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想想最近許久沒有去過爸爸媽媽的家,不知不覺已經快到路口。拐進去,遠遠看見爸爸那件熟悉的湖藍色休閒衣色系是那麼的搶眼,寒意料峭,古稀之年的爸爸戴著一頂瓦灰色的禮帽,當然,還戴著口罩,就坐在街邊的樓下。陽光已經走遠,這座老舊住宅樓下的陰影有些陰冷。估計爸爸是最近宅家久了,想出來透透氣。
走近,才看清楚,爸爸坐在一張桌子旁,胳膊上戴著「疫情防控」字樣的紅色圍袖。爸爸說:最近社區對各個樓宇加強管理,要求做好人員出入管理登記,一家2天只能出來一次。當疫情防控執勤志願者這個事情已經6天了。
我看爸爸對這份工作很是上心,就給交代了一下諸如戴好口罩、勤消毒、勤洗手之類做好個人防護的事情,就走了。這個住宅樓有近30年了,大約40多戶人。
第二天早上,我上班時,就在路口朝裡面張望,陽光灑滿這條幽深老舊的巷子,爸爸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看不很清楚,但依稀辨認出爸爸依舊是昨天的衣著打扮。幾個將要出門的住戶圍在桌子前,大概正在量體溫、對出入證作登記。秩序井然,爸爸正在「工作」,我沒有去打擾。
第三天早上,我依舊沒有進去,朝巷子張望,巷口距離爸爸的所在之處大約500米,前兩天也只是遠遠看見爸爸那件湖藍色的運動衣和瓦灰色的帽子,可今天怎麼也看不見。前面似乎有個東西擋住了視線。即使走近上前照個面,也沒什麼要緊話說,索性我也沒有進去,上班時間也是到了,就匆匆離去。
這一天,似乎有些失落,因為遠遠的沒有看見我的爸爸,但我知道,他就按時按點坐在樓下執勤。
中午上班從家裡出發時,我特意早走了20分鐘,拐進了那條不算寬也不算窄以前還算是條老街道,現在暫且叫做寬巷子的地方,一輛有著高高貨箱的電動三輪車恰巧就停在登記點前方,擋住了視線,爸爸就坐在那裡,依然是湖藍色的衣服和那頂帽子,戴著口罩。樓上住戶都很自覺,大多數時間,並沒有多少出入的人,人們儘量合理安排,配合疫情防控,減少外出。爸爸沒有智慧型手機,似乎有些無所事事。
下午,我送去了幾本雜誌,讓沒事了看看。接下來的幾天,爸爸除過做好本職工作之外似乎找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沒人出入的時候,就像個孩子一樣饒有趣味地看書。只要爸爸老有所為,老有所樂,找個事干,我也覺得是一種欣慰。另外一個執勤的志願者,打趣地說:「你爸爸愛學習啊,看書還看得不停點兒。」我自嘲地說:「現代人都看手機哩,誰還看書哩,是我爸爸打發時間哩,太落後了。」那個人說:「那你趕緊給你爸爸也買一部手機。」是呀,似乎也是很有必要啊,沒有手機足不出戶的日子,世界似乎驟然變小也變得寂寥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上班時,也是習慣性地朝著巷子裡面張望,有時看見了爸爸熟悉的身影,有時候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心安。又一次,我騎著摩托車上班,由南朝北走,看見媽媽正巧手裡提著菜過馬路,我沒有喊她,只是放慢了速度,在路邊停了一會兒,看著她順利穿過馬路,走到那個熟悉的路口,拐進去,走路依然像年輕時一樣步履很快,一點沒變,但的確是有些彎腰駝背了,歲月更像一把雕刻刀,精打細磨間就消瘦了以前的精氣神,瘦小的身影漸漸模糊……三十多年前,就是這樣一個身影,牽著我的手,將我送進幼兒園,然後匆匆轉身,急急忙忙去工廠上班。時間一晃似乎就在昨天,不想曾經,卻已曾經。
此刻,龍應台的《目送》,似乎就是最好的潛台詞: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而我,還想說的是:不必噓寒問暖,只要他們在我目之所及的視線里。
後來,隨著疫情防控的變化和需要,樓宇執勤點撤了,那條巷子用圍欄暫時封閉,路口搭建了總的出入執勤點,但是我依然習慣朝著巷子的那頭張望,再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