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書》:他像是心懷天問的行者,踽踽獨行於遼遠蒼茫的西北曠野

2019-09-21   文學報

文學探照燈 | 今日熱點(點擊查看)

2019傅雷翻譯出版獎10部入圍作品 | 2019台北-上海兩岸文學營閉幕 |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9年8月書單 | ......

......「圖畫書界奧斯卡」

那句在文本中多次出現的「告訴我吧,人生,在哪裡才可以找到你啊,人生」的呼喚,配合著「出塞出塞,新疆新疆,出塞出塞,新疆新疆」的火車擬聲,像極了一支進行曲的主歌和副歌,也像極了一個心懷天問矢志不渝的行者的呼喊,他,正踽踽獨行在遼遠蒼茫的西北曠野中。

邱華棟 | 文

2017年10月的一天上午,我剛從魯迅文學院的散文非虛構班的課堂講完話出來,從廣西來的作家梁曉陽便在大教室門口攔住了我,靦腆地跟我說了幾句問候的話,隨即談起他的最近創作。很快,晚上他便在魯院的宿舍里給我發來了他的《出塞書》。一瀏覽,我立馬覺得這部書稿不簡單,不光他是用絕大部分篇幅寫了我的老家新疆,而且從一開篇到上部就感覺到了一種默寫滄桑,訴說理想的深沉、艱難、堅決和真誠。

幾天後,我在給曉陽的信息中說,我已向《中國作家》雜誌主編王山老師推薦。好事多磨,這部凝結著曉陽十多年心血的作品,終於在2018年第六期的《中國作家》紀實版發表了十萬字。

《出塞書》梁曉陽/著

作家出版社2019年8月版

在閱讀曉陽的《出塞書》書稿過程中,我除了為曉陽決心為他的早年「盲流」新疆的岳父母和一乾親戚以及他摯愛的妻子女兒「寫一部大書」所感動外,更為曉陽在文學創作之路上堅韌不拔的努力與追求所感染。可以這樣說,《出塞書》既是一部非虛構,也是一部長篇跨文體,有時間脈絡,有人物性格,有故事情節,甚至有矛盾衝突,寫出了人物的命運,說它是長篇小說是不錯的。這是作為散文家的梁曉陽在創作領域上的重大收穫。

按照曉陽的講述,這部書從2003年開始動筆,寫作時間跨度長達十六年,期間他無數次往返於疆桂兩地,經歷了斷斷續續的生活、磨難、體驗和創作。全書採用復調式結構,一條主線記錄和敘述五十多年間他的岳母岳父等那一代人為逃避苦難,從內地「盲流」到新疆的滄桑往事,一條主線寫他為實現文學夢想、為陪妻子探親和逃避南方生活帶來的傷痛,為求解老人的身份之謎而堅持十五年往返於疆桂兩地,最終完成了心靈的「轉場」的曲折經歷。

在上部「鞏乃斯往事」中,作者以記錄口述的方式,主寫「我」的岳母、岳父、姨姨、姨婆婆以及一群廣西老鄉的「盲流」、求生、流浪,最終安居的生活史,講述人語言樸實,吻合身份,心扉敞開,性格畢現,傾聽人「我」設問合適,補位及時,既作為傾聽者、設問者在場,同時更作為書中的主人公出現,向我們展示了他的故事、性格和內心。在十多萬字的記錄和描寫中,完成了一段真實歷史資料的個體回憶與現場實證的人生之旅,既在文學上塑造了許多歷經苦難卻堅強豁達的人物形象,也為中國現代民族遷移與人口流動史增添了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在多年多次的拜訪、看望、探視、追尋岳母、岳父及其親屬的生平家世歷史沿革的過程中,作者以時代巨變的對比手法,將自然風物、風土人情、社會習俗等的描繪,與自然人文的考察、探究和採風結合起來,以幾十個身份、職業、性別和年齡不同的第一人稱「我」的口述敘事,達到了史料的真實性、作者的親歷性和敘述的親切感的目的。

下部「十年轉場」是全書的重頭戲,也是書中人物包括父輩和「我」在內的眾多人物「出塞」的歷史的升華。讀這部分時,我有一種時而沉鬱、時而酣暢的變化莫測、新奇感人的體驗。主人翁「我」行蹤不定,時而北方時而南方,時而住居時而旅途,在這樣的生活形態下,作者的文字寫得很瀟洒,很自在,幾乎旁若無人,不但人物在變化中出場,故事情節布局飄忽不定,而且連結構都是信馬由韁,頗有李白的浪漫主義,同時因為記述了自己的苦難和心靈煎熬,又具備了杜甫式的現實主義詩史性質。

