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誰最懂平兒,不是鳳姐,不是寶玉,而是一個寡婦

2019-09-27     高廣銀

平兒是誰?她在《紅樓夢》里是王熙鳳的心腹、得力丫鬟,是賈璉一直覬覦的通房大丫頭,而且她還和鴛鴦、襲人、紫鵑並稱為《紅樓夢》中四大丫鬟。但是平兒就像她名字一樣,《紅樓夢》中幾乎沒有對她外貌的描述,在小說的第6回中,通過劉姥姥看見平兒的裝束「劉姥姥見平兒遍身綾羅、插金帶銀,花容玉貌的,便當是鳳姐兒了。才要稱姑奶奶,忽見周瑞家的稱他是平姑娘,又見平兒趕著周瑞家的稱周大娘,方知只不過是個有些體面的丫頭了。」

在賈府里「遍身綾羅、插金帶銀」幾乎是街頭的路人甲,丫鬟都有這一身的打扮。但是平兒的「平」,也是屏障的屏,她就像家庭中一道屏風,能夠遮風擋雨,擋住鳳姐那肆無忌憚的「潑辣」,同時也要保守好秘密,保守鳳姐私自放高利貸,不能讓賈璉知曉,守住賈璉要對鳳姐隱瞞的秘密,偷腥的秘密。

平衡高手平兒

平兒又是尷尬的,平兒是跟隨鳳姐一起長大的,原來鳳姐嫁過來的時候,賈璉已經有了好幾個通房大丫鬟,這些丫鬟都是賈家的丫鬟,於是鳳姐想盡各種辦法,把那些通房大丫鬟統統給打發了,只留下了平兒。留下平兒絕不是因為鳳姐戀舊,而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賢惠」,允許自己的丈夫看上去有一房妾。

既然是通房大丫鬟那就應該和賈璉通房,但是平兒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如果真的與賈璉通房,那她家的小姐肯定不待見她。於是平兒在眾人面前演好自己是賈璉房裡的人,在屋內又盡力避免與賈璉單獨相處。她明白她的根基在鳳姐這裡,因此寧可得罪賈璉,也不能得罪鳳姐。

賈璉就是一頭惡鬼,在他眼裡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慾望永遠是滿足不了的。平兒雖然在性方面永遠都有主動權,比王熙鳳處在更有力的地位,但是平兒明白,王熙鳳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因為鳳姐吃醋成性,可以做到心狠手辣,已經把自己吃的醋化成了毒藥。

能在夾縫當中求得生存,這是平兒最大的本領,把歷史上一直以來水火不容的妻妾關係,化解成了知心的「閨蜜」,而且還成為鳳姐的左膀右臂,賈府當中幾乎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懂平兒的寶玉

在《紅樓夢》第44回中,鮑二媳婦和賈璉偷情,這個窩囊廢的男人,怕老婆只能在私下發泄怒氣,說道:「他死了,再娶一個也是這樣,又怎麼樣呢?」,鮑二媳婦就說:「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只怕還好些。」賈璉說:「如今連平兒他也不許我沾一沾了。」從今天的角度看,賈璉確實做錯了,但是過去社會裡,男性不納妾,尤其是正室沒有兒子的情況下,妻子是有失賢德的。而且賈璉還加上自己的臆想「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說」。

這讓平兒無辜遭殃,這些話都被王熙鳳聽到耳朵里,她認為平兒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而且賈璉最後還抱怨王熙鳳,像個夜叉一樣。鳳姐聽到這裡,渾身顫抖,她不由分說,一腳踹開大門,進去就把鮑二家的暴打一頓,為了防止賈璉出去,還堵著門大罵。

她在大罵鮑二家的同時,她又罵平兒,說平兒和賈璉是一路的,說著還把平兒打了一頓。氣得平兒無處伸冤,只能在那乾哭。

此時的平兒實在是委屈,但是她又不敢和鳳姐、賈璉對抗,只能打鮑二家的。而此時賈母也替鳳姐說話,「平兒那蹄子,素習我倒看他好,怎麼暗地這麼壞。」還好平兒平日裡人緣比較好,尤氏替平兒申冤:「平兒沒有不是,是鳳丫頭拿著人家出氣。兩口子不好對打,拿著平兒煞性子。」這才讓平兒得以逃生。

