接地,場外滑跑,再回到跑道這個過程,只踢掉了一個燈箱和一個邊燈簡直是奇蹟,後艙的乘客乘務員甚至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然而我們出事的時間節點則很不幸,一是因為過年,二是因為我們公司的飛行員當時在鬧待遇。

我們公司當時已經十年沒有漲過工資了,從業內頂尖的待遇墮落到倒數自然心理落差都很大,很多機長當時都飛低高度小速度來抗議,而且還自己偷偷的調飛機上的時間,就是我們叫的「偷時間」,一段偷個幾分鐘到十分鐘很普遍,這樣的飛法很費油,對於公司成本損耗很大。雙方就這麼僵持不休。公司人心也不穩定,逐漸開始有了辭職潮的跡象。

在我們出事之前,波音也有個機組出了事情,機長是個50多歲的老教員,在氧氣含量不夠標準的情況下自己跑去拿了個氧氣瓶進駕駛艙,然後把飛機飛了回來,結果被機務投訴,當時公司報給局方,局方就讓公司內部處理了。

然而,我們出事的時候,剛好是大年二十九,據說局方的領導們正在聚餐,聽說了我們出事的消息之後一拍飯桌:「X航最近太過分了,又鬧待遇,又接二連三出事,要對他們嚴厲查處!」之後本來已經處理完了的波音機組也重新拉出來,硬是給定性成了嚴重事故徵候。

我們去拿結果的那天,波音的機組也在,也是三個人,教員姓蔡,高號都已經馬上左座了,還有一個F3。我們先在大隊領導的辦公室裡面集合,我記得蔡教員手上拿了一本民航局自己出的事故差錯標準在那兒很氣憤,說我承認我出了問題,但是他們局方自己出的差錯標準,上面白紙黑字的寫著我的問題就是一個差錯,你們可以從重處罰我,但是憑什麼隨便給我定性成了嚴重事故徵候。老教員50多歲在辦公室裡面老淚縱橫,公司領導也默然不語。

最後的結果老教員也是被剝奪了型別等級,也就是說他就連個副駕駛都不是了,要重新飛的話在接受完處罰之後要從初始改裝開始飛起,對於一個50多歲的人來說基本上是生涯結束。我們的教員也差不多,好在他以前飛過波音,沒有了空客的簽注他回去重新改了波音,同樣從最低級別的副駕駛開始飛。到現在他還是副駕駛。


我拿著我的處理結果,上面寫著停飛一個月,我問了一下當時過來念文件的人,我說最近調查都查了一個月了,是不是代表我過幾天就要開始飛了。那人想了一下說,這個文件上沒有寫明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效啊……大概意思就是暗示要從文件發布的那一天開始算。

我那段時間心態不好,晚上睡覺經常被噩夢嚇醒,我自覺自己也不適合飛行,多停一個月對我來說也許反而是一種緩解,當時也沒有辯駁,就默默的接受了。

可是,接受歸接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要考慮的是生活怎麼辦?那段時間過年,家人早就回老家了,我想了一下,我自己過不了年了,家裡人還要過年,於是沒有告訴家人任何我出事的信息。那段時間老是打電話來問我:「你今天飛麼?」「飛。」「飛哪兒?」我每次都脫口而出「XXX」。「你怎麼最近老飛那兒?」「命運安排……」

接下來的時間我就進入了停飛狀態,首先要考慮的是錢,我要考慮怎麼還貸款怎麼生活,每天無所事事一段時間之後我決定了,我要出去掙錢。

我先是註冊了滴滴和優步,每天早上出門,晚上回來,那段時間網約車補貼還很可觀,所以就靠那個錢來活著。偶爾會跑去中英街給以前的同學扛奶粉,中間一桶奶粉賺20,30塊錢的差價。再後來的某一天,我路過樓下的西部電子,一咬牙,進去買了個廣場舞音箱,晚上的時候去賣唱。

那段時間不是我吹牛,樓下的土我都被我吃完了,每天要麼是展現我久違的神の蛋炒飯,或者下掛麵,時間一長吃不飽不說,一嘴都是潰瘍,那個時候大阿哥住我樓上,有的時候看我造孽還給我端一些他媽下的餃子來扶貧。從來沒覺得餃子那麼好吃。

再來的日子,套一句現在的話說就是「這根金針菇只吃了一個星期,我覺得我還能再消化一下。」因為沒錢,能省就省,開源節流,感覺每天拉屎拉到一半都要夾斷,不然第二天要餓肚子。


具體中間有多造孽你們可以自己腦補,時間很快又要到了一個月,我著急起來,這個時候蔡教員他們組有一個停飛時間跟我差不多的人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消息沒有,我說完全沒消息啊,他說我們要不要去公司看一看。

於是我們兩個組隊去公司找大隊領導,他是波音大隊的,我們到了公司就散開了,我到了領導辦公室門口,結果沒人,被告之領導出去開會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於是白白在公司等了一天。中間碰到我們的副中隊長,副中隊長告訴我說他們今天也開會,讓我先回家,他開會的時候問一下我的事情到底怎麼處理。

我回家之後,接到副中隊長的電話,說你的事情因為涉及到嚴重事故徵候,飛行部沒有處置權限。我說那哪個部門有權限?他說他也不知道,可能要找安技室,或者安監,再不行的話,可能需要我自己去找局方了。他勸我說別急,他再去給我跟一下這個問題。

我當時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等,結果等著等著,又沒了消息,於是我又去了一趟公司,找到大隊的領導,這次領導在,大隊領導很為難的樣子,說,你這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局方處罰完了之後公司對你們肯定還有一些流程,降號之類的肯定是少不了的,你先回去吧。我說我現在生活已經很困難了,都揭不開鍋了,還要等多久啊?領導說,這個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你要是生活困難,要不,我借你點錢??