在這個過程中,顯得尤其讓人忍俊不禁或者會心一笑的是那句火車行駛的擬聲詞,作者從最先的「克勒克勒,克勒克勒」,到後來豁然大悟的「出塞出塞,新疆新疆」,我相信讀者讀到這裡以及在後來的行文中不時出現的這種擬聲,會發出會心的微笑。這種在一般旅途者感覺中是那麼枯燥寂寞單調的聲音,到了作者曉陽內心便成為屬於自己的心靈物語,如果沒有對父輩苦難的同情、理解和探究的心理,沒有對自己的理想(更多的是表現為「要當一名與眾不同的作家」——曉陽語)的刻苦追求,那麼這種別具一格甚至具有創造性的心靈物語是不可能出現的,正是因為這樣孜孜以求,我作為文學路上的同道中人,對曉陽這種探究、揭示和書寫父輩苦難的決心、毅力以及取得的進展深為感動。他的這種探究,也是自己對人生理想的堅持和對理想生存狀態的嚮往。

在風格方面,作者在下部以沉鬱蒼涼的筆調,大篇幅敘述了自己在十幾年裡在廣西和新疆之間南北往返,接近於新疆哈薩克牧民「轉場」這種生活習俗的經歷,可謂大開大合,縱橫捭闔,意境顯得非常遼闊,眼界顯得非常高遠。作者像一位布陣出色的將軍,讓三十幾萬字像一列列戰車一支支軍隊,在他的無數次出塞征程中,在南方和新疆之間奔騰輾轉,時而偃旗息鼓,時而狼煙沸騰。在這過程中,包括自己在內的各色人物紛紛登場表現,中間又穿插敘述阿依父母家族以及各色人等的生活現狀和奮鬥史。很明顯,曉陽出塞的目的,是以個人家庭的探親為點展開,但又以阿依父母家族的歷史考察為線而擴充,加入了眾多南方人出塞的故事傳奇。這樣,就使得全書在更加廣闊的背景下,獲得一種不可低估的社會意義與歷史意義。作者從這些人的變遷成長與生存發展的軌跡中,看到了時代變化的印記,生命抗爭的力量,從而較好地完成了從「小我」的家庭敘事向「大我」的人生追問的轉變,因而其文本的立意高低和價值實現也就一目了然。

更值得注意和肯定的是,曉陽在《出塞書》里塑造的那個「我」,我理解為就是他自己,書中那種帶有豁出去無所畏懼的真實性情和坦蕩胸懷,在當下的寫作中非常少見。作者幾乎是拿著解剖刀進行自我解剖,拿著「照妖鏡」照進自己而寫,也可稱之為接近於自我剝光式的「全裸」呈現。正是因為這種勇敢的表現手法,成就了這部與眾不同的《出塞書》,也使這部洋洋六十多萬字的文本成為一部僅僅屬於曉陽自己的、別人無法代替的文本,這也導致曉陽生命中刻骨銘心的東西暴露無遺。那句在文本中多次出現的「告訴我吧,人生,在哪裡才可以找到你啊,人生」的呼喚,配合著「出塞出塞,新疆新疆,出塞出塞,新疆新疆」的火車擬聲,像極了一支進行曲的主歌和副歌,也像極了一個心懷天問矢志不渝的行者的呼喊,他,正踽踽獨行在遼遠蒼茫的西北曠野中。

總的來說,《出塞書》稱得上是一部題材獨特、書寫壯闊的傑作。西北邊陲,一代人的滄桑往事,激發著一代人的漫漫求索,時代的畫面徐徐展開,歷史深處傳來了動人的迴響。全書語言生動具體,營造的境界遼遠浩蕩、沉鬱蒼茫,吻合了神奇的西北大地的質地;自傳式的文體,非虛構的敘述,南方現實與西北追求的精神掙扎的映射,現實主義全景式的鋪張,性情真誠的心靈史,堪稱是一曲理想主義的悲情壯歌。

新媒體編輯 張瀅瑩

夏季文創嗨

文學報夏季文創 已上線微店

文學照亮生活

公號:iwenxuebao

網站:wxb.whb.cn

郵發:3-22