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施梅;歡迎關注中財路論壇
朝北開著門的屋子,一陣風吹過,像幽幽的笛聲低低響著。屋子裡頓時變得陳舊,仿佛是一段年代久遠的時光。
紅木桌上,水壺裡的水開了,「咕嗞,咕嗞」的沸騰聲,起了一陣小小的喧譁,於寂靜里,竟似飛流直下的瀑布,激起無數雪白水花的同時,也有著震耳欲聾的聲響。
其實很安靜。
尤其是水沖泡紅茶之後,水不再沸騰,屋子立時寂靜起來。仿佛是喧囂的塵世,忽然落下一陣噼里啪啦的雨。
隨後,雨停,陽光透過雲層落下,一切都安靜了,像是靜靜等待著什麼發生,又像是什麼都已發生了,然後是再也沒有什麼可打破的平靜。
我曾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夜,去感受白日所沒有的寧靜。但那時,又似乎比任何時候都熱鬧。夜風歡暢,群星閃亮。
活著的人睡去,死去的人卻仿佛復活了。他們的相貌像活著的時候一樣,好像從沒有離開。
許多往事在眼前重現,是一些剪輯的電影片段,讓人流連於逝去的舊光陰,徒添了許多惆悵。
然而此刻,似乎真的靜下來了。像一場盛大演出之後,曲終人散,只剩了那麼一點子若有若無的餘音,裊裊縈繞在空蕩蕩的場子。
最後,這餘音,像一隻倦了的小鳥,微弱的叫聲停在了某個旮旯或者一個什麼地方,之後就無聲無息了。
紅木桌子主人的妻,一個臉圓且紅潤如蘋果的女子,樸實平淡,眉眼裡漾著微微笑意,對來訪者,卻並不會有一言半語的寒暄。
她既不打破一份平靜,也絕不會去摻和進後來的熱烈氣氛中,卻總是適時消失。她的消失,仿佛是隨著一陣穿堂風的逝去一樣自然。
況且,屋子裡少了這女主人也並沒有什麼不妥,如同畫作里的留白,讓人覺得恰當好處,又在那留白里生出許多想像。
那之後,就是安靜,繼而是漸漸熱鬧的氣氛了。茶水的顏色濃艷起來,在透明的玻璃壺裡嫵媚,風情,有著紅酒的色澤,也似乎是醇香的酒,讓人飲了會有醉意。
飲了茶的人,果然不自覺地微醺起來。仿佛是在波光洌灩的湖上,風柔柔地吹來,空氣里有著水的清甜氣息。
人,似乎也變得輕盈,心底起了一陣輕快的歌,隨著脈搏起伏,卻仍是端坐在紅木椅子上,抿著嘴邊的茶,含笑不語,凝視著紅茶的顏色發一會兒呆。
敞開的北門外極繁華。門口兩側皆是商鋪,離門口大約五六米遠,是一條馬路,路邊是有些年歲的法國梧桐,樹皮斑駁,綠葉搖曳。路上車輛行人,自是絡繹不絕。
隔著五六米的距離,亦真亦幻,令人恍惚。屋子裡的人,像夢魘的人,走不出那門敞開的屋子,卻又能感受到午後明艷的陽光在漸漸稀薄。
屋裡屋外,永遠是不同的世界。走進來,走出去,仿佛是游離在真實與虛幻。究竟是人走進了一個虛幻的境地,還是虛幻進駐了人的內心?
或許,人有時候自己也不清楚了。
人究竟需要些什麼呢?很多時候,也許會像個孩子一樣聽從內心所願。
譬如,獨自穿越大街,去一家烘烤栗子餅的點心鋪,眼看著栗子餅烤成油亮的黃,拿在手裡熱乎乎的,等不及它涼一涼,就咬一口,為的是那股熱乎乎的酥軟。
或者,去街角那家小店,要上一杯新鮮芒果汁,再從書架上找一本書,坐在那裡,一邊喝杯子裡的芒果汁,一邊淺淺地閱讀。
其時,夕陽的光就在那扇寬大的西門的玻璃上逐漸淡去。眼看著時光一點點流逝,卻並沒有惋惜。
有些時光,是需要浪費的。我常常這樣想。
初夏的午後,清香的氤氳中,有著真實與虛幻的體驗,或者是自己的思想在游離。這是非常奇妙的,甚至有一種微醺的感覺。
只是,當我離了那間有穿堂風的屋子,塵世的熙攘里,紅木桌的主人,連同他樸實安靜的妻,皆如海市蜃樓里的人物一般了。
隔壁一家廚具店前,倚門而立的女子,身材豐腴,面目姣好,著了一件果綠顏色的裙子,挽著一個髮髻,露出一個滿月一般的臉盤。
她看向我,含笑、欲言又止的神態,似乎想挽留我,又礙於初見的羞澀,只做一個帶笑意的凝視。
也許她會有許多有趣的事情說給我聽。
一個極適合一起虛度光陰的女子。
午後的風吹過來,吹過去,紗簾飄動。窗子外一隻鴿子旋著飛,自得其樂的樣子,像光照下快樂飛著的天使。
一個白色小塑料被風吹起,吹得很高,鳥兒一般忽上忽下地飛,只是,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風把它吹向了哪裡呢?它最終的宿命也逃不了落地吧?飛舞,不過是一個泡沫一樣很快消散的夢。
倒是陽台上的銅錢草,隨著風吹,細細的莖與小荷葉一般的綠葉子,其搖曳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底起了小小的歡喜。
人生的幸福,不就是由這樣的小歡喜組成嗎?
屋子裡,古琴曲《良宵引》,仿佛夾帶著世外清涼的風,幽幽地響著。
那個倚門而立、著綠裙的女子,似乎就在這幽幽的古琴曲中踏著步子裊裊而行,向我走來,又漸至遠去。
虛度的光陰里,真實與虛幻並存著,但最終都歸了沉寂。只有風,拍著窗子,繼續在天地之間迂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