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英俊心直口快,燦爛如嬰,是這個社會十分難得的

2021-02-04   Lens

原標題:馬未都:英俊心直口快,燦爛如嬰,是這個社會十分難得的

昨天(2月3日),音樂人趙英俊因病去世,終年43歲。

這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篇小作文。

趙英俊寫了很多首歌,最後一首歌獻給了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電影里,兩個患有癌症的男孩女孩,掙扎著對抗病痛。在電影之外,趙英俊吃完止疼藥在家錄完了這首歌。

歌裡面唱著「多麼苦難的日子裡,你都已戰勝了它」。但歌曲上線兩個月之後,瀟洒哥還是離開了大家。

他微博上的最後一張生活照里,標誌性的爆炸頭消失了,想來那時在眾人面前依舊瀟洒的他已經默默與疾病對抗許久了。

分享馬未都先生對他的悼念文章,記住他的歌聲,「他可能還在某個角落,陪伴著我們」。

音樂趙英俊

文:馬未都

前些日子幾個朋友有個小聚會,喬杉忽然說英俊快不行了,人很消瘦,肝癌。我得知此噩耗心情抑鬱,獨自難過了好久,甚至想去看看他。可喬杉無意說,英俊已經不太願意見人了,不希望給大家留下瘦骨嶙峋的印象,他只見了最好的兄弟,我知道我不算「最好的兄弟」,於是就打消了探視的念頭,心中極力回憶英俊的音容笑貌。

我和英俊認識是很多人不知的。從年齡上講,我大他一輩,為其父不冤他,論交情屬「忘年交」;從領域上講,他音樂,我文物,互不搭界,說話沒有共同點;從相貌講,我老氣橫秋,他時髦時尚,兩人站在一起多少還有些滑稽;但我和英俊不知為何,就是話投機人投緣,每次見面親得不行,這沒有道理也沒有緣由。其實人生相遇就是如此,不是凡事都有個人生道理的,尤其是那個世俗道理。

我認識英俊時他已經是標準的「爆炸」髮型了,特別誇張,特別醒目,所以一次就記住了他。可最初見面的細節都記不清了,忘記是誰告訴我的,英俊是個音樂鬼才。對我這樣的老江湖來說,什麼「鬼才」還是「天才」都一樣,有才就是有才;可天下有才的人多了,未必都能成為世上有用之才。可英俊施才為用,為許多電影配歌配曲,以致電影放映多年以後,電影情節都模糊了,但歌曲仍深入人心,能不時地聽到。

人是有命的,更是有才的,有命顯才乃人生佳話。從古到今,有多少才子淹沒於歷史長河之中,即便才大如海,亦可融入其中而不顯山水。一個人的才華顯露又被社會認可並追捧,乃三生有幸。前世修福,今生有命,來世榮光。英俊雖短壽,但屬於三生有幸之人,所以這麼多兄弟姐妹為之送行,如果英俊九泉有知,應足以欣慰,我亦安心了。

和英俊最後一面是在某一個電影首映式上,電影記不清了,我和他隔著幾排,開演前我們打了招呼,觀影后讓我說觀後感,我說,今天來了好多好朋友,我點了幾個人名,其中特意提了英俊,其實就是告訴大家,我們是朋友。事後還有朋友詫異地問我,你怎麼會認識趙英俊?我說相識不在於年齡長相職業甚至圈子,相識在心靈溝通。我和英俊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和英俊相識於多年一次的偶然聚會。在一個昏燈暗火的酒吧里,英俊主動過來和我打招呼,一臉陽光,始終燦爛,沒有假面也沒有客套,我們天南海北地聊了不少,內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但英俊那張生動的臉和表情讓我記憶猶新。一個人的真誠不可能是裝出來的,是否發自內心一目了然。我在江湖遊蕩多年,親疏遠近不是靠盡調(盡職調查),而是靠直覺,有時候直覺比盡調準確得多。如果我一生相信自己最初的直覺,那一定少有彎路,少交損友。

英俊心直口快,燦爛如嬰;這是我們這個複雜社會十分難得的。我們這個社會大多數人都帶著一個面具生活,尤其在社交場合,如同假面舞會,道貌岸然者,花枝招展者,一見如故者,假裝矜持者,充滿了視野,也充滿了混亂的頭腦,每個人生怕自己還是自己,非要努力變成另一個樣子,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遊走於江湖,如魚得水。而英俊則不然,初次見面就陽光明媚,如高山湖泊,清澈見底。這也是我們爺倆投機的根源。

英俊走了,只有四十三歲,太可惜了!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啊。英俊留下了一封遺書,豁達詼諧,讀之令人百感由生,尤其結尾一句頗像歌詞:「我從小就喜歡下雨,若某個傍晚暴雨狂風,便是我來看你。」人生無所謂長短,即便百年,對於宇宙空間也不過一瞬,對於歷史也不過是個匆匆過客。這幾天我多次提到蘇東坡的名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問過身邊的人,何為「逆旅」?書上解釋說是旅社。幾乎無一人能準確回答我,我只好深層解釋說,一個人無論活得長短,自出生之刻起,你的命數早已定下,人生就是一天短於一天,所以必須珍惜。所以叫「逆旅」,東坡先生就是大師,洞穿一切卻波瀾不驚。

人生叵測,英俊走得突然,讓人十分不舍,想想喝酒吃飯聊天的日子,想想他的隨意通達來去輕鬆,真不知說些什麼好。那聽聽他的音樂吧,也許他在歌詞里曾經不經意間告訴過我們什麼,那可能就是人生的真諦。

馬未都默哀

庚子辛丑交年之際於深圳

本文轉載自@馬未都 微博,如需轉載請聯繫原作者

英俊說,這朵《花》,送給每一位心懷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