此時賈寶玉就把平兒叫到怡紅院,平兒在這裡只顧流淚,寶玉忙勸道:「好姐姐,別傷心,我替他們兩個賠個不是罷。」這裡我們看到寶玉了不起的地方,他有菩薩的心腸,能夠擔待所有人的委屈與苦難。要知道平兒只是一個丫頭,寶玉是一個得寵的少爺,此時卻如此低聲下氣,平兒此時破涕為笑,「與你什麼相干?」寶玉笑著說:「我們弟兄姊妹都一樣。他們得罪了人,我替他們兩個賠個不是也是應該的。」

寶玉的體貼不僅僅是在言語上,他說:「可惜這新衣裳也沾了,這裡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換了下來,拿些燒酒噴噴熨一熨,把頭也另梳一梳。」他能夠抓住女孩子愛漂亮的心理,讓平兒在這裡換洗衣服,讓平兒能夠光鮮地走出去。

寶玉親自伺候平兒化妝,平兒洗好臉之後,又讓平兒搽些粉寶玉在旁邊笑著勸道:「姐姐還該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鳳姐姐賭氣了似的,況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發了人來安慰你。」「平兒依言粉飾,果見鮮艷異常,且又甜香滿頰。」

寶玉對女性的尊重,在這裡盡顯無遺,而且寶玉還為平兒的處境傷心:「又思平兒並無父母、兄弟、姊妹,獨自一人,供應賈璉夫婦二人。賈璉之俗,鳳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貼,今日還遭荼毒,想來此人薄命,似黛玉尤甚。」這裡寶玉能夠體會到,平兒像一個「玩物」一樣被鳳姐和賈璉把玩,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賈璉俗,鳳姐威,平兒能夠這麼周全,卻如此薄命。

最懂平兒的寡婦

在《紅樓夢》第39回中,李紈第一次喝酒,這個守寡多年寡婦,暫時釋放了自己,也開始有一點不正經了,剛好平兒也坐在她的旁邊,於是她就讓平兒喝酒,同時在平兒身上摸來摸去。

在《紅樓夢》中,李紈作為十二金釵之一,卻很少的筆墨描繪她,她似乎也是一個灰色隱形人,可是她此時才二十多歲呀,正是活潑靈動的時候。但是在第39回,我們看到她的另一面。

李紈強拉著平兒一起喝酒,端著一杯酒就送到平兒口中。李紈是賈珠的太太,是孫子輩大太太,因此平兒也不好拒絕。平兒平時是一個非常守規矩的人,在王熙鳳手下做事更是馬虎不得。喝完酒之後,李紈與平兒似乎是一對同病相憐之人,一邊吃螃蟹,一邊互訴衷腸。

李紈拉著她笑著說:「可惜這麼個好體面模樣兒,命卻平常,只落得屋裡使喚。不知道的人,誰不拿你當作奶奶太太看。」這是李紈真的喜歡平兒,也只有趁著酒意,李紈才會說出自己的真心話。長得體面、做事利落、對人厚道,都是值得欣賞的。

平兒是賈璉收了房的,名分上是賈璉的妾,可是她一輩子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小太太,她要避開嫉妒心極強的王熙鳳,而且她對王熙鳳還要「忠心耿耿」,因為這是她的宿命。作為女性,平兒和李紈同病相憐。她們都有丈夫,可是又都沒有丈夫。李紈的丈夫去世了,平兒的丈夫還在,卻永遠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們倆在一起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是非常動人的。

而且在喝酒的過程中,平兒「一面回頭笑道:『奶奶,別只管摸的我怪癢的。』」她們之間通過身體溫度,互相守護,這種有溫度的疼愛,是鳳姐不能給的,也是寶玉不能給的。李紈說:「哎呦!這硬的是什麼?」,「鑰匙。」平兒回答。李紈打趣說:「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還要這鑰匙作什麼?」

這幾乎是平兒最準確的概括,她就是鳳姐的鑰匙,她憑藉自己有限度的權威發揮自己的才智。李紈認為鳳姐是楚霸王,但是也不過是兩個膀子舉千斤頂,而平兒作為一個丫頭,卻能事事都能夠想得周到。平兒在待人接物,待人處事上,不用鳳姐授意,平兒就能分清輕重,妥帖辦好,最懂平兒的人,莫過於寡婦李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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