我……

於是我又灰溜溜的回去了,我停飛期早就過了,可是還是沒有絲毫重新飛的消息,整個人都很鬱悶,一直到某一天,我的中隊長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情況,我說了一下大概,他說,你明天來公司找我,我帶你去找公司總裁。

我中隊長人稱二哥,一眼看上去充滿了社會氣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黑社會,但是實際上他是個很仗義的人,在他隊里級別再低的副駕駛有再瑣碎的事情他都會出面幫忙解決,也沒有官架子,於是在飛行團隊裡面聲望很高,我出事的那幾天他休假了,也沒空管我,休假回來看我還在停飛,於是就專門把我叫到公司來解決這件事。

我去公司找到二哥,二哥二話不說直接帶我去了公司總裁辦公室,敲門進去,總裁對於這種越級行為感到很驚訝,然後聽完我們的陳述之後,總裁說,啊,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們就直接去找安監的XXX吧,他會全權負責的。我聽了之後覺得終於找到方向了,至少有一個部門必須要處理我的事情。我們臨走的時候,總裁笑著說,你們這也算是上訪了吧……

我一直很感謝二哥,能成為他中隊的一分子我由衷的欣慰。

照理來說,明確了負責人之後事情就要好辦很多了,我和波音君一起去找到安監,安監也表示會儘快給我們處理,過了兩天,波音君給我打電話說他已經看到安監在擬文了,應該就這幾天就可以搞定了,我聽了很高興,結果過了一個星期,又沒了消息,我們又去公司找到安監的人,結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們被告知,文件已經在公司內部流轉了,但是流轉到某個部門的某個人的時候,他家裡老父親病逝他回家奔喪了,走的時候也沒有把權限交出來。所以必須要等到他回到公司之後才能把這個文件流轉完。我們聽了,還能說啥呢?人家確實也是家裡有事,我們也不好去催人家,只能自認倒霉了……

後來文件終於發了出來,我降級到FR,安全小時基金清零,扣除年終獎,三個月內不得專升……這就是公司最後給我的處罰,但是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已經是皇恩大赦了,能飛上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不然不知道還要拖到什麼時候呢。

我以為事情終於柳暗花明,實際上還是天真。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14號,我打開電腦查我的航班,看到我16號的計劃終於出來了,是飛一個大班到瀋陽過夜,然後我出門,去樓下取款機取錢,卡一插進去一查餘額,只剩下了600多塊錢了,斷炊也就是幾天之內的事情。這個時候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公司調度給我打來的,說話聲音沒什麼感情,大概就是「書放麼?明天鄭州的航班有副駕駛請假了,排你飛一班你飛不飛?」我一聽鄭州就覺得不對勁,因為鄭州的班除了當天來回還好,其他的過夜全是稀爛。於是我問「鄭州的什麼班啊?」他說:「你明天晚上跟老外過去,後天在那邊休息一天,大後天早上回來就沒有了。」我當時算了一下,這個三天可能連5個小時也沒飛到,於是我跟他商量說:「你看我最近比較困難,能不能就讓我飛之前那個班?」對方扔下一句:「行了,我知道了」,然後撂下了電話。

我取了錢,上樓,時間不到5分鐘,打開公司內網查我的飛行計劃。

一片空白……

我當時就急了,馬上打電話給計劃室,我說我的計劃怎麼沒有了,計劃室的那個姑娘也奇怪,說我今天已經給你排了班了啊,但是現在你的計劃上面備註的就是停飛。我說我已經解除停飛了啊,對方答曰不知道。

我當時那個氣啊……在我們幾個同學的小群裡面一陣罵。我一個同學當時在公司坐班,他說你別著急,我跟計劃室關係還可以,我去給你問一下。然後過了一段時間,他打電話過來,大概意思是這麼說的:

計劃室那邊有領導,具體哪個領導不知道,認為你表現不好,不讓你飛……

你們知道人最憤怒的時候什麼感覺麼?我覺得我每一根頭髮都立了起來,當時一股涼意從腦門兒一直涼到心窩。我覺得這簡直是要絕我,什麼叫做表現不好,無非就是我沒有一口答應去飛個鄭州而已,而且我都說了我現在生活很困難,難道我是無故拒絕的麼?何況我還沒有拒絕,我只是用商量的口氣問他「能不能讓我就飛之前那個班?」這到底是有多大的官威可以完全不顧別人的死活?

我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去公司掀他們桌子,上了車我稍微冷靜了一下,看到時間基本上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我去也找不到人,於是拿出手機給二哥打了一個電話。

二哥接了電話知道了情況之後說他去了解一下,安撫我不要太生氣,該吃吃,該睡睡,我懷著絕望的心情度過了那一晚,一直到第二天,二哥打電話過來說他找人搞定了,之後給我正常排班,這我才重新飛了起來。

我不知道公司對於自己的員工到底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立場,犯錯沒有?犯錯了。認不認罰?我認。公司要打我們打給局方看,我理解棄車保帥的道理,我也認了。但是有沒有必要做得如此過分?有沒有一個基層小領導因為我沒有迎合他的意見就把我往絕路上逼?哀莫大於心死,我感覺當時連憤怒的力量都快沒了……

那個時候我明白一個道理,飛行這件事情沒有什麼百分之百,誰都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跟蔡教員一樣晚節不保雞飛蛋打,你出了事情,公司不會管你,領導不會管你,誰都不會管你,你只有靠自己。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ZedjD2wBmyVoG_1Zr7-w.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